那宫女弯了弯腰笑道:“回赵小姐的话,公主说暑气太盛,估摸着正泛舟解热呢。” 宋时真摇了摇团扇,望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服饰叹了口气。公主再不回来,她这个礼判家的伴读小姐先要中暑了。 虽说是做了改进的薄纱质地的短衣,罩在长裙外仍然繁复闷热。 她想了想问道:“宫里可有冰?” 小宫女为难地笑了笑:“有是有,只不过各宫按份例领取,公主的,早在半月前就领完了。” 也是,公主小胖胖怕热。 宋时真轻叹一口气,还是戴上了面纱,提着裙角出了殿门。 明温公主泛舟回来,心里为郑公子许久的不联络而患得患失,肉嘟嘟的下巴也跟着挂了下来,屋子里人人大气不敢出。 不一会,张内官扯着嗓子在屋外喊世子驾到,明温才嘟着嘴上前请安。 李瑛很是担心自己纯善可爱的胞妹被笔友勾引,为此阻拦了落款是“郑公子”的所有信件。这会子又犹豫不决,生怕妹妹患上那传闻中的相思病,因此闲逛了过来看看。 明温请了安,却突然发现似乎少了个人。 她掀开轻纱帷幕,望着手边那卷才子佳人的闲书好奇:“暇怡去哪儿了?” “暇怡是给公主制作酸甜可口的解暑汤去了。” 人未至,脆生生的话语先从纱幔外飘来,倒是惹得公主掩嘴一笑,那弯弯眉眼间的欢喜可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只可惜公主的脸蛋过于圆满,将这秀美硬生生藏起了七分。 李瑛正觉这声音有些熟悉,抬眼望去,怔住了。 少女一身月白夏服,胸口的长带上绣了朵浅浅的芙蕖,末端缀着一块轻巧的通白玉佩,长长的裙裾压了层透明的纱,端的是清丽可人。 再仔细望去,同样怔愣着的人儿额间一层薄薄的汗,混着淡淡好闻的脂粉气萦上了鼻尖。 配上那面遮于眼下的薄纱…… 暇怡? 李瑛挑眉,冤家路窄,居然送上门来了。 宋时真甫一进来便望见了那位相貌出众的男子,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咽了下去。 他身着经由手工染色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一身藏蓝色的四爪蟒服,宽大的袖口烫着金边。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可惜。 如果世子的眼中没有那丝戏谑有趣的味道,她还是很乐意分享这道酸梅汤的。 如今,曾一巴掌打过去的她只好低着头,装作失忆。 明温怀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最终还是馋字占据了上风:“暇怡,有什么解暑好喝的,端出来呀?” 宋时真维持着请安姿势,弯得腿快麻了,暗道这个狗男人怎么还使小性,如今听了公主的话,迫不及待地端出了那碗冰镇梅子汤送上前去。 明温眼巴巴地望着尚膳宫人试过后砸吧着的嘴,咽了咽口水。 李瑛嘴角掀起,意有所指:“得好好试,近来乱党丛生,王宫更是要加强戒备。” 宋时真暗地轻嗤一声。 切,有本事你不要爱上乱党头目的女儿打脸。 明温瞥了眼奇怪的王兄,端着架子抿了一口,双眼登时神采奕奕,她又抿了一口,然后再也忍不住,眨巴着大眼睛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么好喝?李瑛面子挂不住,沉声追问:“公主份例的冰已用完,你是从哪里取得的?” 宋时真望着公主期待的眼神不疾不徐道:“回禀邸下,宫里规制不许多取一块冰,没说不能去冰库冷藏呀。” 李瑛被她一噎,只觉得那双眸子笑意盈盈,就是故意来给他添堵的。他冷哼一声:“本王不知礼判家的小姐如此能言善道,想必身为公主伴读,一定也很博学多才……” 这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宋时真从不吝惜膝盖,闻音知意,有模有样地半跪着,假装看不懂公主担忧的挤眉弄眼道:“小女不才,是真的不才。平日里也不读《女戒》、《女德》,就喜欢看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倒是个诚实的。 气极反笑,李瑛走上前,轻慢地弯下腰,用扇骨微微挑起了她的下巴,声线渐渐冷厉:“如此伴读,误人子弟,来人——” “虽然小女不熟经典,但小女会的,邸下也不一定会。” 她语速极快,却又镇定自若,漂亮的杏眼闪着不服输的光。李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良久,他眯了眯眼道:“说来听听,你都会些什么?” 宋时真暗自松了口气:“小女算术极好。” 李瑛似是来了兴趣,准了她坐下。 “小女给邸下出一道题,如果小女的方法比邸下简单,那么请邸下准许小女继续为公主伴读。如若殿下的方法更为简单,小女自然自惭形秽,归家待嫁,再不入宫。” 她抬起头不甘示弱地望向身前的男人。 齐眉勒着乌纱抹额,鼻梁高挺,唇色如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寒星般的双眸漾着淡淡的笑意,五官是刀刻般的俊美。 来不及感叹朴宝剑的古装扮相有多绝,她听得头顶传来冰凉的声音: “出题。” 行,她宋时真南韩高等学府毕业,初中数学就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清国《孙子算经》有云,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邸下,请。” 