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我似乎并不认识那个人才对。 这种奇怪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那个身影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望着正在解释的博雅兄长,注意力又回到了现在。 博雅兄长十分诚实地说:“我觉得不是。” 闻言晴明大人则告诉他:“那你的想法就是对的。” 这样的回答,恐怕在大部分人眼里都只会是敷衍般的答复吧,放在博雅兄长身上也是如此,更何况晴明大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坏心眼了。 所以博雅兄长又下意识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点了点头。 那是被赋予了“蜜虫”之名的,侧门外的一株紫藤。 这是晴明大人亲自向我们解释的。 他在说这话时却不只说到了式神的来历,而是再次提及了所谓的“咒”。 因为接受了名字,所以也是自愿被束缚,正是如此,式神才会心甘情愿地跟在阴阳师的身边。 我迄今为止还未能有过式神,而在此之前也从未想过,我第一次赋名的对象,竟也是一个人类。 无惨。 我又想到了那个男孩。 若是按照晴明大人的说法,取名字便是下了咒,那么…… 无惨那日问我能否再见,也是因为咒么? “你在想什么呢?” 思绪沉浸在其中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了,博雅兄长正看着我,晴明大人亦是噙着笑意。 “想到了一些……觉得很奇妙的事情。” 在我这般回答后,博雅兄长显然不打算继续深问,便自顾自地说起来,“之前有人送了我一匹马,前些日子它又生了小马驹,睦月要去看看么?” 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但在听到小马驹的时候,我便已经生出了兴趣。 看一看之后,是否还能做些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同博雅兄长他们来到了狩猎的林地里。 说实话,比起骑术,我其实对箭术更感兴趣些,因为博雅兄长对此十分擅长,所以每每见到他练箭的模样,我也会生出想要求他教我的心思。 但以往的时候,博雅兄长总会以我尚且年幼为借口,毫不留情地拒绝我。 “也不是很年幼了呀,若是还在宫里的话,再过两年都可以进行婚配了……” 当我搬出这番说辞的时候,博雅兄长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是……” “博雅兄长该不会之前一直在找借口骗我吧?”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大抵是这样的威胁起了作用,博雅兄长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但到底同意了教习的请求。 “只是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进步的,”博雅兄长对我说:“就当是体验一下吧。” 他本不对我头一次拉弓的结果抱什么希望,但是—— 我没有脱靶。 虽说也没正中红心,但到底还是扎在了靶子上。 见此情景博雅兄长本以为只是巧合,但在让我又试了几次之后,他忽然沉默了。 晴明大人本只是站在一旁笑着,当博雅兄长沉默下来之后,他则也走近了我们。 “博雅不高兴么?睦月姬天赋过人,会有这般结果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并非是巧合或是运气,而是在握住手中的弓箭的那一刻,我便仿佛知晓了什么。 于是在得到了博雅兄长的指导之后,脑海中便仿佛有什么东西倏然变得明晰了,身体下意识般做出的动作,得到的结果也差强人意。 闻言博雅兄长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反正我这时候的心情,足以称得上高兴了。 不仅久违地跟晴明大人一起出来玩,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博雅兄长,看到了小马驹也从博雅兄长那里得到了箭术上的指导。 无论是哪件事,都是值得开心的经历。 所以在傍晚来临,我不得不回到神社的时候,也还对此意犹未尽。 “下一次可以出来玩的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我一面叹气,一面想到了不久之后便要迎来的贺茂祭。 这是贺茂神社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祭典,也是整个平安京中最为热闹的时候,参与祭典的队伍将会从御所出发,途经下鸭神社,最后在贺茂神社中进行祈福的仪式。 贺茂祭又叫葵祭,队伍□□时所需准备的葵叶和桂枝需要提前准备,装饰在贺茂斋院的轿辇上的紫藤花也是一样。 正因为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祭典,所以才需要格外充足的准备时间,在皋月时的贺茂祭来临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得主持着准备的事宜。 晴明大人也看出了我的忧愁,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等贺茂祭过后,我带您去逢坂关吧。” 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逢坂关并不繁华,也没听过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晴明大人带我去哪里,是有什么用意呢? “那里有什么东西么?” 闻言晴明大人笑了笑,“我听闻那里有位名为‘蝉丸’的盲法师,虽说眼睛无法视物,但弹奏琵琶的技艺十分高超,想必您也会感兴趣。” 我顿时眼前一亮。 