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尽快立嗣稳固国本,以免局势彻底失控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原以为被郑老将军指着鼻子嫌弃老了已经足够气人,没想到丞相这张嘴一动起来才更是刀刀往人心窝子上戳。 什么叫皇权交替?意思是他要下台了。 什么叫民怨四起山河动荡?无非是在暗戳戳指责他不干人事惹恼了百姓,以致风雨飘摇。 什么叫局势彻底失控后果不可挽回?分明是在危言耸听,是赤/裸/裸的威胁! 周景帝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指着他颤声斥责,“照你这意思,合着朕若不赶紧立下太子大周朝就要亡国了?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根本就是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为自己谋求私利、欲行不轨之事,你你你……你简直大胆!” “来人……来人!丞相居心叵测妖言惑众,将他给朕拿下!” “父皇!” “皇上!” 众人大惊失色,连外头听见传唤闯进来的禁卫军都懵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丞相是从先帝时期走过来的,历经两朝的一个股肱之臣,半辈子都在为大周朝、为百姓劳心劳力,真真正正是一个清正廉明世人敬仰的好官。 这样的一个国之重臣、一个人人皆知的好官,谁敢说拿就拿了? 禁卫军会愣神也是人之常情,可落在周景帝的眼里却只觉自己的皇权被严重冒犯,一度恼羞成怒。 “还愣着做什么?不曾听见朕的命令?还是说你们也要帮着丞相造反?” 这罪名谁敢背啊。 禁卫军迟疑着就要上前,忍无可忍的单若泱当场一声怒喝,“退下!” 年轻纤细的声音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气势,相较而言,周景帝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之下的叫嚷愈加显得如此可笑,毫无帝王气概可言。 活像是个被气得发疯胡乱跳脚的重症患者。 “你……” “难不成父皇也想要给儿臣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单若泱抢下话头便是一顿输出,“儿臣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来的居心叵测哪里来的妖言惑众?丞相大人分明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是出于对大周朝的一片赤诚忠心,如何就硬是要被扣上这样一顶子虚乌有的帽子了?” 不等他出言,她又话锋一转,满脸失望地说道:“父皇究竟是久居深宫已经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了,还是宁可捂住自己的眼睛耳朵不看不听自欺欺人?丞相大人的话丁点儿都未夸大其词,眼下外面的情形着实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大周朝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父皇若仍不肯相信,不如问问在场的诸位大臣?” 她这话音才落地,周御史便接了话茬满脸严肃凝重地说道:“前几日微臣曾特意乔装混入市井,所过之处无不是怨声载道,百姓们话里话外皆是对朝廷的不信任。” “直言皇……朝廷令人心寒至极,二十万大军及百万黎民说舍弃便舍弃,敌军来犯便恨不能大开国门拱手相让,此举可见朝廷根本不曾将百姓的身家性命乃至江山社稷放在心里,无论如何也难以叫人心安。” 紧接着,礼部尚书也站了出来,忧心忡忡道:“民心不稳,则必定国家动荡啊!皇上明鉴,臣等绝不曾危言耸听,尽快确立储君才能安抚民心、令一切都回归正轨,除此之外着实再别无他法了。” 这时,郑老将军又开口了,“连其他地方的平民百姓都尚且如此寒心、反应如此之剧烈,身为当事人,边疆的将士和百姓又当如何呢?一旦消息传到那边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动乱简直不敢想象。” “还请皇上恕微臣直言,微臣乃军人出身,较之旁人更能够切身体会,皇上此举当真是令人……心寒彻骨啊!更重要的是,看似当事人不过只是边疆的将士,与其他的所有将士都毫无瓜葛,可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自古而来,万不可忽视啊!” 言语之中浓浓的忧虑实在是溢于言表。 “皇上!眼下事态着实已万分严重,安抚军心、民心、稳固国本已刻不容缓,请皇上尽快确立太子人选昭告天下!” “请皇上……” 面对丞相一人,气急败坏的周景帝尚且还能勉强耍耍威风,可眼下他面对的却是整个大周朝最顶层的那一批重臣、权臣。 便是再怎么满脑子浆糊神志不清了,周景帝也不敢将这所有人通通一网打尽。 单若泱瞟了眼老神在在的丞相,满眼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对着尴尬杵在角落的禁卫军摆摆手。 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禁卫军还当真就退了出去,悄无声息的就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好在周景帝被大臣们牵制住了,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无论私心里究竟是想支持谁上位,这会儿大臣们却是难得的齐心协力,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进言。 每个人无论是言语还是表情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忧心忡忡的,神色极其凝重,表现得似乎十分诚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大伙儿说的就没有哪一句话是夸大其词凭空捏造臆想出来的,自古以来上千年王朝起伏更迭的经验足以令他们迅速做出判断。 