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也是近日才发现他的舌头愈发好使。说多了也不会流哈喇子。刘据很高兴地露出笑意。张顺子作揖:“恭喜殿下。看陛下以后还怎么嫌弃殿下嘴拙。” 韩子仁过来朝他屁股上一脚:“不想活了?陛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还不是陛下喜欢欺负殿下。” 韩子仁:“你的殿下是陛下的儿子!”瞪一眼他,“收拾菜筐去。今年冬日就指望这些加菜呢。” 冬日菜少,不是完全没有。 几个月前刘据磕磕绊绊令身边人找菜籽时,枇杷等人问他喜欢吃什么。刘据说一个“冬”,懂“哑语”的韩子仁明白,种冬天也能成活的菜。 这可把众人难倒了。 小孩通情达理,众人又很希望一直留在他身边当差,为了叫他满意,那几日刘据身边人逢人便问冬天有哪些菜。 皇家有个小温室,宫里许多人报上温室里的菜。枇杷等人找膳房采买,托他们出去打听。 采买打听到几样野菜,滋味不好,但可食用。 刘据想到一个词——驯化。 前世刘据不管炼丹,不管种植,不知如何驯化,他决定泡药水。 种子喝饱种下去长出的野菜比膳房采买从外面买的肥大。谁不想在银装素裹的冬日里吃上绿叶菜。刘据身为皇家嫡长子,有资格享用温室的菜。枇杷等人做梦也不敢想。枇杷等人筹钱请采买多买些野菜籽,请刘据煮药帮他们泡。 刘据也是彼时才知道凡间冬日吃菜难。刘据想到他的大靠山二舅舅,紧接着又想到他的小靠山去病表兄。刘据结结巴巴问枇杷等人,舅舅和表兄冬日里能吃上温室菜吗。 韩子仁告诉他,偶尔吃上一回。并非陛下吝啬,而是皇家亲戚多。陛下姊妹姑母,卫家亲戚等等,不能给了卫青,不给平阳公主吧。给了霍去病,不给卫孺和公孙敬声也不合适。所以只有每年冬至和除夕两个节日时,陛下会赐一些绿叶菜。 为了舅舅表兄也能吃上菜,刘据又令张顺子弄几个木箱,放在东西两侧露台上。那边很少有人走动,露台放满也无碍。毕竟廊檐很宽,可以走屋檐下。 虽说刘据种好后跟奴婢提过有舅舅和表兄的,枇杷等人也不担心。卫家亲戚总得才几人,一天一顿也有富余。所以枇杷等人对那些菜很上心。 菜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细长的小葱多得吃不完。樱桃看着绿油油的小葱,跑到刘据身边问:“殿下,吃不吃小葱蒸蛋?” 刘据还没辟谷的时候吃过小葱炒蛋。 思及此,刘据陡然发现,他来到贵地一年多,还没有吃过炒菜。 以免被当成鬼附身,刘据不敢贸然问出口:“不吃炒蛋,我吃油饼。” “油饼?”樱桃没有听说过,“殿下在宣室吃的吗?那婢子得向宣室庖厨请教欸。” 刘据比划一下:“薄薄的饼,猪油,葱,卷起来蒸啊。”说完无奈地看她,仿佛说你怎么这么笨,油饼都没吃过。 樱桃张张口,心说您是天潢贵胄,我是卑微奴婢,您吃过的比我见过的多,我不知道很正常啊。 韩子仁比樱桃大近二十岁,以前家世不错,他也没有听说过“油饼”:“殿下在何处吃的?” 刘据小手一指。 韩子仁认为东市方向:“陛下和小霍公子陪殿下出去玩的时候在食肆用的?” 小孩仗着他不敢找老爹,也不敢找表兄求证,点点小脑袋,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没吃过吗。 韩子仁苦笑:“说来惭愧。奴婢进宫多年极少出去,自家门都记不清了,何况他家食物。” 刘据眨了眨眼睛:“可以做吗?” 韩子仁:“听起来不难。奴婢去问问庖厨。” 枇杷提醒他披上蓑衣,小雪纷纷,落到身上最是烦人。如果是鹅毛大雪,轻轻一掸掉了,反而不会浸透衣裳。 樱桃蹲在刘据跟前:“殿下,婢子可以叫厨子做油饼吗?婢子也想尝尝啊。” 枇杷剜了她一眼:“没有你不想吃的。没听殿下说,油饼需要猪油。殿下吃的油饼想必用细麦面做的,哪有那么多面给你用?” “我可以自己磨面做吗?”樱桃问枇杷。 枇杷震惊,为了口吃的她真是不要命了:“推得动磨吗?” 刘据想到磨的用处,好像可以磨很多东西。 宗门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活了几千年,在外面的日子不足二十年。有位宗门师叔贪口腹之欲,时常弄一些民间小食逗他,名曰磨练心智 彼时他未满十岁,磨炼个鬼心智。 其中一个白白嫩嫩的东西,师叔骗他是人脑花。刘据之所以过去那么久还没忘,盖因他吃了一口之后师叔才说。那一日刘据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师叔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慌忙解释黄豆做的。师叔为了口吃的“无恶不作”,刘据当然不信。师叔把他拽去庖厨,做给他看。 民间给此物起个刘据觉着很恶心的名字——赛猴脑。 张顺子等人移好一边的木框,打算去另一边,见刘据傻傻地:“小殿下,琢磨什么呢?” 刘据收回视线,指着枇杷:“磨。” 枇杷摇头:“磨太重,不能玩。” “可以磨豆豆吗?” 枇杷点头:“是的。磨盘不止可以磨黍、麦,还可以磨黄豆、红豆,很多种豆。” 刘据伸出小手:“我想去看看。” 枇杷不敢:“殿下,您若是磕着碰着,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我就看看吗,不玩儿。”