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有人啊。”刘彻感慨一句,收回匕首,“据儿,醒了吗?” 小孩伸出手,刘彻接过他:“去病,据儿要去西市,你去不去?” 卫伉悄悄打开卧室门,露出一个小脑袋。 刘据听到动静不由得看过去。霍去病顺着小表弟的视线,朝小小表弟招手。小孩回头看一下,很是腼腆地笑笑跑过来,小声喊:“表兄。” 霍去病抱起他:“想买什么买什么,表兄请。” 小孩下意识看卫青。 刘彻见状禁不住说:“仲卿,你对孩子太严格。像据儿,活泼不怕人,不是太子,不姓刘,也没人敢欺辱他。” 卫青谨慎,也就不希望儿子猖狂。 可卫伉比刘据还小,哪懂猖狂谨慎。他知道他得乖乖听话,不然父亲会生气。日久天长,小孩一日比一日内向。卫青夫人性格外向的话,孩子日日在他身边,兴许会变成现在的公孙敬声那样。偏偏卫青夫人也是位娴静女子,卫青不在家,她大门一关,谁家也不去。 卫青闻言想起什么,一言难尽地看一眼外甥。 刘彻不解其意,小孩看懂了,伸手要舅舅抱抱。卫青习惯性接过他,小小的卫伉心生羡慕。刘据出其不意,在舅舅脸上吧唧一下,卫青又羞又恼脸通红。 小孩乐得哈哈笑,伸出小手喊:“父皇。” 刘彻接过他:“调皮。” 卫伉傻了,一向威严的父亲竟然害羞。 霍去病小声说:“说了不用怕他。你父亲就是故意吓唬你。现在信了?” 卫青瞪一眼大外甥,他以后还怎么教孩子。 可惜他顶着一张大红脸,没有一丝威严,卫伉转过头,面向表兄偷笑。 霍去病令家奴备车,他和小表弟去外面等。 卫青好一会儿才出来,自己单独一辆车。 卫伉撩开车帘看到父亲板着脸上车,惴惴不安:“表兄,父亲生气了?” “你父亲怕我们打趣他,故意冷着一张脸吓唬我们。”霍去病担心马车动起来撞到他的小脑袋,把小表弟拉到怀里,“想吃什么?想过吗?” 卫青五日一休,回来得沐浴洗头,没空带孩子出去。赶上出兵匈奴,几个月不在家,就更没空了。以至于卫伉脑袋里一片空白。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东市的美食店玩具店,小太子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乖孩子省心归省心,霍去病还是更喜欢想说说想笑笑的小太子。他不用担心小孩突然哭闹,他不知道怎么哄。也不用费心去猜小孩闷闷不乐是不开心还是累了困了。 “伉儿,以后想出来玩儿就跟表兄说。” 卫伉朝父亲马车方向看去。 “不用怕他。我现在是朝廷的兵,归陛下管。” 卫伉奇怪:“父亲不是大将军吗?” “咳!”赵破奴呛着。 霍去病双手没空,抬脚给他一下,赵破奴轻松躲开,他一脚揣到马车上,砰地一声。刘彻在后面吼:“去病,别闹!” 霍去病撩开车帘朝前喊:“是赵破奴。别冤枉我。” 刘彻问儿子:“你说是谁?” “病病打奴奴,没打到。” 刘彻:“你怎么知道没打到?” “奴奴挨打会大声说病病打他。” 刘彻满眼笑意,摸摸儿子的脑袋。 小孩笑着靠在老父亲怀里:“伉儿为什么怕舅舅啊?我就不怕父皇。敬声也不怕坏姨丈。” “他年龄小,谁都怕。多出来几次,见见人,练练胆子就不怕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小脑袋。 到西市寄放好马车,小太子下来就找小表弟:“伉儿。” 卫伉不怕刘据,但不常见面,他不敢跟他玩儿。他不由得找最熟悉的表兄。 霍去病拽掉赵破奴的荷包给小孩:“去吧。我们就在你们身后。” 刘据拎着他的荷包过来,伸出小手拉住小表弟:“你要买什么啊?表兄给你买。” 刘彻闻言露出笑意,不愧是他儿子,瞧瞧多懂事。 休沐日,秋风送爽好时节,西市人头攒动,卫伉害怕,紧紧抓住小表兄的手,紧紧挨着他走。 刘据扭头喊:“望望,帮我们拿东西。” 不远处的少年停下,循声看一下,拨开人群挤过来:“据——两个小弟,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太子奶里奶气地解释:“我和弟弟买好吃的。孙孙,你也来买好吃的?” 公孙敬声朝他小脸上捏一下:“对。带钱了?荷包给我,我给你们买。” 霍去病脚步一顿,低声骂:“有出息。” 公孙敬声一度为荷包空空自卑过。刘据没嘲笑过他,霍去病也没嘲笑过他,慢慢的,公孙敬声跟同窗出去的时候,敢大胆承认他就是没钱,父母管得严。反正吝啬的人不是他。丢脸也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公孙贺丢脸。 公孙敬声淡淡地瞥一眼表兄,冲两个表弟伸手。 卫伉不敢拒绝,刘据是相信公孙敬声不会贪他的钱。 不用小心护着钱袋子,两小孩走快一点,一炷香左右,春望手里满了。 刘彻挑个有二层单间小楼,带一众人去茶肆歇息。刘彻给俩小的要两道热甜汤。刘据掰开蒸栗子,拨出栗子肉塞小表弟嘴里。卫青见状忙说:“据儿,不用喂伉儿。” 小太子好奇地问:“舅舅喂吗?”不待卫青开口,“舅舅是伉儿的父亲,我不该跟舅舅抢。”很懂事地剥一颗,“父亲,你吃。” 刘彻忍着笑看他的大将军被他儿子堵得有口难言,反把栗子塞儿子嘴里:“你吃吧。”看到小小的栗子,“春望,栗子是不是没等长大就被打下来?” “山上的野栗子不大。这么大就可以打了。这时节应该大部分都还没熟。一棵树落一两个,不好找,所以卖的贵。” 公孙敬声本想还价,见附近只有一家,两个小表弟眼巴巴看着,就当自己今日人傻钱多:“合着不是看我有钱故意宰我?” 