可他们越是诚恳越是忧虑,周景帝就越是不可能点头。 这种情况下立太子的确是能安抚人心平息动乱,可下一步就该到他被迫退位让贤了! 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为国为民,却不过都是打着背叛他另寻明主执掌天下的主意,当他不知道呢?他还不曾老糊涂! 都是些该死的乱臣贼子! 合该人人得而诛之! 周景帝震怒不已,前所未有过的恐慌反倒令他更显强势霸道,“都给朕住口!” 嘈杂声戛然而止。 “朕再说一遍,朕绝不会立太子!朕还活得好好儿的,便是你们都死了朕也不会死,根本轮不着皇子什么事儿,尔等休得再惦记朕的龙椅!” 都知道周景帝执着追求长生,一直坚决不肯教导、重用皇子大抵也就是这么个心思,可真正亲耳听见他说出来,这还真真是头一回。 一时间,大臣们全都哑然了。 看着他那无比认真坚定的神情,甚至一度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位怕不是已经疯魔了吧? “皇上……” 有人不死心想要再劝,却被周景帝怒而打断。 “谁若胆敢再放肆,一律按谋逆处置!”顿了顿,还又补充了一句,“朕不曾跟你们说笑,不信只管试试!” 思及他对边疆做的那混账糊涂事,竟也没有哪个敢以身试险。 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其实是蠢人啊。 也罢,回头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大抵都是这么个想法。 自觉扳回一城的周景帝暗暗松了口气,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帝王威严,冷声道:“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再次发生,都给朕退下!” “微臣告退。” 单若泱也不曾多逗留,跟着大臣们一道儿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看见风铃时,悄然冲她使了个眼色。 “你赶紧跑一趟永安宫,叫母后宽宽心,等父皇消气之后本宫再来劝说。” 风铃会意,拔腿就快速走远了。 一众人只埋头往宫门口走,边走边还在连连摇头叹息。 “七皇子此番可真真是无妄之灾,哪有稀里糊涂就将堂堂皇子打入大牢的……” “实在荒唐!” “听武安侯那意思,皇上甚至想要连长公主一块儿处置了呢,这上哪儿说理去?” “长公主近来还是避着些皇上罢,以免平白惹火上身。” 单若泱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哪里能避得开呢,每日里还有奏折等着处理呢。若早知会引起如此巨大的震动,当时本宫的确不该擅自行动的,哪怕是将银子交由户部尚书全权处理也好……终究是本宫思虑不周。” “长公主此言差矣。”郑老将军当即反驳道:“眼下的一切状况说到底都是皇上自己造成的,与长公主何干?您本是一片赤城仁义之举,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皇子公主能做到您这份儿上的。” “有您这样心系天下的公主是大周朝天大的福分,怨谁也怨不着您身上啊,从未听过做好事还做出错来的,可别太过荒谬。” 此言一出,原本某些略有微词的大臣不免就稍显尴尬了些。 这时,丞相忽然开口道:“这些日子的奏折不如就直接送往公主府罢,也省得长公主每日还要往宫里跑,眼下皇上正是气头上,必然看您不大顺眼,您还是暂且躲着些为好。” “这……不大好吧?”单若泱微微蹙眉,迟疑道:“奏折怎能直接送往公主府呢?这不太合规矩。” “哪里就不好了?过去好歹还有些重要政务需得向皇上请示,每日里往宫里跑也是在所难免的,可如今所有奏折都交由长公主独立批阅,皇上根本都不闻不问,又何必还每天亲自跑这一趟来取呢?实在费时费力,多此一举。” “至于说什么合不合规矩?真要说的话,皇上令长公主批阅奏折这件事本身就不合规矩。既然批阅奏折这件事都已经做了这样久,还在意往哪儿送吗?有什么差别呢,总归是要被您拿回家去的。” 听罢丞相的这番话,大臣们不禁迟疑了。 有心想要反对罢,又觉得丞相说的也没错,反正奏折都给长公主在批,皇上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同意呢,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然而不给众人仔细思考的时间,便听丞相又说道:“郑老将军方才太过冲动了些,今日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啊。” 憋了许久的礼部尚书也忍不住埋怨道:“郑老将军如何就看不出皇上此时对皇子们的忌惮已然达到了顶峰?赶着这个当口去劝皇上立储,难以成功不说,只怕一着不慎还会给皇子们招惹一些无妄之灾,万一都给扔进大牢里去了可如何是好?” 老子就是要刺激那个死昏君啊。 老子就是想要挖坑将那些没用的皇子全都埋了啊。 真要全给扔进大牢那可真真是再好不过呢。 郑老将军如是暗道,面上却笑得一脸尴尬耿直,“怪我怪我,我就是个大老粗,压根儿没想着那么多……” 到底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大臣们便是多有怨怪也实在不好说太多,只得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商议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焦点瞬间转移,奏折往哪儿送哪里比得上储君一事来得重要。 单若泱状似无意与丞相对视一眼,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在宫门口各自分开之后,单若泱的马车却迟迟未动,直到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看见风铃疾步走了出来。 待她钻上马车之后,单若泱才吩咐叫走,低声询问道:“都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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