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鹭春退下后,贵妃摩挲着手中的瓷瓶良久,想想还是把瓶塞打开,轻轻嗅了嗅瓶里飘出的淡淡香味,此物的味道十分寡淡,需要非常仔细嗅才知瓶内是何物。 贵妃把瓶塞封住,看着瓶身上描绘的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天仙子花,凝眸片刻,贵妃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之色,然后唤来鹭夏,将瓷瓶交予她,遣她单独去办一件隐秘的差事。 *** 日子转瞬即逝,盛暑的天气晃晃悠悠又过去半个月。在舒舒晋升为顺嫔月余后,她终于找钦天监择选了六月二十六这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搬进了启祥宫前殿,内务府早已派人将前殿铺排陈设为嫔位的规制。 等到正式搬迁这天,因启祥宫人手甚多,不到一日的忙碌,宫人们就摆放好了顺嫔娘娘原先在喜云轩的物品,再整顿一番,启祥宫主位的气派和雍华就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来了。 已是掌灯时分,启祥宫的游廊上方,一盏盏明黄的八角双福宫灯渐次发亮了起来,换了住所后,舒舒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角落里也只摆了一个冰桶,袅袅散出白白的冷气,但难以抵消落日后依然如炽火的热浪。 这时候的舒舒就万分怀念在现代能救人命的空调,锦思看主子热得烦躁难耐的样子,她也只能拿起团扇给主子扇风,主子现怀有身孕,都鲁嬷嬷和邢嬷嬷都千叮咛万嘱咐了主子不能承受太多寒气,因此每日最多放一桶冰块,还隔得主子远远的。 舒舒望着窗外的院子,不再有老梨树的身影,但有那盛开得火红灿烂的石榴花,一朵朵如精巧的铃铛一样热情地绽放着,还有那灵秀挺拔、花色如玉的玉簪花,四溢的幽香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地陷入沉醉中。 灰蒙蒙的乌云突然在天空蔓延开来,天色一下子变得昏暗,有簌簌的响声敲打在屋檐上,舒舒仰头一看,是一群乌鸦扑啦啦拍着翅膀从宫顶上掠过的声音。 这一刻,舒舒的心情莫名地坠落到极点,心底涌上不合时令的凄寒微凉,静默半晌,她幽幽轻叹道:“皇上有多久没来启祥宫了?”哀叹了声,难道她也如同深闺怨妇般,痴痴等待着帝王的垂怜了吗? 闻言,锦思咽了口唾沫没有回应,看着主子难受忧愁的样子,不知怎么劝慰,心里也在暗暗怨怼皇上:主子明明怀有龙嗣,正是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皇上再怎么样也该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主子啊。 舒舒勉强露出一个苦笑,她也只是随口问问,万岁爷多久没来,她比谁都算得清有多少个时日。 主仆两人齐齐愁眉苦脸,窗外嫣红姹紫的景色也宽解不了她们愁郁的心情,正扮成多愁善感的美人时,外头冷不防地有击掌声连连传来,唱礼太监高昂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 舒舒一把攫住了锦思的手,不敢置信地问道:“是万岁爷来了吗?” “嗯,主子,是皇上来我们启祥宫了,我们快出去迎接吧。”锦思喜滋滋地应道,脸上露出一丝欣悦。 两人急迫地往外走去,此时皇上已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启祥宫,他抬眸望了一眼,看到前方疾步走出的舒舒,连忙上前扶住要蹲身行礼的舒舒,温言道:“你身子不便,这段时日见了朕都不用如此行礼了。” 话落,皇上握着舒舒的手,上下打量着许久没见过的舒舒,因着这燥热的天气,舒舒只穿了一件翠绿色绣水仙纹纱衣,较低的圆领口露出莹润白皙的肌肤。 舒舒看着皇上一直注视自己,特意扬了扬脸,只见少女明媚的脸上透出诱人的红晕,澄澈清亮的双眸盈满眼前男人的身影,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娇嫩欲滴的樱唇微微嘟起,似乎有些不开心。 舒舒摇晃着皇上的手,带着抱怨的撒娇语气道:“万岁爷,您都多久没来看我了?有那么忙吗?处理了多少国家大事啊?还是您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了?”她越说越起劲,渐渐吐出大不敬的话语。 “朕这些时日确实没空。”皇上言简意赅地抛下一句,似乎回答了舒舒的问题,又似乎只是不诚心地搪塞了一句,说完,皇上牵着舒舒的手走进寝宫。 舒舒被他牵着,懒懒散散地跟在他后头,忿忿地对着皇上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没空,没空,我看你就是脑子不行了,忘了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她一边不停发着牢骚,一边小心眼地用指甲掐了掐皇上的手心,她的指甲刚刚修剪过,圆润没有棱角,掐得皇上只觉得手心发痒。 皇上转头望了她一眼,捏了捏她作怪的手,柔若无骨的小手细腻光滑,皇上改捏为摸,调情似的抚摸着舒舒手背上的嫩肉,神色还是一派的淡然如君子:“可曾用晚膳了?” 舒舒脸上的红晕顿时宛若那娇艳的绯红胭脂,还浮起羞人的热气,听到皇上的问话,她呐呐应声:“啊,用了,还没有。” 皇上眼里含着笑意,轻笑道:“那到底是用了?还是没用?” 舒舒懊恼地瞪了皇上一眼,有些气急败坏道:“我说得没错啊,我是用了几块点心,但是还没有用晚膳,万岁爷连这话都听不明白?”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计较她话里话外的不满,柔声道:“那朕还未用膳,舒舒你陪着朕一同用膳如何?” 舒舒点点头,语气傲慢道:“平时我也就一个人吃饭,今天就勉为其难地恩准你陪着我用膳吧。” 身后跟随的锦思几个越听越心惊,但也不敢贸贸然打断帝妃二人的对话,只能悬着颤栗的心跟着后头,在心里祈祷皇上能够顾虑到自家娘娘怀有身孕的份上,不怪罪主子的失敬言行。