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仁笑着说:“不止呢。” 江充肉眼可见的紧张了。 这下连险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吴琢也发现了。 吴琢满腔怒气瞬间消失,一脸轻松与愉悦:“是的。” 江充大步朝车窗走去,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他二话不说,拱手低头:“臣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出什么事啦?”小孩奶里奶气地问。 江充:“无事。” 小孩问韩子仁:“无事为何停下啊?” 韩子仁嘴角荡出一丝微笑:“这得问他啊。”看向江充,“殿下问为何停下,我该怎么回?” 江充的神色一怔,头低的更低:“前方出了点小事,现已处理好,请殿下起驾。” 韩子仁忍着笑问:“可以过去?” “可以。”江充后退两步让出路来。 韩子仁放下车帘:“吴琢,上来,走!” 前方挡住路的一众人看过来,江充摇头又摆手,赶紧放行!众人慌忙让开,眼睁睁看着三辆车大摇大摆地过去。其中一人跟江充关系较近:“陛下令我等监察皇亲国戚越礼行为,今日放太子过去,往后如何服众?” 江充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 另一人道:“可以叫太子的车过去,前后两辆车留下。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江充难以置信,他身边竟然有这等傻子:“馆陶大长公主几岁?行将就木。皇家有多少位公主?几个皇子?太子几岁?他的车先行,护卫在后面慢行,稍有差池,别说以后,你我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众人后怕,脸色变了变,许久才有人敢试探地说:“回来太子肯定还得从驰道,我们?” “你想死还是想被告个玩忽职守?”江充问。 二者皆不想。 可要是没得选,那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刘据回程没有走驰道,他出了东市穿街走巷,抄近路经北宫回宫。 枇杷等人早已备好瓜果茶水,刘据回来先用茶水,紧接着被韩子仁和吴琢带去沐浴。 刘据穿着薄薄的里衣,舒舒服服地坐在殿门外廊檐下摆弄他从宫外带来的物品时,韩子仁等人终于可以放心地去歇息。 樱桃陪刘据聊天:“殿下,宫外好玩吗?” 小孩点一下头,挑出十几样玩的吃的:“给阿姊。” “三位公主?” 小孩嗯一声,又挑几样食物:“母后的。” 枇杷等人怕离近了挡风,但也不敢离太远,在门边站着。几人相视一眼,枇杷开口说:“殿下,婢子去找几个食盒?” 小孩点点头,抱起一大块“泥”,樱桃慌忙搭把手:“这是什么?” “烧鸡,好吃。”刘据也是今天才知道烧鸡不是直接烧的,而是先用姜葱等物腌制后裹在泥里用炭火烤,外层的泥烤烫,再放没有明火的炭上,利用里头的热气温熟的。 先前吃的烧鸡也是这么做的。 刘据前世没有吃过这种鸡,难得感兴趣,又请掌柜的烤三只。 樱桃闻言差点失手:“这这里头有只鸡?” 刘据点头:“一只小公鸡,给舅舅和病病。”指着最大那块“泥”,“给父皇。”指着最小的那一坨:“我的。” 樱桃很是怀疑:“这怎么吃啊?” 殿下莫不是被骗了。 在殿门另一侧乘凉的张顺子过来:“里头应该有荷叶。” 樱桃没听懂。 张顺子:“现今荷叶长大了,不值钱,一文钱能买好几张。新鲜的荷叶洗干净,把腌好的鸡包的严严实实,裹上厚厚的泥,置在火上烤,别有一番滋味。 “记得幼时村里有个懒汉偷鸡吃,又怕香味传出来叫人发现,就用这种法子烤。不过他多是不拔鸡毛,把泥涂在鸡毛上,烤熟后扯掉皮也挺干净。但我觉着会有一股鸡毛的腥味。” 枇杷拎着食盒过来:“懒汉能吃上肉还敢嫌腥不腥?” 张顺子摇头:“不敢。懒汉为此很得意。” 樱桃好奇地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闲着无事又好奇就试着做,做着做着就变成如今这种。” 樱桃摇头:“那懒汉呢?” 张顺子诧异她怎么会对一个懒汉感兴趣:“被人打死了。” 樱桃楞了一下,去捂刘据的耳朵。 刘据一把拉开她的手。 樱桃吓一跳。 枇杷很是无语:“殿下都听见了你才想起来捂他的耳朵。” 樱桃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枇杷:“你不要同情他。他该死。很多乡野百姓买不起牛,猪卖不上价,羊得养许久,平日里就指望鸡鸭鹅补贴家用。要是那家人只有鸡,懒汉把人家的鸡吃了,无异于断了人家的活路。” 樱桃闻言顿时可以理解,不觉着乡里人可怕,竟为了一只鸡杀人。 韩子仁带着一身水汽过来:“聊什么呢?” 张顺子看向三块“泥”:“说烧鸡。” “殿下分好了?”韩子仁看过去,一个食盒里一只鸡,“奴婢给皇后送去?” 刘据:“母后不吃。” 枇杷点头:“皇后晚上用的清淡,少许暖胃的面或粥和一些蔬果。” “那这两个?”韩子仁试着问:“太后啊?” 樱桃笑了:“也有你不知道的?这个是给长平侯和霍公子的。你送去吧。给陛下的叫吴琢送去。” 韩子仁看一下天色不早了,一边叫人备车,一边喊吴琢快点收拾。 