春望:“不是。野栗子在山上,离城远,家里没牛车的话,半夜就得起来蒸栗子,赶夜路进城。” “那回去再买点。”公孙敬声剥一个想自己吃,余光看到小小表弟,犹豫片刻,塞卫伉嘴里,“你父亲真笨。一个板栗剥一顿饭。” 卫青手一抖,好不容易剥出来的栗子肉掉地板上。 公孙敬声愣住,霍去病捂着眼笑。 刘据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父亲最会剥栗子。” 刘彻剥个栗子塞儿子嘴里。 这张嘴太欠,也不怕舅舅打外甥。 卫青可不是想打外甥:“去年伉儿还小,不能吃栗子,我给谁剥?” 刘彻:“仲卿,少说两句吧。隔壁突然来个医者说栗子肉的种种好处,小孩可以吃。你怎么解释?” 卫伉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他小声说:“我不喜欢吃栗子。” 卫青顿时感到羞愧,把儿子抱怀里:“他们也没说错。父亲多剥几次就熟练了。” 小孩依然很不安。 霍去病塞给他一半栗子肉:“没人冲你。舅舅素来谨慎,很难被人抓到把柄。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我们不得多说几句啊。” 小孩仰头看着父亲,是这样吗。 卫青不想吓着孩子,无奈地点点头,随即扭头瞪一眼大外甥,刚才都没他笑得欢,别以为他没听见。 “郭解,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 隔壁声如洪钟,刘彻这边不由得安静一瞬。 刘据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随即表兄弟二人转向二舅。 卫青摇头:“敬声,以后别听风就是雨。” “我想求求大将军。苦无门路。你认识大将军的三弟,可不可以帮我引荐?兄感激不尽。” 郭解的声音不小,隔着木板听得清楚。小太子小声问:“父亲,他说的人是舅舅吗?”
第67章 人不可貌相 卫青怀疑太子外甥故意的。 刘据是故意的。 恶贯满盈的游侠也配他舅说情。 郭解该庆幸此地不是修真界。修真界沾上因果洗不掉,谁人见他一身血腥味,双手沾满人命都可以处决。 刘彻不怕隔壁听见,该说什么说什么:“我不记得大汉有第二个大将军。” 卫青觉着脸疼,莫名心虚:“敬声以前说过他想找我说情。”顿了顿,尴尬地咳一声,“我认为陛下一言九鼎,您颁布的诏令他们找我也没用。他们都是聪明人,该知道这点,不可能找我,所以一直当敬声见风就是雨。” 刘彻轻笑:“一言九鼎?谁说大将军不会奉承朕?” 卫青张了张口想解释,刘彻抬抬手,隔壁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安静片刻,其实不是安静,而是隔板厚,声音稍微小点就听不清。大概才到的人问清了郭解跟声音洪亮那人聊什么,他大声支持郭解,找大将军一定可以。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将军。 卫青感到无地自容,霍去病忍不住帮他舅:“您总看二舅做什么?还指望他给你剥板栗?” 小太子剥好一个递到老父亲嘴边,刘彻张嘴咬住:“我用得着他?” 霍去病心说,有的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起来这事二舅最无辜。”霍去病替他舅解释,“要不是敬声听同窗说几句,二舅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刘彻把板栗咽下去:“瞧他心虚成这样,一点也不无辜。找到他头上,他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公孙敬声不由得转向他。 刘彻挑眉:“你也猜到了?” 公孙敬声瞥二舅,试探地问:“可以说真话吗?” 卫青:“你想说什么?” 二舅什么记性啊。公孙敬声给他提个醒:“二舅一直认为郭解节俭好客。名声响亮是这么来的。” 卫青可算想起来了,瞪一眼外甥,要你多嘴! 公孙敬声剥个栗子塞小小表弟嘴里:“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们。” 刘彻捏个栗子一边剥一边说:“看来郭解真是老了。”茶肆不分坐,但春望还是跟韩子仁同坐。他朝春望看去,“郭解的事你了解多少?” 春望家贫,生于乡野,乡野人家淳朴,不信虚名只信事实:“奴婢所认识的人无人不恨游侠。” 郭解是游侠中名气最大的。 近些年不少人提到郭解都可惜,他竟然像变了一个人,遵纪守法,折节为俭。 世人传他不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春望认定他上了年纪拿不动剑。 要说他好客,殊不知往来宾朋皆同他臭味相投。他早年得罪了那么多人,再把这些人拒之门外,仇家还不得把他剁了喂狗。 至今郭解仍干收人钱财□□的勾当——从前打打杀杀,如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春望看来没什么不同,以前用刀剑威胁,现在用多年积攒的名气威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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