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利西斯以前,多卡斯正式开始工作前就请了一次客。 吃饭的场面还行,多卡斯买了一小捧白玫瑰,插在五斗橱上的花瓶里,准备的菜是炸春卷,椰丝炖牛肉,鸡粥和炼乳咖啡,连布莱克都会有一块新鲜的牛肉,作为它乖乖得呆在围栏里的奖励——它居然喜欢吃熟食。它也的确不太像流浪狗,该有的对领养人的戒心一点也没有,之前它还叼着巧克力在公寓里到处上蹿下跳,一边跑一边摇尾巴,多卡斯从他嘴里抢出来的,难以想象这条狗怎么活到这个岁数。 拉□□娅和赵都是好相处的人,他们带了一对小小的书法条幅来——“愿为五陵轻薄儿,天地安危两不知”,字很干净。华裔也是她研究中的一部分,多卡斯学过一段时间的中文,不过是勉强能看懂,只是觉得赵的字很漂亮,他跟她解释了意思,她更喜欢了,在书桌前找了个地方挂上。 晚餐剩余的时间在刀叉碰撞餐具和红酒玻璃杯的碰撞中结束,阔别许多年的人在聊天的时候都很开心,他们都有很多年的田野经验,大部分情况下谈论的都是文化碰撞中的趣事,多卡斯跟他们分享了箱子里的藏书——赵的体验同样是晕眩,他确认了这种文字不属于古中文或者古日语,甲骨、金文、篆书、平假名、片假名之类的,表情非常惊奇,但是拉□□娅看起来就好很多,她湛蓝的眼睛里甚至看起来是某种疑惑的表情。 她有着斯拉夫人的窄长脸,这让她在疑惑的时候看起来更加严肃而深沉,看起来更像一个哲人了,她也没有接着谈论下去下去,只是提到了如果有比阅读中更不适的体验就来找她——她在田野中有相关的经验。 拉□□娅的指甲修成尖尖的杏仁形,她带来了一把槲寄生,干枯的枝叶发出黄金一样的光泽,她们都是人类学家,自然都读过那本名为《金枝》的名著,内米的祭司之间的互相残杀与生命力之间的代际传承——即使弗雷泽本人在他们这个年代已经被嘲讽为“轮椅上的人类学家”,他的作品依旧赫赫有名。 “挂在墙上吧”,拉□□娅蓝得像亚德里亚海水的眼睛里是凝重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松,“我们都知道近代科学和巫术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弗雷泽想象的那么大,”在大部分的神话传说里,槲寄生都被认为可以防御妖术和巫害,甚至驱逐雷电,作为开启一切的□□,指示地下的宝藏。 于是多卡斯把那把黄金一样的枝叶悬挂在了那个狮徽装饰的箱子上方,边上就是巨大的傩戏面具,她只是不太确定那只狮子是不是在之前是站姿而现在变成了卧姿。 她的精神状况的确不太稳定。 或者就是身体的问题。 她一直有低血糖,第一次带布莱克回家的时候就发生过。她回到家,锁上门之后就失去意识了——醒过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地板上,也不太确定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还做过了什么,好在购物袋好好得放在桌子上,布莱克坐在旁边,不确定的用头蹭她的脸。她的处理也不过是勉强得站起来,伸手摸摸它的头,去做晚餐。 布莱克是一只很乖的狗,每天等她按时出门带他去溜,也不会随地大小便,好像是在公园里有一颗固定的树之类的,她在那个林子前松开牵引绳,它自己就会跑进去的。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就跑过来趴在她大腿上,皮毛丰厚的,骨骼宽大的黑狗,它真得很瘦,即使她给它准备了足够的狗粮,伸手还是可以在皮毛下摸到骨头。给它梳理毛发像搅动一盘珍珠,连洗澡的时候都很乖,也不惧怕吹风机,除了喜欢舔她以外连家具都不喜欢咬,真得很好养。 拉□□娅临走前问了她一件事,“你是不是不知道不详?” 多卡斯有点呆滞,“不详?”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单词,只是能明确感觉到这个发音后深重的恶意,像那座在记忆里反复出现的城堡周围湿哒哒的雾,冰凌从石像鬼的尖牙上垂下,像它流得涎水。 拉□□娅叹了一口气,“不详是指一类被称为‘大脚板’的狗灵——表现为一只巨大的黑狗的样子,往往在英格兰北部的坟地里徘徊”。 多卡斯靠在门框上,布莱克听到了拉□□娅的话,它非常安静地站了起来,一个危险的蹲姿,它在吵闹的时候是毫无危险性的,在安静的时候反而分外吓人,多卡斯还记得它对那个大腹便便的公寓管理员做的事——在他发现她是个独身女人而试图挤进房间的时候。 “印尼中苏拉威西省的托拉查人还相信某些男人和女人可以通过魔法变成狼或者其它兽类”她蹲下来,抱住布莱克的脖子,“如果伤害了任何这样变成的野兽也就同样伤害了变成该动物的巫师本人,我们都知道这和灵魂观念有关——这涉及到了交感巫术理论,我不支持这一类看法”。 拉□□娅拿着自己的流苏皮包,“你不相信这样的故事,那很好”。 她们抱了一下,她告辞离开了。 拉□□娅送的金枝或许真得有用,她的谵妄和失眠好起来了,只是偶尔会有轻微的低烧,那都很正常,她在雅加达和棉兰偶尔也有类似的感觉,过一两天就会好。 人类学者也要求助古老仪式,它带来的安慰剂效应像几千年以来一样一直很好。 奶油贻贝做好了,尤利西斯拿布垫着那个小锅端出来。 他们支了一张小桌,多卡斯找到了一块蓝白格子的桌布,贻贝很新鲜,泡在淡黄色的奶油汤里,边缘泛着翡翠的光泽,另一个深蓝瓷碗里放着嫣红的樱桃,他们倒了昂儒葡萄酒,拿面包蘸汤。 