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铃木又转过身来,像叮嘱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头发要吹干。” “很快会干的,”宫侑没有直视她,回答完之后问,“你还不去洗澡吗?” “马上。”铃木说完之后站起来,后知后觉地把手里的笔放到书桌上,尽量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地打开衣柜找换洗衣物。 宫侑半垂着脑袋听到她翻找衣物发出细碎的布料摩擦声,用毛巾擦头的动作更加粗鲁,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僵硬地梗着脖子没有转头偷看。等铃木走出房间带上门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将自己摔倒在床上,这样的气氛完全控制不住脑海里想入非非的画面……还好围着浴巾,不然更尴尬了。 还不等松一口气,呼吸间又带来了更大的刺激,明明是今天新换的被单与枕套,他却在其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丝缕专属于铃木的气味。 宫侑又狼狈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 夏天总能在各种时候趁人不备地制造黏腻的烦闷,铃木吹完头发之后又出了一层薄汗,原本习惯直接回房间,吹一会儿空调就好了,但今天在略微犹豫之后还是盘起长发又去冲了一遍身体。 她回到房间发现宫侑正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听见声音之后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跳了起来:“我我我、我睡地毯就好!” “好。”原本就打算让他自己选睡床还是睡地毯的铃木点头,她还猜测过对方会不会要求跟她一起睡,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在询问对方对地毯的软硬有没有不适应后,铃木拿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从衣柜最顶上的一格取出夏天盖的薄毯一并给宫侑,互相道了晚安之后各自躺好。 铃木按下顶灯的开关。 屋内陷入黑暗,只有窗户影影绰绰的,偶有车辆开过时的灯光漏过窗帘,但也朦朦胧胧,只是微弱地映照附近的墙壁。 宫侑躺在地毯上,枕边是铃木特地给他放的小狐狸玩偶,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在陌生的环境会觉得不习惯。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空调送风的声音,床上的人关灯之后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翻身。 最初看到她的遗书时难以置信的愤怒早已消退,下午粉饰太平的相处也让他清醒了许多。当一切声音与光线都远去,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封遗书上。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环境,让只有16岁的她,写下对于她来说太早太早的,与这个世界的告别。 也无法想象,对方在写下“我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太多联系,也没有太多留恋,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这段文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那个时候在思考什么,她会想起谁吗? 她写下告别的那一天,在给他们补习的前几天。甚至在他们还不曾认识的时候,一切的故事从最初就可能从未开始。 现在想来,对方不重视自己,刻意忽略自己的情感,甚至不主动回避危险,在他发现真相之前,一切就早已有迹可循。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还特地给北信介发了讯息,他说【我看到了】,看到了她藏着的遗书,看到了她平静的外表下早已破碎褴褛的内心。 北信介的回信在晚饭前收到,他说【抱歉,这是当初找小悠给你们补习的原因】。也是他不动声色地推动她与他人交流、交朋友、建立牵绊的原因。 · “……悠。” 黑暗中传来对方轻轻的应答:“嗯?” “……没什么,有点睡不着,”宫侑侧过头,但因为床与地面的高度差,视线被遮挡,只能隐约看到床沿的轮廓,“来聊聊天吧。” 床上的人翻动身体,床沿平直的黑线冒出一点弧度,似乎是她探出一点脑袋:“聊什么?” “随便聊点什么呗,”宫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一点,“比如……你一直一个人睡都不会怕吗?” “已经习惯了。”铃木贴着床沿半趴着,侧脸面向宫侑的位置。其实看不到的,她近视,夜视能力也比普通人差,但她还是习惯了和宫侑说话时看着他。 “那一个人住,会觉得寂寞吗?” 铃木轻声回答:“也习惯了。” 宫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习惯了一个人住,还是习惯了寂寞,安静地盯着天花板似有虚幻光影流动的黑暗,他听见自己发出声音:“你妈妈不和你一起住吗?” 床上的人一时没有回答,就连空调送风的动作也间断,屋内静得可怕,他似乎听见对方甚至停住呼吸。不过最终,她还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随着一句低声的:“她不会回来了。” 心脏有滞塞的感觉,宫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深深地呼吸:“我好像还是有点怕,你能拉着我吗?” 尽管铃木不太会去思考深层的关联,还是感觉到这是对方迂回的关心,她原想说自己早已习惯了,但还是垂落右手,不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体温更高一些的有力大手握住,小声质疑:“你是真的怕吗?” “嗯。” 他真的怕,怕在黑暗里呼喊她的名字时再也得不到回音;怕某次没有征兆的普通离别会变成永别;怕梦醒之后回到二年级被北前辈催促去补习的那个傍晚,只是到达7班教室的时候,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大约是黑暗中的那一点温度确实太能够蛊惑人心,铃木没有征兆地轻轻开口:“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宫侑蓦地收紧了手上的力度。 “我知道我自己有问题,我一直都是错的……”铃木回握他的手,不知道是安抚对方,还是无意识地寻求安慰,“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她会遇到新的爱人,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但还是会觉得她应该和我相依为命,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彼此……也只能有彼此。 “这样极端的想法,偏执又可怕。所以北前辈一直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地长大,只是像小孩子一样活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 他声音艰涩:“……需要拥抱吗?” 铃木轻轻晃动右手,做出不用的手势:“从去年开始,我每次长假都会去京都生活一段时间,现在也比较习惯了,叔叔和哥哥都很温柔。以前一直不愿意接受,大约是因为觉得被妈妈背叛了…… “……我果然还是,怪她的。” 尽管在通讯录的备注前加上爱心,尽管一直在打扫她的房间,尽管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在保持花坛的泥土可以随时种鸢尾花,尽管刻意藏起她会讨厌的特质,尽管深深地爱着她。 ——她到底,是怪自己的母亲的。 · 为了能与宫侑拉手,铃木睡在床的很边缘,感受到手上力量的同时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下了床,只不过没有摔到地毯上,而是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接住了。 宫侑抱得很用力,两人的躯体紧紧相贴,铃木怀疑自己听到了骨头挤压的摩擦声,这个拥抱,比起安慰,更像是在索求些什么。 他似乎在发抖。感受到对方过快的心跳与脖颈边炽热的呼吸,铃木以为他真的害怕一个人睡觉,笨拙地回手抱住他,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我在的,没事了。” 这句话成功地安抚了宫侑,害怕对方会消失的情绪被逐渐宽慰。宫侑这时候才感知到隔着一层睡衣布料对方柔软温热的触感…… 铃木感觉到对方似乎平静一些了,提出建议:“要不要给你一个大的玩偶……” 她的话顿住了。 夏天,两具年轻的躯体碰撞,而且是在情绪大起大落之后,这个年纪的男性总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反应。 宫侑的大脑同样一片空白。 “……” 铃木沉默地收回手,对方也几乎在同时猛地松手退开好一段距离。 就算是铃木,看了许多人体结构的书,切实遇到了这种情况也难免无所适从,她小心地爬回床上,努力压下害羞的情绪,为了缓解尴尬,用平静的陈述句下结论:“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宫侑能说什么?他只能绷着表情回答:“……我知道。” 房间内又只剩下了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沉默。 铃木思索再三:“……你要用洗手间吗?” “……不用。” 她回忆医科书上的知识点:“不过按照正常的生理反应,大概几分钟也会平复。” “你少说两句!!!” 第56章 谢谢你一直都在 第二天起床的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提前一晚的谈心与尴尬,宫侑吃了铃木准备的早餐就匆匆去学校训练。昨晚没睡好,早上起得稍迟了点,他走之前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日曜日的夏日祭别忘了!” “嗯。”铃木在院子门口目送对方不时回过头招手的身影,一直到看不到了才回去。 宫侑在排球部的群里发布了下个日曜日的夏日祭活动报名,没想到参加的人不少,除了队员,两个经理也都参加了。铃木还特地问了松岛,不过松岛人在大阪就没有一起来。 因为浅田特地与鹤见还有铃木约好要穿浴衣,铃木翻出了美代的浴衣,还麻烦了北奶奶帮她梳头,特地换了隐形眼镜。她到得比较早,不过鹤见比她更早些,看见她之后明显愣了许久,才小声地打招呼。 其他人员也陆续到齐,意外的是宫兄弟不是一起来的,宫治早一步到达,他看见铃木站在树边,刚刚与过去打招呼的长谷川说完话。 她穿着银白色带暗纹的浴衣,在不同角度的五彩灯光下散射出如轻薄雾气般柔和的微光。浅栗色的长发绾起,鬓边簪着蝴蝶花的布艺发饰,细碎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耳边轻轻晃动。 “晚上好,悠。”宫治从侧面走到他身边。 “晚上好。”铃木回过头来,眼睛略弯了弯,看着他回答他的问好。 她没有问宫侑为什么没来,但宫治还是发现她转头时视线在自己身边多停留了一瞬的小动作,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 “对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铃木仰头,轻轻发出疑问:“嗯?” 宫治认真地、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他慢慢眨眼,再度睁开眼睛时带上了温暖的笑意: “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铃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嗯?”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宫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硬挤到两人之间打断他们的对话,还欠欠地伸手拨弄铃木发饰上的流苏,被打了也依旧眉眼带笑。 浅田也到了,拉着神色不自在的鹤见过来打招呼。鹤见刻意忽略了宫侑,反而浅田还正经地问了声好。 原先浅田非常不喜欢宫侑。无可厚非,毕竟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更何况对方除了脸能看、排球打得好这两项突出的优点,性格上恶劣的点要多得多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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