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贺茂神社中的睦月姬,也因为某个原因,被迫搬离了生活许久的贺茂神社。 因为她与无惨相恋了。 其实无惨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在远处遥望的想法,哪怕后来她主动从高处走下,放下自己的身份与他面对面地坐在不大的和室内,无惨仍觉得自己与她之间,存在着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隔阂。 将他们隔开的,是无惨自己也无法算清的种种。 但睦月姬的想法却似乎与他不太一样,她会把那些珍贵而又稀奇的东西捧到他面前,也会献宝般对他说着自己又学了新的曲子所以要弹给他听。 更会在他面前柔声细语地说:“无惨要是也会弹琵琶的话,就可以弹给我听了呢。” 就像是在对他撒娇一样。 无惨拒绝不了这种请求,也拒绝不了睦月姬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所以他从来都是被迫接受的一方,就像是她手中的风筝一般,在她的牵扯下按照她的想法摇动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之后,无惨变成了鬼舞辻无惨的时候。 他在恍惚间回忆起许多年前,自己仍是人类之时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虚无缥缈得恍如梦境。 不该是这样的,那时候的鬼舞辻无惨想。 鬼舞辻无惨,不该回忆起这种事情。 他也不该在意着早已不在人世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日积月累,却在再次见到她时烟消云散。 他又想起了她。 想起了……作为睦月姬,作为贺茂斋院时的她。 因为“咒”的缘故,她觉得无惨很可爱,大抵也是因为“咒”的缘故,所以无惨也觉得她很可爱。 可爱的睦月姬,她把天上的月亮都送给了他。 那位仍有着健康的身体和尊贵的身份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说地上的月亮也可以是他的。 地上的睦月姬,也是属于他的。 无惨忘记自己那时说了什么,甚至忘记自己那时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必定是想要点头的。 但无惨同时也很清楚,不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不会如此直率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所以他只能看着睦月姬独自努力着,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面前迎来死亡。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哪怕曾经在昏黄的烛火中抵足而眠,哪怕曾经在温暖的和室内肌肤相亲,哪怕曾经在相遇的时光中彼此相爱,他们也从未迎来过真正的天长地久。 无惨忽然觉得有些讽刺,随之而来的又是许久之前的记忆。 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的确是许久之前了。 在他与睦月姬之间的恋情被那个男人知晓,在她被剥夺了贺茂斋院的名号,甚至连内亲王的品阶和皇室的身份也被收回,变成了源睦月的时候,那个男人仍给了她回旋的余地。 她曾是那个男人最为宠爱的女儿,所以不论她犯下了怎样的错误,那个男人也会给她改过的机会。 只不过……睦月姬自己拒绝了这样的机会。 她本可以嫁给其他身份同样高贵的人,然后在那个男人消气之后又拿回原有的一切——是源睦月主动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她拒绝了其他人的求婚,也拒绝了与宫中的人重归于好。 在无惨唤她睦月姬的时候,她反驳了他:“不对,我现在的名字,不是睦月姬。” 因为想要和无惨在一起,所以主动放弃了贺茂斋院的身份,也放弃了睦月姬的身份。 于是她变成了源睦月。 即便府中的侍女们仍称她为睦月姬,也拗不过她自己想要抛下一切的决心。 源睦月几乎为了无惨放弃了一切,这是无惨很久之前便知晓的事情。 她说要在春节过后,睦月来临的温暖的日子里与他成婚,也说要在他好起来之后一起去堀川的河边看漂亮的紫藤花。 那样的愿望也曾一直牢记在无惨的心中,所以他接受了新来的医师的治疗,同意他在自己的身上使用了此前从未有人用过的药。 因为无惨没有哪一刻会比那时更想要活下去。 他想要履行与源睦月的约定,想要和她一起去看漂亮的紫藤花,也想和她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更想和她…… 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在睦月中温暖的日子里,举行他们的婚礼。 源睦月。 鬼舞辻无惨时常在心底里念着这个名字。 这是与他结下了无法解开的“咒”的名字,正如他无论如何都会是无惨。 哪怕不是产屋敷无惨,也会是鬼舞辻无惨。 变成了“鬼”的无惨,在意识到了自身变化的时刻,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她。 从死去的医师的手札中所看到的青色彼岸花,也只有她能拿出来。 但无惨却没有意识到,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做着错误的事情。 而之所以此前的错误没能将他彻底推入深渊,全都是因为源睦月无条件包容了他的错误。 不论是她仍作为睦月姬时,面对着身份地位轻贱的产屋敷幼子的指责,却给了他认认真真的解释,还是在她主动开口说他可以来找她,却得到了无人问津的等待。 无惨总在犯着本不该犯的错误。 而这些错误所带来的后果,却在他们都长大之后,一并降临在了源睦月的身上。 不论是被贬为臣籍还是被他的血所侵蚀,都是极为惨烈的后果。 