李瑛笑了,这等雉兔同笼问题,在他幼时茶山先生曾经讲解过,不过是假设一下全为雉或全为兔的情景,再慢慢演算。 他心里十成把握,抽出毛笔坐于案前:“如若皆为雉,则有七十只,雉脚少于总数有二十四……” 宋时真起身立在他的身后,俯下身另取了一只笔,在他右侧空白之处迅速推算:“假设雉有x只,兔有y只,x加y有三十五,2x加4y有九十四,上下一减,x即雉有二十三只,y即兔有十二只。” “什么埃克斯……真的假的?”明温公主瞪大了眼睛,宫人们跟着窃窃私语。 李瑛轻哼一声,暗自代入检查,竟然完全正确。 他重重放下笔,转过头,正对上了她一双剪水秋瞳。 她方才呵气如兰,娓娓道来,那样循循善诱的模样好像一个人,一个他思念至今的人。 热风挤入殿内,拂过她轻透的淡粉面纱。 仅仅露出的半张脸容色俏丽,肤白如那芙蕖下取来新剥开的鲜菱。落在案上执笔的纤手皓白似玉,眉目间隐约有股淡淡书卷清气。十七八的年岁,已然飘逸灵动,自有一股动人气韵。 若不是两人针尖对麦芒,还真是般配如画。张内官砸吧着嘴,望着出神的世子,上前半步提醒:“邸下……” 宋时真也反应过来,放下笔重新低头站好。 努力忽视环绕周身的她的气息,李瑛回过神,眼里闪过有趣的神色:“有趣的方法,虽然不太易懂。是我低估了赵小姐的才能。愿赌服输,明日起赵小姐负责指导明温公主和本王的算术,务必日日找张内官点卯。” 当然,最后那半句是离开时,咬着牙擦着她耳边说的。 他没望见,未来的世子妃瞪着一双美目,面纱下桃腮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 宋时真:宁想我中暑? ————— 过零点有答应大家的双更!不用等!么么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34章 世子妃:合谋 霞光在天边铺起了红云, 一朵一朵迅速变黑。受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 飞向夜色深处。 赵礼判刚刚归京, 上报朝廷后当夜便被请去了把持朝政、权倾朝野的领相金宪的府邸。 被请来的妓生们踩着长鼓的鼓点,舞着衣袖, 金氏一派的官员们谈笑着互相劝酒, 全府一派灯火通明。 礼判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 整个京畿道的官员都盼着巴结。是以酒过半巡,金宪眯缝着眼,将自己的亲孙金胤圣留了下来。 用意昭然若揭。 赵礼判初是恭维了几句, 当话题被一旁的爪牙金义教带向联姻后,他便觉得这顿酒不对味儿了。那年轻人一副好相貌, 只是面对这样的场合,明显也有几分不耐和尴尬。 赵礼判回京途中也听闻了个大概, 近些年王上身体越发孱弱, 世子顽劣不学无术,悬而未决的大事多由领相代办。 水火不容的形势容不得他行差踏错一步, 因此他掩起目中谈及女儿的骄傲, 拱了拱手谦卑道:“家女自幼养在宫里,虽为公主伴读,却胸中无墨, 连些女红都不太熟悉,实在让老夫汗颜。家女格局尚小,怕是配不上令孙……” 金领相目光浑浊,带着恭维的笑, 显得很是亲和,一句话轻巧揭了过去:“礼判不急推辞,儿孙们自有他们的缘分,我们喝酒。” …… 等到赵礼判回府时,倦鸟归巢,月色洒在庭院中,清凉如水。 那烛光也是蒙上轻纱的,将女儿的面庞映得绰绰约约,柔上加柔。许久未见,暇怡立在那儿,聘聘婷婷,竟也是个大姑娘了。 父女还没团圆多少时日,就有人求娶。他心里泛起一阵心酸。 “父亲可是为小女的婚事苦恼?”清澈的音色仿佛涤荡了他这一晚耳朵里听到的污秽之音。 赵礼判倒了杯茶,丝毫不避讳和女儿谈起政事:“王上先前便有所嘱托,要为世子准备国婚。今夜领相却又用联姻拉拢我……” 宋时真给父亲添上了一杯解酒茶,在他面前跪坐下来笑道:“小女俨然已成砧板上的一块肉。” 赵礼判却轻松不起来,长叹一声闭目无言。 火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闪闪烁烁。屏风上的兰草,裙裾上的芙蕖,全都像是细工笔描画的,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裙缎的面料把烛光收了进去,沉下去,稳住心似的。 宋时真心念几转,垂眸道:“父亲可曾听过一句话,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赵礼判放在心里咀嚼了一下,睁开了眼皮:“你是说……” 宋时真压低声音,明眸闪过一丝锐利:“父亲糊涂,这天下终究姓李。领相把持科举输送再多金氏,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儒生也苦此久矣,怨声载道。”不然,也不会有白云会这样的义士组织站出要行谋反。 顿了顿,宋时真取过长镊拨弄了下油芯,微弱的烛火抖动着,霎时开始拼尽全力地照耀。 那个人,自幼在权力倾轧中失去爱护他的母亲,从此便装出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好让领相掉以轻心。直到他遇见扮成太监的洪乐瑥,几度为她得罪领相,锋芒毕露。 曾经的世子妃满腹委屈,明知得不到世子的爱,也不惜举家族之力成为世子的后盾…… 太苦了。她暗自揉了揉心口,盈盈拜下:“请父亲助世子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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