他们从来没有单独两个人呆在这间公寓里过,但是多卡斯好像觉得他们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包括用这块蓝白格子的桌布吃饭——他们已经做过许多疯狂的事了,甚至包括在开演前大声谈论麦克白的名字,午夜拿着蜡烛照镜子,在再次见面确认过眼神后,发现对方还仍然是那个可以把命交给他/她的那个。 尤利西斯在多卡斯脸上发现他们冒险以前那种微妙的表情,他们对视着微笑起来,笑到多卡斯站起来,把金黄的干枯槲寄生从墙上取下,交给尤利西斯,顺便给了他公寓钥匙和联系方式,他们约定他明天早上会及时带着槲寄生归来,如果她的状态不对,那么他会去找她的朋友,拉□□娅。 他不太懂他的朋友,但是他们互相信任。 多卡斯已经做过太多要危险的事了,比如潜入雨林和游击队做交易,她给他们带来补给,而他们给她机会拍摄他们的档案。 她有一个微妙的预感,如果她在今晚睡着,她就可以在谵妄和呓语里进入那座城堡,困扰她的一切都可以找到答案——维吉尔的诗歌里埃涅阿斯正是凭借这一黄金的枝叶从冥府返程,而她能否从疯癫和混乱的边缘返程可能就依赖尤里是否能及时带着槲寄生到来——如果它真得像传说中有那样神奇的功效的话。 【3】 拉□□娅站在那栋老式红砖公寓楼的门口,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西班牙裔男人,“多卡斯一个人已经够疯了——我都不知道她十年前的朋友还能陪着她做出这种事。”尤利西斯显然有点被抓住错处的样子,明明留着浓密的胡子,看起来还尴尬得像个孩子,“抱歉,我发现了我解决不了这件事,就来求助了”。 多卡斯把那把槲寄生和钥匙一起交给了他,本人现在在床铺上发烧,惊悸、妄语、战栗、痉挛,浑身冒冷汗,体温忽高忽低,简直像伤寒和疟疾同时发作,拉□□娅非常熟悉这样的症状——如果清醒过来,那么她会变成疯子,如果不能醒过来,那么坚持不到三天。多卡斯栗子色的鬈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她那条黑色的大狗趴在她身边,吐着长舌头,非常焦急的样子,而它的主人目前看来睁不开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 “邻居和我说她昨天晚上大声尖叫了一会儿”,尤利西斯在楼梯上递了一小壶温水,他看起来好歹记得给她补水,现在阁楼上挤了两人一犬,显然没有地方可以给他呆。 拉□□娅翻开多卡斯的眼皮看了看,“听到她叫什么了没有?” “梅林”,尤利西斯半靠在楼梯上,看起来他对这个名字也十分迷惑。 “我知道了”,拉□□娅点点头,“现在把这里交给我吧——你把钥匙留下。” “她不需要去看医生什么的吗?”这个灰眼睛的男人显然相当迷惑。 拉□□娅勉强笑了一下,“我来照顾她吧,她应该还没有熟悉的家庭医生,我会来想办法——她是我的表妹。”即使已经是相当远的远亲了,拉□□娅的祖父和多卡斯的祖母是兄妹。 尤利西斯看起来觉得自己不得不信任她,拉□□娅已经在之前的谈话中知道了他是一个剧团的导演,有很多事要做,他挠了挠自己的卷发,“我今晚来看她?” 拉□□娅点了点头,把多卡斯的头放在膝盖上,缓慢给她喂了点水,然后把壶递回给尤利西斯,“来之前打个电话吧,这里的号码你有?” 他点了点头,这里的老式电话就摆在门口的柜子顶上,看起来多卡斯昨天晚上已经把电话抄给他了。尤里西斯离开了,拉□□娅抱着膝盖坐在多卡斯床铺的一边,那把金黄的干枯槲寄生已经被挂回原来的位置上,她看着面前那条巨大的黑狗—— “阿尼马格斯先生,您知道为什么魔法部要有记忆注销小组吗?” 拉□□娅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魔杖,“本世纪只有七名阿尼玛格斯在魔法部登记,您显然不是其中之一,我也无意探究您的身份,现在楼下挂了槲寄生,您也显然不能变回来”,那是一个古老的仪式,在这样的房间里巫师的魔力会受到限制。她严肃得盯着那双灰色的圆眼睛,“如您所见,多卡斯已经是一个完全的麻瓜了——哑炮的身体里具有魔力,所以他们能获得一切关于巫师的知识,但是对于任何一个身体里没有魔力的麻瓜而言,巫师的知识是有害的,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下去”。 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麻瓜会接触到巫师的知识,但往往他们是麻瓜种的父母和亲戚,本质是具有魔力的哑炮,或者他们会被修改记忆,那也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她开始施展遗忘咒,修改多卡斯身上关于魔法的记忆,而那条黑色的大狗趴在那里,哀哀而鸣,它身上悲伤的情绪过去浩大,以至于拉□□娅也受到了影响,她在用完咒语后,带着狗下楼,他们开门出去,在海德公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蹲在一起,试图交流发生了什么。 小天狼星·布莱克敢于在拉□□娅面前现身不过是在赌她是个不愿意管闲事的人,事实上大部分和麻瓜结婚的女性巫师都有她这样的特点,离群索居,避开自己的巫师家庭,比如他的表姐安多米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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