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这样严重?叫厨房熬一碗清粥罢,再备几样清爽的小菜,要素净些,别见荤了……再弄些安神汤备着,至少这几日内都别忽略了。” 嘱咐完一切自己能够想到的,林如海便去隔壁房里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内。 谁想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床上的人就睁开了双眼。 “可是我吵着公主了?”林如海有些懊恼。 单若泱摇了摇头,“本就睡不安稳。” “公主不必将自己逼得如此狠,慢慢来。”林如海叹了口气,建议道:“若公主实在心中难安,不如我陪公主去寺庙上柱香?” “我有什么好不安的?还犯得着去寺庙?”单若泱冷笑起来,“就凭她做的那些事,她根本就是死有余辜,本宫杀了她只会觉得痛快,何来于心不安?” 呕吐也好睡不安稳也罢,不过都只是因为那从未见过的血腥场景罢了,从来就不是因为杀了路嬷嬷而感到什么痛苦不安。 真要说痛苦……大抵也就是她心里头很清楚,今日她杀掉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路嬷嬷,还有曾经的自己。 林如海也知晓,这是她必须经历的一个蜕变过程,实在也无法多劝什么,只得尽所能给予她支持和照顾罢了。 “公主饿了不曾?厨房里温着清粥,公主稍稍垫垫肚子?” “也好,叫端上来罢。” 刚好林如海也还未曾吃过,索性便与她一道儿吃了些清粥小菜。 一碗熬得很是粘稠软糯的粥下肚,空荡荡的胃里瞬间就舒服了许多。 单若泱放下碗筷满足地摸了摸肚子,不禁喟叹一声,忽而轻声说道:“明日悄悄传点流言出去……” 朝堂之上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傻子,眼下武安侯吃空饷一事必然会引起诸多揣测,私下里打发人带带节奏,便不难与定国公一案联系上。 大臣们纵然不能真正做出点什么,甚至都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议论,但只要将这份怀疑深深烙在心底就够了。 一旦心里头对这个帝王已经产生了质疑,自然而然就会逐渐失去敬畏之心,这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是致命的。 而周景帝自个儿又做贼心虚,只怕也难免愈加疑心不安,还不定能干出点什么荒唐事儿呢,再想要如何君臣和睦上下齐心就难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民间百姓。 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些年周景帝的日渐昏聩早已在百姓们的心里埋下了许多不满的种子,若再叫他们知晓定国公一案的真相……那可就热闹了。 一个连打江山的最大功臣都容不下的帝王。 一个为了掩在自己的罪行还胆敢恬不知耻陷害他人、滥杀无辜趁机排除异己并企图以此来糊弄全天下的帝王。 这哪里还值得旁人尊敬拥护? 说他是个昏君都还尚且算是夸奖他了,根本就是一个无耻小人。 单若泱并不打算叫那个狗皇帝死得太痛快。 她要从方方面面打击他的威信、名声和尊严,她要叫他声名狼藉、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撵下台,她要叫他受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流言的传播速度是极其迅速的,甚至都无需自己太过费工夫刻意传播,便以一种令人惊悚的速度往四面八方辐射而去,就好似插上了翅膀一般。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文武百官之间乃至坊间百姓中就都已甚嚣尘上。 乍然听闻之初,大部分人都是万分震惊且不敢置信的,可正所谓“人成虎”,原本没影儿的事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更何况这就是事实呢? 一旦产生了怀疑,只会越往里扒越觉惊悚,当诸多疑点一一排列摆在眼前,便也由不得人再心存侥幸了。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内大街小巷都是关于定国公一案的议论声,所过之处随便听那么一耳朵都是。 有那胆小的只敢私下说,却也有不少胆大的颇为义气者、或尤为敬重定国公的那些人,甚至忍不住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就骂了起来。 “当年若没有定国公又哪里还能有他的今日?他连定国公那样的忠臣都容不下,那心眼儿简直比针尖儿还小!” “就是就是,都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他这样还当……我呸!” “我听说当年有一回太/祖落进敌军的陷阱险些就要死了,最后关头还是定国公带人杀过去将人给救下来的。姑且不提定国公的战功如何,便只这一桩事来说,没有定国公就不会有他今日还真不是吹嘘的。” “哪里就只这一回啊?你当那会儿的朝廷当真是吃素的啊?人家虽然根子底下烂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力当真不是那一帮草台班子能比的。” “况且又何止是当时的朝廷?除了太/祖这一波起义军,其他大大小小还有好几个呢,相互之间也没少干仗,艰难着呢,说是天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都不叫吹牛。” “如今这个大周江山能打下来是真不容易,定国公的功劳有目共睹,到头来却落得个弹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实在是叫人唏嘘悲恸不已,当今圣上……” 看起来斯斯文文像是有点文化的中年男子不由红了眼眶连连摇头,后面的话虽不曾说完,但从那表情却不难看出他心底的排斥不赞同。 一众同伴也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很是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浓浓的悲愤和不满。 