而更加可悲的却是,无惨哪怕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也仍在逃避着面对这样的现实。 于是产屋敷无惨变成了鬼舞辻无惨,昔日的睦月姬所赋予他的“无惨”之名,被他用“鬼”之名所玷污了。 所以无惨才会觉得,源睦月大抵是恨着他的。 他在源睦月的房间里看到了那把声名远扬的童子切安纲,哪怕拒绝了她的赖光兄长,但她仍留下了这样一把用来“斩鬼”的刀。 睦月姬有着过人的天赋,这样的天赋远不止体现在音律方面。 鬼舞辻无惨甚至觉得,大抵是在许久之前,她便卜算出了什么,所以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摆着那样的东西。 就像是在为自己找着借口一般,鬼舞辻无惨认为,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快了,所以源睦月才没能有机会拔出那把斩鬼之刀。 不然的话,要怎么解释她所说的“咒”未能实现这一事实呢? 那些所谓天长地久的约定,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 鬼舞辻无惨惧怕太阳光,这是变成鬼之后的影响,但他却也不知为何厌恶起了紫藤花,这样的特性同样延续到了每一个他所制造的鬼身上,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过去的一切其实都是谎言。 或许这样想的话,就能让自己心底里那股思念着她的情绪发生变化,减轻自己痛苦的同时,也能在再次见到她的时候…… 拥有不同的结局。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所以鬼舞辻无惨才从来都没能留住过她。
第67章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 是在蕨姬花魁的房门外。 这里是吉原花街中的京极屋, 依靠着蕨姬花魁的名声在吉原占据了一席之地的京极屋,哪怕是老板娘三津也要在她面前低下脑袋。 因为我之前待的店里, 老板娘经营不善,再加上也没有继续经营下去的心思,于是将店子和人都一起转手给了京极屋。 在此之前我其实也听说过蕨姬花魁的名声,虽然有着极为美丽的容貌,但她的脾气却是出了名的恶劣。 在店里待的时间更长的艺伎们恐怕都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在听说是要把东西送去给蕨姬花魁时左推右拒。 就在她们抗拒着推脱的时候,忽然不知有谁提到了我的名字。 “睦月现在没什么事情吧, 不如你去一下?” 而那时候的我正在练习三味线。 这样的提议仿佛令大家醍醐灌顶一般,其他人也开始附和起来,“就是啊,反正你练了这么久也没什么长进, 去送一下再回来练也没关系的嘛。” 我抬起脸看向了说出这话的人。 她说得并没有错, 因为我在音律上的天赋几乎可以算得上零了。 哪怕每天练习的时间再长, 坚持的时间再久, 技艺也完全比不上其他人。 从很小的时候母亲便时常用惋惜的语气对我说:“睦月要是能再聪敏些就好了……” 那时候母亲尚在人世, 父亲也还未曾染上赌瘾,虽说也只是普通的人家, 但到底也能算得上家庭美满。 只可惜后来父亲迷上了赌博,不仅将家中为数不多的积蓄悉数扔上了赌桌, 甚至还把母亲的首饰和服都拿去变卖, 只是为了换取继续留在赌场中的赌资。 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 受到刺激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可那时候家中早已没有任何积蓄了,再加上那时的父亲……眼中早就只剩下赌桌。 她大抵直至死前也未能安心吧,不仅是为父亲的堕落,也是为我的担忧。 我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父亲,自幼时独自一人出门后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之后,母亲便意识到了我与其他孩子的不同。 相比于其他同龄的孩子,我显然过分木讷了。 不论做什么事情总会比别人慢上半拍,反应的能力也明显逊色于其他人,哪怕是有人在同我说话,只要稍微委婉一些,我便理解不了他们的意思了。 我是个过分愚笨的孩子。 在母亲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脑袋时,我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因为哪怕是这种时候,我仍无法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更无法弄清楚……母亲望向我的目光,究竟代表着什么。 直到她过世好几年之后,我被许久未归家的父亲卖去了吉原花街的一家店子。 说实话,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其实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许久未见的父亲,无论是外貌还是打扮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站在他身边,怔怔地看着他在和老板娘商谈价格。 年幼时记忆中的父亲曾是个很温柔的人,会在河边放烟花的时候将我抱在怀里,带着母亲一起去河边看烟花,还会在回来的路上从街边给我买零食,又给母亲买漂亮的首饰。 但现如今的他却变得过分陌生了,在那张双颊凹陷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从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想用我多换些财物。 “您看啊!” 父亲拖着我的手臂将我拉到老板娘面前,又用另一只手捏着我的脸迫使我仰起脑袋,以便让老板娘能更清楚地看到……我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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