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到儿子稚嫩的面孔,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忘了儿子年幼单纯。 “朕是说差不多,也不是差不多,你认为好看,感觉跟朕送你的棋盘不一样都行。可以是你母后那样的,也可以是纯白的,也可以是绿色甚至黑色的。” 小孩懂了:“就像我想把小凤凰送给母后,小龙送给父皇?” “对,你的是麒麟。”刘彻不放心地问:“真懂了?” 小孩一脸无奈,我又不傻。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吃你的梅花糕。父皇忙完带你出去玩儿。” “可以去西市吗?西市远,每次出去韩韩都不许我去。” 刘彻一心二用:“不要认为朕不知道就胡说八道。朕问过韩子仁,东市逛完你都累出汗了。不回来换下汗湿的里衣想着凉生病?” 小孩拿起梅花糕堵住嘴。 刘彻瞥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半个时辰,刘彻挑好太学主事的五经博士,看完上林苑小吏送来的奏章,又处理一些琐碎小事。刘彻伸个懒腰,令春望准备。 春望看着堆成堆的竹简一点点变少,直到只剩最后几卷,他悄悄退出去令人备车,找卫尉调人等等。 “陛下,可以走了。” 刘彻牵着儿子起来,春望近身禀报。刘彻忙起来心无旁骛,闻言很是诧异:“准备好了。” “是的。” 刘彻嫌小孩走得慢,抱起儿子看到他的小篮子:“这个还用吗?” “用啊。给阿姊和母后买好吃的。” 刘彻示意春望拎着,他捏捏儿子肉嘟嘟小脸:“你母后阿姊都吃胖了。” “胖胖的身体好。皇祖母说的。” 刘彻心说,你祖母说你啊。 卫长公主五六岁大比刘据还胖一点,帝后养的。 刘据比卫长公主瘦,盖因他一天到晚闲不住,不是出去玩儿,就是跟花花踢球,领着两只鸡四处觅食。以前傍晚还会找大白鹅和花麻鸭回家,现在懒得找了。 那四只只有天冷下雪,沧池结冰才舍得回来。 “是我忘了。”儿子正长身体,刘彻不希望因为他的话,他一天五顿变成一日三餐甚至两餐。 “父皇,去不去西市啊?” 昼长夜短的时节,用过早饭处理好积攒下来的奏章,此时才巳时一刻。刘彻打算下午再回来,时间充裕:“先去长平侯府。” “父皇想舅舅了吗?我也想舅舅。” 刘彻敷衍幼稚小儿:“是的。” 小孩躺他怀里面朝里,撇一下嘴:“父皇,我睡一会,到了叫我啊。” 刘彻把儿子的小脑袋放他肘窝,一手搂着儿子,脸上尽是嫌弃:“朕不该叫韩子仁回去。” “陛下,殿下五岁了。再过一两年,您想抱人家人家也不叫您碰。”春望小声提醒,趁着人家还依赖你,诚实点吧。 刘彻神色一怔,沉默片刻,看着儿子怅然若失。 “据儿,叫父皇抱吗?” 闭目养神的小孩轻轻嗯一声。 刘彻搂住儿子:“你现在小肯定这样认为。过两年大了,想去哪儿去哪儿,就不需要父皇了。” “需要的。”小孩睁开眼,“母后说,据儿八十岁也是她儿子。” 刘彻欣慰地笑笑:“睡会儿吧。” 城中路平坦,小孩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一会就发出细细的鼻鼾声。 春望羡慕:“殿下人小没烦恼,睡眠真好。” 刘彻偶尔头疼的睡不着。 自打刘据送给他一支玉笔,晚上心烦的时候拿在手里或放枕边,不知是心理安慰,还是真有用,睡眠好多了。以前一炷香才有困意,如今半炷香就困得睁不开眼。不过还是没法跟儿子比,他是沾到枕头就睡。 刘彻望着儿子天真的睡颜:“朕希望他无忧无虑到二十。” “陛下,您二十岁都掌权了。” 刘彻沉吟片刻:“你说得对。据儿生的晚,虽然朕希望长命百岁,可也不能只指望上天仁慈。倘若跟父皇一样,据儿十六七岁还跟现在一样只知道玩——”停顿一下,“只知道玩朕好像也不用担心。” 春望没听懂。 “卫青又不是田蚡。去病也是个好孩子。公孙敬声傻了点,但跟据儿亲。有卫家护着,谁敢动他。卫青的两个弟弟也不是吕后的那些侄子。”刘彻从来没有担心过卫家变成“诸吕”。 过尽千帆的王太后也不担心,所以先前宫里到处传“卫青乃大将军”,东宫都没有想过找刘彻求证。 春望想想卫青的秉性:“奴婢想多了。” “朕知道你疼据儿。”刘彻低头看一下儿子,“就是不想上学。春望,你说朕要不要送他去太学体验几天?” 春望摇头:“小殿下巴不得呢。” “也是。他能乐得找不着家。”刘彻笑着闭上眼。 刘彻自打醒来一直没闲着,身体不累精神疲惫,当他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马车停下,春望小声提醒到了,刘彻只觉得仿佛一瞬间。 “据儿,醒醒。” 春望先下去,接过小孩,等刘彻下去又给他。 小孩看到熟悉安心的面孔,枕着他的肩膀继续睡。 “你今早什么时候起的?” 刘据起的不早,但起来他先跟花花玩一会,又跟着张顺子浇菜,拿烂菜叶子喂鸡,饭后到宣室又自己上台阶,刘彻见他小脸通红真是累的。 “父皇,困困。”小孩揉揉眼睛。 刘彻轻轻拍拍他的背部:“卫伉来了。” 小孩精神一点点。刘彻感觉他的脑袋舍得支棱起来:“去病和破奴出来了。