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三位东越人因他小小年纪知道这事而感到意外。 韩子仁和禁卫们心说,小太子,陛下是您父亲啊。 掌柜的压低声音:“慎言!” 韩子仁好奇:“公子听谁说的?”他可以确定殿下身边人没说过陛下的不是。天家父子和睦,他们也不敢在小太子面前提天子残暴的一面。 小太子:“敬声表兄。” 公孙敬声大呼冤枉。他原意嘲讽那些匠人为了得到封赏什么都敢承诺。被砍也是因为欺君,咎由自取。当日小太子反驳,他们只是胆小。 朝中不少人敢直言进谏。汲黯好好活着,东方朔屡次冲撞陛下,反而得到重用——令其去西北戍边安民。匠人不知道汲黯,也该听说过东方朔个混物。 掌柜的试探地问:“公孙公子?” 三位东越人禁不住问:“哪位公孙公子?” 公孙敖的侄子,公孙弘的孙子,还是公孙贺的儿子啊。 掌柜的:“这位小公子姓卫。几位也该有所耳闻,大将军治家甚严。”才怪!大将军十有八九不知道他儿子在外干过什么。 三人闻言向“卫公子”行礼问大将军安。 小太子:“可以帮我捎几车了吗?价钱你们定。我有钱。掌柜的知道。” 掌柜的对三位东越人说:“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大将军用兵如神,除了羡慕嫉妒他的人,天下谁人不敬仰。大将军为人低调,十年如一日,谁人不佩服。 三人身在东越也不例外。所以他们只要车马费。 小太子要给他们定金,他们直呼“卫公子折煞我等”。即便如此,小太子依然叫韩子仁给他们五两金,只因他乃储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百姓早晚会知道他乃太子,除非卫伉一直足不出户。但这是不可能的。京城百姓知道了,天下万民自然也就知道了。 小太子一向不占人便宜,他也不差钱,可不想为了区区几两金落下一个哄骗小民的名头。 三人本该前天回去,为了等小太子才多住几日。拿到钱,“卫公子”也没有别的吩咐,三人就回客栈收拾行囊。 小太子吃点茶点起驾回宫歇息。 这些日子张顺子等奴婢提心吊胆,小太子在意棉花也不如往日松快。这些事一了,小太子身心放松,难得感到疲惫。 怎奈刚出茶肆就遇到昭平君。 昭平君身后还有个没精打采的公孙敬声,像是随时能瘫在地上睡一觉。 人到跟前了,还是表兄,小太子不能装瞎:“你们也来玩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昭平君一把拽过公孙敬声,“服不服?”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 昭平君近半年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以前休沐呼朋唤友到处惹事生非。现在除了他真有事或老天不给面子下雨雪,他一到休沐就去找公孙敬声。 自打他知道公孙敬声小小年纪就有个单独的小院,不像他虽然也有独立的小院,但在隆虑侯府里头,出来进去都很难避开父母。昭平君愈发爱找公孙敬声。 有次还把几个狐朋狗友带过去开赌局。 公孙敬声不想枉费唇舌,骗他陛下可能过来。陛下爱出宫,人尽皆知。昭平君信了,吓得把他的几位狐朋狗友往外撵。 公孙敬声诧异他怎么不走。昭平君玩世不恭地表示,陛下到门口他翻墙出去。 公孙敬声最混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翻墙。他简直叹为观止。从那以后,公孙敬声认命了,比厚颜无耻他不如昭平君,比混账他也不如昭平君,与其烦恼,不如坦然面对。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昨晚到家沐浴洗头,快半夜了才躺下。睡了三个时辰,他家院门就被人拍得震天响。公孙敬声睡前叮嘱过奴仆,辰时做饭,他巳时用早饭。奴仆算着时辰,辰时两刻起也不晚。所以当时奴仆还没起。 奴仆穿戴齐整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院里多出五人,昭平君和他的四个随从。 奴仆惊得大呼小叫,公孙敬声气得装看不见他。昭平君大概被父母骂或无视惯了,亦或者知道自己很出格,对此浑不在意。公孙敬声饭后要补眠,他叫随从架着公孙敬声去东市,因为今日天晴,小太子可能出来。 昭平君:“不服?” “我不想理你。”公孙敬声很是不客气。 昭平君点头:“我知道没睡饱很难受。” “你知道?!”公孙敬声惊呼,气得险些跳脚。 昭平君:“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上了马车你困得打瞌睡我才知道你想睡个回笼觉不是懒病犯了。” “你才有懒病。”公孙敬声就纳闷了,“你身体这么好,干嘛不好好学骑射?过两年跟大将军或我表兄挣一份军功,公主至于想拿出私产给你提前买命吗?” 昭平君啧一声:“果然宫里头没有秘密。这事你也知道。我母亲杞人忧天,不必理会。我还没活够,能干出什么不要命的事?” 小太子看俩人你来我往吵得顾不上他,给韩子仁使个眼色。 一行人转过身,小太子被两位表兄拦住。 小太子:“我也起早了。” 公孙敬声:“我陪你。” 太子宫离宣室近,昭平君不想进宫。可看到公孙敬声牵着小太子的手笑容满面,不像面对他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跟他欠他一条命似的,他心里头有点不痛快,凭什么一见着太子就这么高兴。 