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找出扇子为他扇风。 凉风过来,刘彻精神大振,趁机处理一些奏章。 不出他所料,三公一听说藩王想换良种强烈反对。 公孙弘年迈多病,气得咳嗽震天响,刘彻担心他倒下去,令众臣坐下。 公孙弘固执地站着进言:“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堪堪坐下的大农令禁不住起身附和:“陛下,据臣所知还有很多关中平民没有换到良种。” 刘彻抬抬手令二人先坐,问大夫们此事怎么看。 个别几个中大夫认为这是朝廷施恩的机会。 公孙弘看得一清二楚,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就算他明日病死,藩王也不敢动他儿孙。如今藩王被主父偃的损招拆的七零八落不足为惧,公孙弘也不怕他们合起来打到长安。 纵然全天下藩王沆瀣一气,也不够冠军侯一人剁的。 何况大汉还有大将军镇守长安! 公孙弘心里不满直接开骂:“那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几个士大夫噎住,却不敢反驳,盖因公孙弘气量狭窄,偏偏他又是百官之首,想收拾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府里养的门客就能叫他们滚出长安。 刘彻心说,朕出兵匈奴的时候也没见你说匈奴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其实公孙弘也不反对同匈奴作战,他认为可以打,但不能一直打,应当趁着胜利跟匈奴和谈,用诗书礼乐教化匈奴。 刘彻不知道打仗劳民伤财吗?他也清楚。能叫匈奴听话的唯一办法是先打服他们。不然今年接受和谈条件,明年会变本加厉侵扰边关。 公孙弘对外不行,对内很精明。所以刘彻也就在心里嘀咕一番。刘彻不好当众表态,面上只能谁都不支持,让众人再议议。 一些官员认为陛下不附和公孙弘就是认同他们的说辞,将将偃旗息鼓的几个士大夫开始引经据典。 议到巳时左右,刘彻令众人退下,三日后再议。 众臣鱼贯而出大殿,交头接耳。“陛下这次不会又是走个过场吧?”有人轻声问丞相。 公孙贺摇头:“我看不像。陛下别是想起以前兄友弟恭的那些日子心软了。” 公孙弘闻言嗤之以鼻,陛下只会对小太子心软。 “老夫担心陛下认为藩王不足为惧,不介意施恩啊。”公孙弘摇头叹息,“封国不用防御匈奴,一心休养生息,给他们机会就有可能危及京师。” 走在后面的几位官员相视一眼,认为他人老糊涂杞人忧天。 这几人回到各府衙就查找古籍决定下次朝议说服反对者。 刘彻却没心思管这些,迷迷瞪瞪处理完奏章,刘彻交给郎官就回寝室补眠。 翌日,刘彻带着沉重的心情到太子宫。小太子满面笑容,大声喊:“父皇!”递给他一把剑。 刘彻纳了闷了,儿子怎么天天跟个小太阳似的,活力十足。 “据儿昨日睡得很好?” 小太子点头:“吴琢说孩儿昨晚亥时就睡着啦。孩儿睡了四个半时辰,又睡一盏茶的回笼觉。父皇睡回笼觉了吗?” 刘彻睡饱了醒来就睡不着了:“朕昨晚睡得也早。据儿,开始吗?” 韩子仁试探地提醒:“陛下,太医建议练之前先走几圈,身上走热了不易受伤。” 刘彻转向他:“太医?” “殿下许久不练剑,奴婢担心殿下伤到哪里却不以为意,请太医给殿下仔细查过。” 刘彻不吝夸赞:“你用心了。”冲儿子伸手,“走两圈。” 小太子把桃木剑给韩子仁:“父皇,你的也给韩韩。” 刘彻拉着儿子绕太子宫和宣室转两圈,身上隐隐冒汗。刘彻顿时觉着今日不用练了。可小太子不这样认为,回到太子宫门外,小太子跑去拿剑:“父皇,开始吧。练好了我还得跟韩韩踢球呢。” 刘彻眼前发黑,儿子属什么的?怎么还有精力踢球。 难道真是外甥像舅随了卫青。 刘彻微微叹一口气,改日一定得问问卫青,他七八岁大的时候在其父家中吃不饱穿不暖,瘦的跟乞儿一样,是不是还有力气放牧。 真见着卫青那日刘彻反而问不出口。 卫青兄弟姊妹多,他母亲卫媼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而她的孩子当中只有卫青的父亲还活着,她就把卫青送给他亲生父亲。卫青后母把他当奴隶,卫青实在活不下去又回来找母亲。 卫媼见他几年过去个头没长,身体越发瘦了,再把孩子送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只能留下他。 可是日日陪儿子练剑,刘彻别说去后宫,他都没心思去椒房殿跟卫子夫盖着被子纯聊天。 六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太学放假,刘彻也给儿子放假,令卫青把他外甥接走,特许他住在长平侯府,不必跟朝臣一样上五休一。 刘彻可以日日去后宫,心情极好。卫青妻儿天天能见到卫青很是满意。冠军侯看到表弟五天一个样很满意,小太子早上有人玩也很满意,此举堪称皆大欢喜。除了长平侯本人。 卫青认为教小太子练剑是教他如何握剑,纠正他的招数。事实却是他想法设法刺到小太子。虽不如他行军打仗累,可也不轻松。 行军打仗隔天还能歇歇,教小太子不行。他只要说不,小太子就敢趁机要求休到处暑。 终于熬到立秋,卫青一刻也不耽搁,立即送他回去,理由是该复习上半年学的文字。 卫青的大将军府离宣室不远,当值期间他和底下小吏都住在大将军府。