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正厅,都鲁嬷嬷和邢嬷嬷已算着时辰,布置好一桌适合孕妇的餐食,只见紫檀木卷草纹圆桌上摆满了一道道或清爽或滋补的膳食。 清醇怡神的百合花粳米粥和茉莉花小米粥、鲜嫩爽口的牡丹鱼片和宫保虾仁、补益气血的红参乌鸡汤等等,还有几碟子脆爽解腻的家常素菜,最特别的是那一盅白术汁乌梅桑葚奶冻,闻之就生津。 那些寒冷的冰饮和水果舒舒不能多吃,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两位嬷嬷每日供上一小碗的沁凉甜品,不然看着一桌子热腾腾的膳食,再是山珍海味,舒舒的胃口也吊不起来,吃上几口就不想吃了。 侍立在厅内的宫人看到皇上驾临,忙屈膝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皇上径直走到桌旁坐下,身后的苏培盛随即将怀中的拂尘一挥,道:“起来吧。”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圆桌,继而弯腰走到皇上身旁,恭谨地询问道:“皇上,可要传御膳到启祥宫?” “不用了,今儿朕就尝尝两位生养嬷嬷准备的膳食吧。”皇上笑着说道,一边接过宫女递上的热手巾擦拭着手,一边看向杵着不动的舒舒:“怎么还不坐下?” 舒舒敷衍地对着皇上笑了一笑,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端起茉莉花小米粥吃起来,等吃完粥,舒舒勉勉强强喝下半碗乌鸡汤,才万分珍惜地将那一盅奶冻捧过来。 不大的碧莲雕花玛瑙盅,鲜红的杯壁极薄,呈半透明状,壁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里面盛着水润漾漾的淡紫色奶冻,舒舒拿来一把银勺,舀了一小块奶冻放进嘴里细细品着其清冽甘甜、沁入心脾的味道。 皇上看着她一脸吃到世上最美妙食物的表情,摇摇头无奈道:“这又不是什么精贵新奇的东西,值得你这般品味?” 舒舒抬头横睨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接着吃她的奶冻,只可惜就那么一小盅,再怎么慢慢地品味,没多少口就吃完了,舒舒遗憾地放下勺子,结束这顿晚餐。 皇上看她吃完,也跟着放下碗筷,两人由宫人伺候着漱口浣手后,便携手走去了寝殿。宽敞的寝殿比之喜云轩的寝殿更加地华贵典雅,但目之所及,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装饰,甚至屋内摆放的还是那张黄花梨吉祥纹拔步床。 皇上从卷起的帘幕望进内室,蹙眉问道:“怎么还是之前的摆设?内务府既敢如此办事?” 舒舒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我习惯了之前的这些摆设,尤其是这张床,换了别的床我可睡不惯,皇上可是不允?” 闻言,皇上神色微缓,露出一丝浅笑:“依你,你想怎么样都行,朕还以为是内务府那班人又捧高踩低怠慢了你。” 他叹了声,搂住舒舒,面带歉意道:“朕这些时日冷落你,实在是朕不想进后宫,只想埋首于政务中,无暇去忧思那些纷纷扰扰。”说着,他伸手轻柔地抚摸着舒舒的肚子,眼中有希冀之色流转:“朕盼着你生下伶俐聪慧的麟儿。” “啪”的一声,舒舒遽然甩开皇上放在她肚子的手,这刹那间,舒舒陡然升起一股憎恶之情,往日里,她十分喜爱的男人的俊美脸庞也变得丑陋起来,舒舒冷笑了声,冲口而出道:“我就只能生男孩吗?女孩就不是皇上的孩子了吗?” 皇上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笑意,眼中却已深邃如墨,他沉声道:“顺嫔,你一而再的出言无状,要不是朕念在你腹中孩儿,朕必定罚你跪地思过。” 舒舒此时油然而生的怒气让她无法平静下来,她咬了咬唇瓣,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秀雅柔和的美好样子,面容逐渐狰狞扭曲,失去了理智,她无所顾忌地吐出尖刻的话语:“皇上真是可笑,我怀着胎儿,是我愿意有这孩子,和皇上有何干系?” 皇上面色愈发冷得可怕,深沉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舒舒,蓦地,他厉声喝道:“不知所谓。”说罢,他踏着愤然的脚步拂袖离去。 外头守候的宫人听见寝殿内骤然传出的怒喝,不知内里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皇上突然走出来,一个个也不敢多瞧,立即跪地恭送皇上。等皇上迈步离开一会儿,忧心忡忡的锦思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进了寝殿。 只听室内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似乎含着无尽的委屈无助,锦思走上前,见主子抱着一个软枕趴在床上颤抖地抽泣着。 舒舒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她连忙转头,看到是锦思,淌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这一刻她看谁都讨厌,“哼”的一声,她抓起手中的枕头扔向锦思,声音冰冷冷地吼道:“给我出去,不要管我。” 枕头直直飞到锦思的手上,锦思一怔,略微踌躇了下,虽疑惑发生何事惹得主子伤心哭泣,但应该跟皇上暴怒离去有关,她开口劝慰道:“主子不要哭了,哭多了您身子会不舒服的,皇上…皇上应该是有紧急的奏折要处理,才离开的。” “快滚,不然我更生气了。”舒舒叱骂道,说完她就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去,仿佛要将自己隔绝起来,再不理任何人。 无奈之下,锦思苦着张脸,脚步沉重地走出寝殿,将殿门阖上,留下主子一个人在殿内。
第54章 木人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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