吴琢衣冠不整地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解释一番,吴琢拎着食盒到车上穿鞋。吴琢洗发了,头发虽然收拾好了,但湿漉漉的,他没敢进去,把食盒给宣室外的宦官。 小黄门不知道食盒里装的什么,只说太子孝敬陛下的美食。刘彻正要用饭,就叫春望打开。乍一看到一块泥,刘彻很是无语:“……据儿学坏了。” 春望对着饭几一角磕下去,泥块开裂,春望放回食盒里拆开泥,刘彻禁不住挑眉:“不是泥?” “陛下带殿下出去的时候只顾照看殿下,不曾留意鸡的做法。这是近几年长安很时兴的做法。还有热气?殿下回宫前才叫厨子做的。” 恰好宫女宦官送来饭菜。 刘彻用叉子叉一块鸡腿肉,不柴不腻,还有股荷叶的清香:“这几层是荷叶?” 春望仔细看看:“像是去年的陈荷叶。” “为何不用鲜荷叶?” 春望不常出去,也没吃过几次,哪知道为何啊。 “兴许陈荷叶更入味。陛下,宫里也有荷叶,不如叫厨子试试?天燥热,也该喝些荷叶粥。” 刘彻颔首:“别忘了给据儿送几张。” 春望笑着说:“奴婢不敢。奴婢去洗洗手?” 刘彻心神全在鸡上,无意识地应一声,春望退出去,洗好手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件事。春望很清楚天子爱听儿子的事,大事小事他都不腻。 若是哪天从别处听到,还有可能怪他对小太子不上心。 刘彻吃两个鸡腿改喝粥,粥有点烫,刘彻喝得很慢,春望觉着时机不错,低声说:“陛下,今日太子殿下出去的时候走的驰道。” 刘彻点点头表示知道,并没有发现儿子走驰道有何不妥。 春望想笑,陛下真是一遇到跟小太子有关的事就糊涂。 “陛下,您的绣衣使者一直恪尽职守。” 啪! 皇帝的汤勺掉碗中,蓦地看他:“江充拦据儿?” “天很热,殿下年幼体弱,他没敢拦着不让走。” 刘彻心下大安:“算他还有眼力见。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但春望想说。 一早从宫里出去的马车,不可能是皇后公主,今日非休沐日,也不可能是王侯将相,除了陛下还有谁。即便马车看起来很常见。 江充是个伶俐人,看出来还拦,十有八九以为太子年幼,陛下不敢放他一人出宫,车上全是太子侍从。 春望跟江充无冤无仇,但他喜欢刘据,江充这等行为也着实恶心到春望。春望在宫里多年,见过不少腌臜。可他从未见过有人故意拿幼儿搞事。 早年馆陶大长公主很怕卫子夫诞下皇长子,也不敢动她,而是叫人绑了卫青,希望用卫青吓得卫子夫流产。 “江充放行殿下就走了。回来没从驰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散布,奴婢方才听说连东宫都知道了。也不知太后听说了吗。”春望句句属实不怕查。 刘彻瞬间想起他姑母进宫陪太后解闷那次,太后很不高兴,认为江充眼中无她。这事再叫她老人家知道……刘彻不由得想起韩嫣,韩嫣同刘彻调笑惯了,刘彻不认为他轻佻,太后认为韩嫣心术不正,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人处置了。 江充死了就死了。 若是刘陵从淮南国回来听说此事,难保不趁机散布,太子小小年纪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江充。 “明日申时宣江充。令人看着据儿别过来。” 春望:“申时会不会太晚?” “不会。”刘彻微微摇头,“母后上了年纪,脾气比早年好多了。” 太后是上了年纪,可也有句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太后得了孙儿半粒补血药,精神头堪比五年前。太后认定皇家得刘据乃大汉之幸,而且她自己都不舍得数落孩子,哪容得下旁人刁难。 翌日上午刘彻忙着跟心腹议事,江充到东宫。 太后不审也不问,她该跟宫女下棋下棋,该吃吃该喝喝,一个时辰后叫江充回去。 刘彻下午召见江充得知此事,也不懂他母后什么路子,安慰江充,太后就是心里头有气,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也没好,休沐日当天也不耽误太后召见江充,晾他一个时辰。 王太后手段了得,前半生除去心腹大患栗姬,伺候的太皇太后就算不喜欢她也说不出半点不是。窦太后薨逝,她把未央宫和长乐宫宫妃宫婢整治的服服帖帖。 卫子夫争气,为皇家开枝散叶,王太后对她很是满意,甚至从未数落过她,可卫子夫很怕这个婆婆。自打王太后病愈,她就把东宫事务交出去,无事不去烦她,有点小事也趁着请安的时候办了。 所以太后此举令卫子夫很是想不通,也只敢跟长女分析:“先前江充为难馆陶公主的时候,你祖母病着,有心无力。如今好了,所以替馆陶公主出气?” 卫长公主:“我没觉着祖母跟馆陶公主有多要好。” 卫子夫:“太后以前又没见过江充。不是这事难道跟据儿有关?” “母后也听说了?”韩子仁等人满腹心计,卫长公主有所耳闻,不认为弟弟对上江充会吃亏,不想母亲忧心,所以没告诉她。 卫子夫失笑:“你都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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