刘据摇了摇头。 张顺子:“枇杷,你若不放心,抱着殿下,别叫殿下下来不就成了。” 枇杷想想这样也行:“庖厨此时正在做饭,饭后再去?” 刘据点头。 枇杷给樱桃使个眼色,樱桃拉着小孩跟上张顺子去另一边看他们移木箱。枇杷小跑去椒房殿正殿禀报。 卫子夫思索片刻:“叫他去吧。省得他在屋里急了想玩雪。” 比起玩雪冻手,枇杷反而觉着庖厨是个好去处。 韩子仁帮庖厨割掉一把小葱,注意到只少一点,甚至不到一成,他把葱送到庖厨,回来找刘据:“小殿下,太后、陛下、皇后和三位公主素来疼爱殿下,殿下身无长物,是不是割几把小葱,也叫贵人们尝尝鲜?” 刘据很意外,韩子仁这么会为他着想。刘据松开樱桃,拉着韩子仁的手到另一边,小手指指点点:“父皇,母后,阿姊,祖母。” 韩子仁利落地割掉六把,一框葱还剩四成。小孩又点几下:“舅舅,表兄,敬声坏表兄,坏姨母,好姨母,三舅舅,小舅舅。” 葱只剩一成。 刘据小手一挥:“韩韩、桃桃,所有人!” 韩子仁愣了一瞬间,回过神笑得见牙不见眼:“奴婢替所有人谢谢殿下。” 刘据矜持地微微颔首,像极了他皇帝老子。刘彻这样做的时候看起来很矜贵,三头身、裹成团子的小胖娃这副样子,韩子仁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韩子仁忍着笑问:“奴婢可以用高粱面做油饼吗?” 刘据不曾吃过高粱面,想也知道滋味不如麦面:“可以的。” 韩子仁给樱桃使个眼色,樱桃接过他递来的葱往庖厨跑。韩子仁招来两个小黄门,令其驾车给宫外送去。吴琢拎着竹筐给刘据至亲送去。 吴琢不缺机灵,亲自送到皇帝手上。 刘彻乍一听到儿子种的葱长大了,还是头一回吃,顿时惊得有口难言。吴琢走后,刘彻拿起葱,闻到葱味,确定是真的,禁不住跟春望感慨:“据儿知道孝顺朕了?” 春望怀疑是韩子仁、吴琢等人的主意。陛下此时显然不想听真话。春望分析道:“殿下生来聪慧,去年夏天前往甘泉宫的路上就知道疼疼陛下,小殿下还知道侍奉太后,如今几个月过去,给陛下送点葱不足为奇。他日小殿下端来一份葱做的食物,陛下再啧啧称奇也不迟。” 大抵葱美味,亦或者面香,也有可能刘据多年没吃过的缘故,他觉着油饼很是美味。 刘据令枇杷给她母后和三个阿姊送去大半,又叫庖厨切两块放小食盒中,乘车前往宣室——老父亲人很幼稚,但也很疼他啊。 春望看着隐隐冒着热气的饼,使劲眨眨眼,朝自个嘴上一巴掌。
第26章 刘据受到惊吓,春望疯了吗。 刘彻瞥一眼蠢材,冲儿子招招手。刘据晃悠着圆滚滚的三头身过去,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长臂一伸搂过食盒:“据儿用了吗?” 随刘据前来的韩子仁躬身回禀:“殿下用了一小块。” “不舍得吃啊?”刘彻笑着问儿子,心里一万个不信。 韩子仁:“殿下用了几块鸡腿肉,又喝半碗粥。”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肚子,暖暖的鼓鼓的:“那朕就尝尝据儿的油饼。” 宫里有炊饼,有烤饼,有汤饼,唯独没有面团擀成面片,抹猪油,撒盐和葱花,最后折叠起来上笼屉蒸的饼。倘若放了很多菜,也可以称之为菜卷。 庖厨不把葱当菜,面饼里有猪油,刘据叫“油饼”更符合他未满两周岁的身份。 面饼经和面、擀压,很是劲道,浸满猪油,小葱去腥,蒸熟后猪腥味消失,只剩面香油香以及淡淡的葱香,食材简单,味道新奇,称得上可口。 这让对饼没有太多期待的刘彻颇为意外:“朕的据儿越发了不得了。” 小孩抬起下巴,那是。 您也不看看我是谁! 刘彻失笑:“夸你了吗?” 小孩抓他的手臂,逼他承认。 刘彻逗他:“怎么还带耍赖的?” 小孩趴在御案上搂过食盒,扭头瞥老父亲,不给你吃。 无论刘据如何表现得与众不同,刘彻都没有往儿子有可能带着前世记忆投胎方面猜,盖因小孩有时候无比幼稚。 刘彻还就吃这一套。 大抵是无人敢跟他这么闹,刘彻觉着新鲜,又因闹的小孩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继承人,他便觉着小孩怎样都好。 刘据长得黑不溜秋的,刘彻也不会一见着他就往怀里抱。小孩相貌像父,又有点像舅舅,肤色像母亲,跟淮南王刘安做的豆腐一样白嫩,无论谁见着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小孩有时端出一副老成的样子,配上他稚嫩的小脸就更喜人了。 刘彻故意说:“朕一定要吃呢?” “你谢谢我啊。”小孩停顿一下缓口气,“就给你吃!” 刘彻挑眉:“说话顺溜了还会讨价还价了。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啊。”朝他小鼻梁上刮一下。 小孩难受得皱眉。 刘彻看到儿子的鼻梁瞬间红了,颇为心虚,话说得这么顺溜,怎么脸还是那么嫩。 “据儿,饼不是给朕的吗?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去的道理。”幸好刘彻还没有忘记小孩得哄,“那块饼给我,我领你玩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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