卫青担心陛下日理万机顾不上儿子又找他陪练,找个正当理由前往郊外军营。 军中训练的时候卫青前往演武场查看,胆子大的兵将向卫青讨教,公孙敖担心其居心叵测,胡扯他也想跟大将军切磋切磋。 公孙敖躲闪的伎俩远不如小太子。 卫青被外甥“虐”了整个三伏天的手感还在,等两人比划一盏茶左右,公孙敖的训练服没有一块好的。 公孙敖惊得合不拢嘴。卫青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剑术何时这么好了。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太子表弟。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霍去病自请入宫住几日,美名其曰教小太子新的剑术——他跟“淮南八公”之一的雷被学来的。 起初霍去病并没有教小太子新的,而是跟他舅一样试图刺到小太子。小孩被舅舅“逼”练一个暑假,小身体越发灵活,左躲右闪,霍去病腰间背上红一块青一块,小不点没有任何损伤。 一炷香时间到,霍去病坐在地上,指着对面令他坐下:“据儿,你为何不使表兄教你的剑术,而是总想着怎么躲闪啊?” “我使了啊。”小太子不明白表兄为何这样问。 霍去病:“何时使的?” 吴琢递来两块浸湿的手帕:“冠军侯,殿下刺您的时候。” 霍去病呼吸停顿片刻,权当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据儿,不敢正面应敌也不行。真遇到敌人,敌人只会认为你怕了。” 小太子拧着小眉头:“敌人轻视我不好吗?” 霍去病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两个字,“很好!”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不知真相的人看到他陪小表弟练剑一准以为太子表弟耍猴呢。 本以为他比小表弟大十二岁,收拾他很轻松。却忘了他人小好躲闪,身体轻轻一偏就能躲过他的剑。身体蹲下去,他就得往地上戳,否则很难碰到小不点。小不点近身,他更不好用剑,恨不得把手臂砍掉一半。 舅舅天天这样陪练,没有一丝长进才怪! 由于跟赵破奴,甚至舅舅切磋的时候完全不同,霍去病还得控制身体习惯,否则一定会戳空。劲大了他还有可能摔倒。翌日,霍去病决定教小孩他新学到的剑术。 第二天,霍去病叫小太子用新学的剑法同他切磋。 前半炷香小太子出招不利索,虽然躲过了霍去病的剑,也没能戳中他。等到一炷香燃尽,小太子终于找到好机会,朝他腰上捅一下,霍去病疼的差点没站稳。 霍去病没穿铠甲,初秋的天只比三伏天凉爽一点点,他依然身着薄纱。霍去病怀疑小太子要是公孙敬声那么大,这一剑一定能叫他破皮。二十岁的年龄一定可以叫他见血。 “表兄,我学的如何?”小太子好奇地问。 霍去病怀疑他故意炫耀,可惜他没有证据,小太子看起来真真好奇,甚至想要夸赞。 “据儿聪慧,一学就会。”霍去病言不由衷。 小太子:“明日还用今日学的招数吗?” 霍去病想想:“我明日有事,问问陛下有没有空。” 儿子是自己的,刘彻也不好一直推给别人。 翌日天空露出鱼白,刘彻起来活动筋骨,打算跟儿子大战一场。 刘彻这几个月很是懈怠,小太子却不再两个月前的小太子。刘彻再一次累得瘫在地上,擦着汗说:“再过两年父皇就不是据儿的对手了。” 太子宫奴婢们不约而同地腹诽,还用过两年吗。 小太子可是个大孝子:“父皇让孩儿呢。父皇想跟孩儿打,一只手就把孩儿提起来了。” 刘彻老怀欣慰:“据儿也累了吧?父皇给你擦擦汗。” “父皇,孩儿想明早摘棉花,可以停一天吗?” 刘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太子拉着他起来去院里。 棉花早开了,小太子在长平侯府不能亲自摘。刚回来那几日棉树上只有棉桃,今早才有裂开的迹象。中午炎热,棉叶晒焦,摘的话棉叶会落到棉花上。只能等一夜的露水把棉叶打湿再摘。 刘彻看到棉桃快把棉枝压弯了,“这么多?” 张顺子解释,种的时候往地里撒了一层草木灰,没了虫子,中间又追两次肥。 用樱桃的话说,太子殿下恨不得把棉树和棉花地榨干。 反正明年可以种到博望苑,地榨干也无妨。 刘彻:“依你看如果交给农夫来种,一亩地可得多少斤这种白花?” “一石左右。” 农夫不可能像张顺子一样仔细,一点点捡虫卵。农家不如博望苑的牲口多,犁地的时候上一次肥已经是顶好了。 刘彻闻言皱眉:“才一石?” 一石还少啊?小太子很想提醒不知足的老父亲,有些地方的小麦亩产才一石左右。 “父皇,一石蚕丝多吗?” 小太子此言一出,皇帝顿时无语了。 何止多,简直太多了。 刘彻笑着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就你机灵。” 小太子仰起头,脸上尽是疑惑,他又做什么了啊。 “装吧你。”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令张顺子好好种,以后博望苑的庄稼瓜果都归他管。 张顺子低头谢恩。 小太子提醒老父亲,顺子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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