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心微微颤动,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臣女怕被说成是祸水。”可是银子花着还是感觉挺好!她心痒痒了。 “无能的君主治国不行,使得内忧外患才会叫人以祸水为由,栽到身边女人的身上。是朕,自己愿意宠你,但朕也不是昏君。” “嘻嘻嘻……阿嚏!” “睡相真是差。” 挽月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清醒。 明黄色的衣袍,渐渐清晰的面容,她皱了皱眉,揉了揉惺忪睡眼,觉得周身有点热。也不知是昨儿晚上睡前喝了药的缘故,还是宫女给她捂得太多,竟然出了一身汗。恍惚中,她似乎是做梦了,梦里有皇上,她好像还挺没羞没臊,人家对她伸手,她也对人上手了,逮着那手摸了又摸。摸完手觉得滑滑的,不尽兴又摸了人家的脸,摸完眉毛摸眼睛,摸完眼睛摸鼻子、最后是嘴…… 太医给她喝的是什么药啊?当真是治风寒的? “醒了?” 清冷低沉的声音,宛若初冬的凉风穿透被窝,直击面门。锦被滑落一半,那一身出的热汗因着被子没捂上,也终于散了散,浑身顿时凉得又一哆嗦。 只她哆嗦的不仅是冷,还是因为眼前完完整整、清晰不过阴沉着能低下水来的脸。 “皇上,您……怎么会在这儿?”她不由自主拉了拉锦被,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若叫乐薇瞧见,一定会在此时大加嘲笑,她这样子像极了一枚蚕蛹,裹得只剩下一颗头颅。如若不是为了礼貌,恐怕连头也想埋进去。 玄烨看她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竟是俯下身子,凑近了低声道:“你知道你现在裹得这个样子,像什么么?敬事房的魏公公负责这个活儿,不过已经生疏多年了。太皇太后日日盼着魏公公能再次忙碌起来。” 敬事房?挽月略微想一想,登时明白过来,赶忙掀了掀被子,想从“蚕蛹”恢复如常。可奈何刚才裹得实在太狠了,现下想钻出来并不那么容易。这一动弹,再对上那家伙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好像更不对头了。 “行了!别乱动了!回头又冻着了,赖谁的?”玄烨没好气道。 挽月红着脸,气急败坏,“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姑娘的闺房,您不该坐在这里。实在是有损……” “朕知道有损朕的清誉,不过这里是苏麻喇姑的屋子,这里的宫女不会乱说出去的。” 挽月错愕,微微张开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倒打一耙得这么溜,有损的分明是她的清誉! 玄烨却仿佛压根不知似的,反倒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梦?这个嘻嘻哈哈,还扭扭捏捏的,什么‘一丁点’?你梦见和谁说话了?” 潮红染上脸蛋,整个脖子到耳根都是燥火,她很恼,也想起了昨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被太皇太后罚了跪,在万佛堂受了凉,所以病倒了。一切皆因眼前这人起,似乎也帮了他一个大忙。他非但不领情致谢,反而有心思在这里嘲笑她,果真是冷血无情!毫无道理! 她索性重新躺下,这回没裹起来,只是平静躺着,目视头顶的五蝠百喜长寿福纹撒花帐子,合了合双目,“臣女多谢皇上关心,臣女染了风寒,唯恐将病气过给皇上,皇上还是请回吧!” 生气了? 玄烨愈发想笑。 “朕好心好意,一下了早朝就直奔慈宁宫来。见你尚在睡梦中,也未让宫女通传,只想过来瞧一瞧你就走。没想到你做着梦,抓着朕的胳膊就不放,还拿朕的龙袍衣袖擦鼻涕。喏,现在还亮晶晶的,朕连问一问都不允?你未免太霸道了,和你阿玛如出一辙。” 玄烨抬起胳膊,挽月果真见那上头湿哒哒黏糊糊的,十分恶心,一想是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挽月顿觉无地自容。 完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捏了捏那袖子边,一双美目楚楚可怜,“那我给您擦擦?” 玄烨故意板着脸,一拂袖子,“得了吧!别旧病未好,再又受凉。”他将她的胳膊放回,掖好被子。 “那您也不能……到我这里来。这可是慈宁宫……万一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准会以为……” 玄烨故意看着她,诱着她说道:“以为什么?” “以为臣女别有居心,媚祸君心。” “你没别有居心么?” 挽月一怔,旋即柳眉倒竖,从床上坐起,“前日是你别有居心、算计了我!” “是是是,是朕别有居心!”他唯恐她起身冻着,赶忙温声安抚,一面又狡黠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特别有意思。“你也怕被人说是红颜祸水?” 挽月捋了捋肩旁的头发,抿嘴一笑道:“臣女只当红颜,不当祸水。” 玄烨也轻轻笑道:“没本事的男人才将错处推到红颜身上,譬如平西王吴三桂,都说他怒发冲冠因为红颜陈圆圆与李自成,才主动打开关口。事实呢,一个守边的大将军,不战而降,受封为王,享受着朝廷的恩赏,盘踞一方。如今不满足于手头的势力了,又将自己当年所作所为推卸到女人身上,让世人认为,这全皆是因为红颜祸水陈圆圆,他才一时昏头做出了这个举动。他若不这样说,又怎么抹平当年之污点,好去游说现下的追随者为之效命?” 对前朝旧主不忠,吃了当今朝廷的好处,又不满足于做土皇帝,反过头来蠢蠢欲动却偏要扯前朝的大旗。合着里外里,好名声好处他都要占全?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挽月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他右手的掌心,那上面缠着层层纱布。