就在这时,有个人突然冷笑一声,怒道:“你们不敢骂的我来骂,那就是个卑鄙无耻薄情寡义的死昏君!他根本就不配坐拥这大周江山!”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起来还很是激进。 这话一出顿时吓坏了一众人,方才那个中年男人赶忙捂他的嘴劝道:“快别说了,叫官府听见你这是要祸害自己全家啊!” “就是就是,你都说那就是个……要叫他知道你背地里这样骂他,指定饶不了你。” 一片杂乱声中,也不知是谁又悄悄嘀咕了一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个人将他赶下去,我真是受不了这个昏君了。” 疯了,当真是疯了。 或许的确也是平日里积压的怨念太过深重,如今经这么一刺激,百姓们的情绪似乎也显得尤为激烈,叫人想假装看不见听不见都不成了。 就有那狗腿子屁颠颠儿地将此事上报给了周景帝,当时便引得龙颜震怒。 “放肆!简直胆大包天!朕要将他们全都砍了!”忽而又想起什么,忙问:“大臣们是何反应?他们也信了这鬼话?” “这……隐约是有一些议论,不过皇上放心,诸位大人与那些刁民还是不同的。” 周景帝哪里能真正放心呢,他现在慌得不得了,只觉屁股底下有针毡似的,忽的产生一种再坐不稳龙椅的危机感。 十分强烈,强烈到让他整个人都开始焦躁暴怒。 “究竟是哪个混账乱臣贼子传出去的?给朕查!朕要摘了他的脑袋!还有那些刁民……叫五城兵马司加强巡逻,但凡听见有谁胆敢议论此事通通给朕抓起来送进大牢!” “若有那胆敢咒骂朕者,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这条命令前脚才出宫门,后脚该知道的便也都知道了。 当下,以丞相为首的一众文武大臣便匆匆赶往宫里劝谏。 丞相率先开口道:“古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① “倘若动用强权强行捂嘴百姓,甚至动辄砍杀……恕微臣直言,此非明君所为,实乃火上浇油之举,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不就是等同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昏君? 周景帝勃然大怒,“你大胆!” 然而下一瞬,在场的官员却有大半都毫不迟疑地附和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余下那一小部分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纷纷附和,“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种时候,便连周景帝的狗腿子都不敢冒头反驳。 如此一来却造成了一个错觉——丞相党羽之众多、势力之庞大竟如此令人心惊胆寒。 这样一个朝堂,还能有他这个皇帝什么事儿吗? 正是最敏感多疑之时,周景帝不禁越想越是手脚哆嗦,看向丞相的眼神中甚至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了一丝杀意。 “你……你们……” “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人再次齐声奏请。 周景帝的脸色一片铁青,颤抖的手指向丞相,“你们如此上下一心,莫不是要逼宫?” “皇上?”众大臣“刷”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他,满脸愕然。 丞相仍低垂着头,听见他这话,眼神微微闪了闪,接着丝毫不退让,义正严词道:“文死谏武死战,此乃为人臣子之责任使命。微臣作为大周朝的丞相更当以身作则,今日便哪怕是叫皇上误会甚至对微臣心生隔阂,微臣仍坚持——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众大臣亦附议。 周景帝简直是要气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丞相只是“对事不对人”,但他心里却莫名就有种被故意针对挑衅的感觉。他可还不曾忘记丞相那个坠崖身亡的宝贝女儿。 必定是记恨上他了。 一定是这样! 周景帝私心里实在是很想跟丞相对抗到底,好叫他知道知道帝王的尊严权势不容挑衅,可面对眼前乌泱泱一片无比执着的臣子,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令人尴尬的僵持中,门外的太监禀报道:“长公主求见。” “进。”周景帝暗暗缓了口气,看向进门的女儿,不禁冷哼一声,“怎么?莫非你也是急吼吼赶着进宫劝谏朕来了?” 单若泱瞟了眼跪了一地的大臣,一脸莫名,“劝谏什么?儿臣不过只是个公主罢了,有什么好轮得到儿臣来劝谏的?这不是瞎胡闹吗?儿臣不过是有些事儿要请示父皇。” 说着,稍稍侧身露出身后怀抱奏折的太监。 周景帝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再度看向面前的一众大臣,黑着脸说道:“你们赢了,朕这就收回成命!” 最后那四个字几乎就是从牙缝儿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聋子都能分辨出其中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 “皇上英明!” “退下!” 众大臣纷纷起身告退,临出门那一刻,丞相有意无意撩了撩眼皮子,看了眼单若泱带过来的那些奏折。 单若泱有些不明其中深意,正暗暗寻思着呢,却突然听见周景帝在旁边发起了脾气。 “朕才是皇帝,他们竟敢联合起来帮着丞相反对朕!简直狗胆包天大逆不道!朕砍杀一些胆敢口出狂言的刁民哪里就做错了?敢骂朕昏君?说朕德不配位?根本就是一群满腹不臣之心的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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