昭平君也不想想,公孙家跟陈家非亲非故。公孙敬声是太子的表兄。公孙敬声两副面孔太正常不过。 昭平君追上去,手臂搭在公孙敬声肩上。公孙敬声的笑容凝固,扭头说:“我们有可能去椒房殿。” “皇后是我舅母。”昭平君近日随母亲去过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婆母尚在,卫子夫哪敢作践小姑子,她又不是无脑之人。卫子夫待隆虑公主母子二人和善,昭平君个不长脑子的认为舅母极好,跟民间传闻一样贤惠。 昭平君听闻此言:“我要不要买些礼物?” 上次母亲都备了礼,他一个晚辈也该准备几样吧。 公孙敬声眼前发黑。 小太子想笑,这个陈家表兄是个棒槌啊。不跟他明说,他听得懂才怪。 “不必。又不是外人。” 昭平君绕到太子身边:“我爱跟你说话。公孙敬声,你也跟咱家表弟学学。” 公孙敬声装聋作哑。 昭平君习惯了:“太——卫公子,还没到午时,这么早回去作甚?” 公孙敬声:“早点用午饭睡午觉。” 昭平君:“打算睡多久?晚上还困吗?” 公孙敬声怕这个混账真盯着他睡醒,不敢回答:“你管我们?” 昭平君顿时知道他胡扯:“别想甩开我。卫公子,不要告诉我你出来一趟只是为了吃他家茶点。我可不傻。” 既然白色软绵的花非他独有,小太子也不怕别人知道,给韩子仁使个眼色。 赵破奴和小太子在长平侯府剥棉花那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也在。二人见过棉花。韩子仁就从那日说起,一直说到棉花在东越并不稀奇。 昭平君把韩子仁撵他车上,他和公孙敬声登上太子的马车:“太子要此物何用?” 小太子:“你不觉着那种花很像长在树上的蚕茧吗?蚕茧需要人精心照看,那些树种下去偶尔看一眼就行了。” 昭平君懂了:“原来你不止喜欢种瓜果蔬菜,还喜欢种树啊。”
第96章 4w8 小太子心好累。 公孙敬声对着车顶翻个白眼:“年前大雨雪冻死了很多平民,你知道吗?” 昭平君:“公孙弘的孙子提过。公孙弘快八十了吧?他的大孙子竟然跟我们年龄相仿。” “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不行吗?”公孙敬声又白他一眼,“何况是孙子,不是儿子。” 昭平君冷不丁想起他祖母,跟董偃的祖母年龄相仿。 “所以此事跟太子有关?”昭平君打量小太子,“你做什么了?上苍竟然那样惩罚大汉平民。” 公孙敬声满心无力:“太子乃储君,以后的天子。人冻死了谁来保家卫国戍卫皇城?你吗?” 昭平君张口结舌,小太子才几岁,居然要操心国计民生。 “你——你之前又没告诉我。”昭平君瞪公孙敬声,“有话不能好好说?嚷什么嚷?显你嗓门大?” 韩子仁大声问:“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撩起车帘:“无事。友好交谈,突然激动。” 韩子仁信他才有鬼:“公子!” 小太子露出头来:“不必担心。驭手是我们的人。” 驾车禁卫闻言应一声“诺”,证明他听见了。 韩子仁给驭手打个手势,意思盯着点。 驭手微微颔首。 小太子朝车门看去,用口型说:“父皇的人。” 昭平君顿时不敢嚷嚷,压低声音问:“棉花这事陛下知道吗?你想给陛下个惊喜的话,我回去谁也不说,包括母亲和外祖母。” 小太子吓唬他的本意不是叫昭平君替他隐瞒:“敬声,想赚钱吗?” 公孙敬声书读多了,脑子比以前灵:“种棉树?” 小太子点头:“也不知道东越人的棉花里头有没有种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棉絮和花分开的。放在衣服里头像一整块,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我刚才只顾高兴忘了问。” 公孙敬声摸摸他的毛脑袋:“你才七岁啊,一时间哪记得这么多。既然京城有卖茶的东越人,肯定也有别的。东越离长安几千里,只有三个人的话,半道上就该叫虎狼吃了。回头我叫奴仆出去打听打听。打听到就叫其他东越人帮我们买纺线织布工具。” 昭平君禁不住问:“那些花可以织布?” 公孙敬声叹气:“据儿刚才说了,像蚕丝!” 昭平君想起来了,却没有一丝羞窘:“不如你记性好不行?”问太子,“那个棉花还能比蚕丝贵?” 种在树上的东西自然没有亲手养的精贵。 长安乃至天下都是平民多贵人少。平民穿不起绫罗绸缎,但穿得起棉衣。即便一件上衣赚一两文,一个冬季下来也比贩卖丝绸者赚得多。 “便宜。长安几十万平民皆买得起。”小太子掰着手指算给他听,“一人赚两文钱,十万人多少钱啊?” 隆虑公主有钱,馆陶大长公主也有钱。昭平君真真含着金汤匙出生。饶是如此,昭平君闻言还是没忍住倒抽一口气。 小太子:“东越人说棉花不止可以纺线织布,还可以做冬衣被褥,也可以像皮子一样做成鞋。” 昭平君算一算他的衣物,一件赚两文钱,一个冬天最少得多少衣物,再按照十万人算,算着算着,昭平君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太子,“三五年下来我岂不是自己就能拿钱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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