她忽而想起昨夜在万佛堂中,自己没站稳,他情急之下一把揽住入怀,而自己却胡乱抓了那香案一把。这就是那时被灼伤的吧? 可惜当时她迷迷糊糊,全然没有留意到。 她不由自主轻轻地、试探地触碰了碰那掌心纱布,玄烨也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微微一滞,顺着那手势翻转过来掌心,呈现在她眼前。 日光照得那尘埃乱舞,仿佛从斜上方倾斜下来的柔波,也落在她翩跹颤动的睫羽。柔荑轻轻抚过掌心,“还疼么?” 那手指却动了动,忍不住想要合上就此紧握那轻触的指尖。终究还没来得及,她便抽了回去。 玄烨的心一阵空落,却仍是抑制不住地发痒,比之记忆中那得了天花时的痛痒还要难忍,也只能忍。他木然地摇了摇头,小时候冬日里练字、酷暑里习武,手早就不知受过多少次伤,这点又算什么? 他正想告诉她,不用担心,右手却忽而被轻轻捧起,一阵清清凉凉的风吹拂过掌心,将灼热全都带走。是她俯首,在小心翼翼地轻轻吹他的伤口。 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玄烨的心。 她在做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样对他? 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啊!是与她阿玛政见不合的最大劲敌。就在前一日,他还利用了她,帮他了结了一桩心事。 这些难道她都不知道吗? 不可能,她那么有心机,她被一定都知道!她是故意的,现在也是故意的! 他得清醒! 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忽然从挽月眼前抽走,缩回到了他的身后,紧紧藏于袖中。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事,惶恐得不行。 挽月也回过神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怎么会心疼起一个皇帝?一定是看他从小没娘疼,一时地圣心泛滥。要不得! 见玄烨已经从床畔站起,面上尴尬流露,屋里静得却能分分明明地听到他慌乱的喘息声。他喉结处动了动,一滴汗珠划过下颚,皆落在挽月眼中。 挽月嫣然一笑,轻轻向后倚靠在枕头上,歪过头来目染春色,狡黠地看着他。 还说什么没本事的男人才为红颜祸水所迷惑?能把持住的那一部分,兴许也只是因为祸水不够“祸”吧! “朕走了,你好生歇息!” 玄烨只匆匆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屋子。 挽月扭头望望外头的日光,透过霞影纱,在屋内投下一片浅红的朦胧,如梦似幻。 “人你去瞧过了?”慈宁宫的花房中,太皇太后目不斜视修剪着一盆娇艳的月季。 “嗯。” “知道为什么昨儿哀家非要罚她么?” 玄烨起先未做声,踯躅了片刻道:“因为要做给满达他们看,不然说不过去。” 太皇太后抬起脸来,严厉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是为罚你,哀家知道罚她比罚你更让你难受。” 玄烨听得心惊。 太皇太后接着说道:“另外也是罚她,她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但也默许了,还助了你‘一臂之力’。你让梁九功送她没错,可她昨儿早晨故意挑衅,让塔娜同她争执,这总不是你叫她这么做的吧?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你还觉得她是个简单的人么?” “孙儿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与一个对你别有居心的人待在一起?” 玄烨垂了垂首,重又抬起,道:“是两厢情愿。”她一定也知道他的心思不纯。 他停了停,面上流露出一丝倔劲与执拗,“您以前不是也默许了先摄政王……” “皇上慎言!”苏麻喇姑大惊失色,赶忙出言阻止道。 “让他说!”太皇太后色厉内荏,“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呢?所以他把持着朝政,挤得你皇阿玛这个皇帝当得毫无尊严!你皇阿玛有多恨摄政王,就有多恨哀家当初的决定与纵容。如果没有这些前尘往事,哀家与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你今日纵容鳌拜,将来的你就会如昔日的先帝。” 看到皇祖母痛心疾首的模样,玄烨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祖母,孙儿知错!孙儿不该拿当年之事来戳您的痛处。孙儿绝不纵容鳌拜,但也确实不想杀他了,只要他安分,不再过分咄咄逼人,朕愿意既往不咎让他安度晚年。 朕已让叶克苏私下联系愿意同鳌拜划清界限的臣子,朕着重提拔培养,用新臣势力瓦解老臣旧部。皇祖母,君臣夺权亘古未变,历朝历代皆有之;但情字本无错,孙儿也是直面自己,不想对您、对她有所隐瞒。” 情字本无错,月季的刺倏然被剪下,落在泥土里。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去吧,哀家上回就说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哀家老了,将来有一日,你的路总得自己去走。雏鹰也到了要振翅的年纪,等你飞出这片巢,没有了鳌拜、没有了哀家,苍穹之下,你都是他们的领主。” “孙儿谢皇祖母理解。”玄烨深深跪拜下去,转而起身,退了出去。 剪刀无力地放置到桌案上,太皇太后满是沟壑面容有了几分疲态,“苏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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