说实话,倘若真的要说我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或是能在晴明大人和博雅兄长面前也不落下风的东西,那大抵便是音律了。 博雅兄长其实也极擅长音律,不仅如此,他也同样痴迷那些美妙的乐曲,并且时常为了某些曲谱或是偶然听到的乐声失魂落魄。 说出来大抵也有些令人意外,明明是极不擅长和歌的博雅兄长,在乐曲这等风雅之物上,却有着极高的天赋。 晴明大人曾对我说过,“因为博雅是个好人。” 他对博雅兄长的评价,便是如此淳朴。 我自然知晓博雅兄长是个好人,是个……直率得有些单纯的好人。 所以我也从来没在博雅兄长面前说过,其实我每次只要一看他的表情就能明白他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了。 在与晴明大人约定好了之后,我被送回了贺茂神社,也着手开始准备起了贺茂祭的祭典。 本以为得到了我同意的无惨怎么也会来找我几次,但我时常去问守门的巫女们,她们的回答却都是未曾有人来找过我。 我起初也疑心是否是她们为了不让我分心而故意欺瞒,但仔细审视着她们的表情便会发现,那上面的神色并不似作假。 也就是说,无惨真的在好几个月里,一次也没有来找过我。 将原因归咎于他身体不佳,但即便如此还是会觉得有些失望,就在我思考着等贺茂祭结束后是否要去找他的时候,却意料之外地在祭典的路途中看到了他。 那时的我提前去往了宫中的御所,穿上了重重叠叠的十二单衣,在满饰着葵叶与开得正是繁茂的紫藤花的轿辇上,视线落在周围越来越多牛车参与进来的□□队伍中,忽然在远处的一辆牛车上望见了极为熟悉的家纹。 是那日在无惨的元服之礼上见到的产屋敷家的家纹。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那个图案,我不由得将视线停留得稍久了些,正思考着那里面坐着的会是谁时,却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哪怕相隔了熙熙攘攘的队伍,我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视线。 这大抵,也可以用所谓的“咒”来解释吧。 贺茂祭的队伍抵达贺茂神社时,已经比起从御所出来时壮大了数倍,但并非所有牛车里的人都有资格在这日进入贺茂神社,被拦下的一部分,便也在其他人进入神社之后,慢慢地散了开来。 在即将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时,我回过了脑袋,望向了我一直在意着的那辆牛车。 那里面……必定有无惨的存在。 分明没有什么肯定的证据,但心底里却忽然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奇妙地在心头萦绕着,便像是在告诉着我什么一般。 于是在拔禊祈福的仪式结束之后,我来时所乘的轿辇上那些葵叶与紫藤花,要被分去给京中的贵族们时,我叫住了巫女们。 这是每年葵祭的惯例,从御所沿途而来的葵叶和紫藤花,都是接受了祝福的存在,所以将这些东西放在家中,也相当于受到了祝福与庇佑。 鬼使神差地,我让巫女将一束紫藤花单独送给停在门口的那辆牛车。 闻言巫女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 “那是您认识的人么?” 我顿了顿,“只是觉得,能在神社的鸟居前等上那么久很不容易,所以想给他们点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时候的心情大抵是有些复杂的,毕竟许久未曾见面,到底还是带着些恼怒,但无惨若是能在门口等上这么久,那…… 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本来还在想着巫女会不会将那束紫藤花带回来还给我,然后对我说:“门口没有任何人在。” 或是在回来后我询问她时,对我说出门口停着的牛车属于其他的我并不熟悉的什么人。 但是,回来的巫女告诉我,那束紫藤花给了产屋敷家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闻言巫女想了想,对我说:“大抵是产屋敷家的小公子吧,因为我看到他……似乎正在咳嗽着。” 产屋敷家唯一身体不好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那位小公子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巫女便又去收拾其他东西了,这时候我倒得了几分空闲,也没什么需要亲自动手或是指挥的事宜。 我又觉得无聊了。 本是想在神社中找找晴明大人是否离开了,却未料到竟在檐廊上遇到了意外的人。 “赖光兄长?” 大抵是因为贺茂祭的缘故,眼前的青年身着朝服,与之前常见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 约莫是我意外的神色过于明显了,赖光兄长笑了起来,伸手将我抱起,询问道:“睦月最近有偷跑出去么?” 我摇了摇头,十分诚恳地说:“最近一直都在认真地准备着贺茂祭哦,我才没有到处乱跑呢。” 同博雅兄长一样,赖光兄长也并非是与我有血脉关系的真正兄长,只是我喜欢这般称呼他而已。 而赖光兄长也并不排斥这样的称呼。 说到贺茂祭,我便想起在来时的队伍中并未见到赖光兄长,不由得有些疑惑。 “您没在前面的队伍中么?” 赖光兄长笑了笑,“往年待过的机会已经够多了,所以这次便不想去了。” 虽然脸上是笑着的,说出这话时的语气也很轻松,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像赖光兄长所说那般简单。 “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在我这般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时,赖光兄长眯了眯眼睛,赭色的眸子里略有几分暗色在其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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