你二舅也出来了。” 小孩转过身,卫青领着全家前来迎驾。 卫青次子被奶姆抱在怀里,跟在他夫妻二人身后。 刘据的宝箱里还有四个暖玉玉雕。刘据默念暖玉的时候只想给自己要一块,结果出来七个。刘据真想知道是不是芥子空间知道他家七口,所以吐出来七个。 若是再过十年,刘据可以大大方方全拿出来。父皇不会问他在哪儿买的。他也好扯谎。可他五岁,五岁啊。 三位阿姊那里是不能送了。 皇祖母不止疼他,也疼外孙,虽然最疼他,万一被几个女儿哄迷糊,转送给外孙了呢。 刘据听粗使婆子提过,大汉新生儿很多,夭折的也多。刘据看到小小表弟,想送给舅舅一个小暖玉雕。不过不是现在,天寒地冻小孩易生病的时候再说。 剩下那三个也不能乱送。 谁也不清楚他芥子空间里还有几个。 送一个少一个啊。 卫青见小外甥神游天外:“据儿怎么了?” “才睡醒。”刘彻瞥一眼儿子,“不用理他。他得醒醒困。” 卫青请他屋内歇息。 刘彻把儿子递给霍去病,拿出腰间匕首:“看着眼熟吗?” 赵破奴睁大眼睛张大嘴巴:“陛陛——匕首?!” 霍去病本想抱着小表弟回他屋,闻言停下:“舅舅的?” 卫青心细眼尖,看见手柄就知道不是他的,虽然乍一看很像。 “据儿送给朕的。”刘彻笑着看一下儿子。 小孩脸上还有睡印,看起来呆呆的。呆呆的小孩点一下头。赵破奴抓住小孩的手:“太子殿下,以后我唯您马首是瞻,能不能也送我一把匕首?” “送你了啊。”小孩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忘了,“两个。” 赵破奴:“……人家喜欢陛下的匕首那样的啊。” 霍去病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朝他身上踹:“多大了还撒娇?还跟据儿撒娇。有没有一点骨气?” “你有骨气,你的给我。” 霍去病理都不理。 赵破奴眼巴巴望着刘彻:“陛下,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 赵破奴:“我也能保家卫国,可以为大汉开疆辟土,您把那把匕首送给我?” “可以!”大汉很缺抵御外敌的将军。刘彻可以一直指望卫青,但不敢只指望他,怕把人累坏了。每次卫青回来,刘彻都得担心好几天,担心风一吹就把人吹倒了。 赵破奴举手。 刘彻也想学霍去病给他一脚,但为了大汉再添一员猛将,刘彻过去跟半大小子击掌。 刘据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仔细看看,赵破奴身上的光芒亮了一些。刘据微微张口,一把匕首还有这种效果啊。 有人可以为了一把名琴倾家荡产,有人为一把匕首作出一点点改变实属正常。赵破奴苦尽甘来被养在大将军府,不缺运气,他跟着霍去病练骑射学兵法,不缺实力,再多些用心,极有可能让一场惨败的战役变成小胜。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保住性命,他们的家人可能因此变得富有。毕竟取得胜利就有赏,最少也够一家人用一两月。若是正好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笔赏钱就是救命钱。 刘据前世没带过兵打过仗,他一时还想不到这些。 霍去病看着小表弟一副吓傻了的模样:“没想到吧?” 刘据无意识点头。 刘彻没显摆够:“仲卿,要不要看看跟你的匕首有何不同?” 卫青夫人看不下去,陛下怎么比她家伉儿还幼稚。卫青夫人拽着长子回屋,小孩想跟小表兄玩儿,眼巴巴看着刘据。 霍去病劝他小表兄才睡醒,改天再跟他玩儿。 小孩这才依依不舍地随母亲回屋。 刘据觉着下次公孙敬声来找他,可以叫他捎上伉儿。公孙敬声顺路,人多也热闹。省得他一天到晚跟韩子仁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叹气。 “父皇,去不去西市啊?” 卫青替皇帝回答:“急什么。舅舅看看跟我的那把有什么不一样。” 赵破奴知道他的兵器放在哪里:“大将军,我帮你拿。”说着话跑去书房。 刘彻望着他的背影,笑着问:“也不怕家贼难防。” 卫青:“要担心也是去病担心。” 赵破奴很容易拿到霍去病的匕首,但他比霍去病爱惜,恨不得供起来。霍去病看出他不舍得往外拿,所以从不藏着掖着,也不怕赵破奴偷偷藏起来——他看不见心慌。 霍去病说他魔障了。赵破奴解释这叫执念太深。霍去病舍得把匕首送给他,他立刻痊愈。 卫青把两把匕首放一起,端详片刻:“陛下的这把比我的新。”拿出匕首仔细闻闻,“也是用来割烤肉的。难怪这把匕首上刻着饕餮。” 刘据暗暗腹诽,他才不是吃货! 刘彻看过卫青的匕首:“朕也觉着比你的新。你说什么人舍得用这样的匕首割肉?” 卫青知道他信鬼神,卫青不信。行军在外多少次跟全军覆没擦肩而过,卫青靠的不是上苍,而是自己:“不是仙家。仙家不食五谷,饮朝露食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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