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母亲的味道都各不相同,夏油妈妈做饭喜欢放糖,咸口汤也是有些甜味的,小孩子总是喜欢甜滋滋的东西。夏油杰总是吃得肚子滚圆,才裹上外套围巾到外面雪地上玩。 他躺在雪地上,手臂划来划去,远远看过去,就像长出了天使翅膀。 夏油妈妈在屋子里故意问:“我的小天使在哪儿呀?” 小夏油杰就吃吃地笑,躲到树木后面去和妈妈捉迷藏。 有时候客人们会带上自己的孩子来玩,在大人们滑雪的时候,小孩子们就自己找到好地方打雪仗。夏油杰尽管不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却是所有孩子的保护伞,每当有大孩子欺负年幼的孩子,故意把雪塞进别人脖子里的时候,小夏油杰就会堂堂登场,所有人都信服他。 但到了晚上,他又是依赖母亲的小孩子,絮絮叨叨说些自己的英雄事迹,妈妈一边整理今天归还的滑雪板,一边夸奖他,真棒呀,我的好孩子。没错,弱者是需要保护的。 后来放假他把女朋友带回家滑雪,妈妈和你说了他幼年那些事,还给你看了他许多的照片,好一段时间你看夏油杰的眼神都是憋着笑的。 你在雪地上倒退着走,挤眉弄眼说:“夏油学长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呀。” 他笑着叹气,趁你不注意把你抱起来,惹得你尖叫起来。 但这里不是他老家,滑雪场也不是他家经营的那一个。 ——你也不在这里。 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频繁回忆起过去和你一起的事。 夏油杰怔怔隔着窗户看了会儿雪,他呵了口气,用手指在窗户凝结的水汽上写上今天的日期,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上传到社交媒体。 早餐是在路过的拉面馆解决的,等面上来的时候他刷新了一下页面,看到了几条回复。 家入硝子:哈啊?这么多年你拍照还是如此直男啊。 五条悟这年教了几个新学生,留言也一贯是他的风格:给悠仁他们看了。比起某个公款旅游的咒术师,五条老师我果然既是最强又是最辛苦吧~ 你也回复了:第一站去了北海道吗,这个季节的北海道最好玩了!苦劳人还在出任务,羡慕! 夏油杰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干脆把刚上来的拉面拍了照上传发布。 送面过来的店员性格开朗,一边码上配菜一边问他:“客人是遇到什么苦恼的事了吗?” “……?” 夏油杰怔了怔,黑掉的手机屏幕倒映着他抿住的嘴角。男人眼瞳空洞,面无表情,孤身一人,在一屋结伴同行,兴高采烈说着今天要去哪里玩的旅客中格格不入。 他多半是明白旅行的乐趣的,夏油杰并不是没有和朋友旅行过,那些快乐的日子犹如星辰般在黑夜中闪烁。可记得是一回事,感受不到又是另一回事。现在他所有的感情都如同隔了厚重的血色稠液,沉重阴冷,麻木木的,令他浑身提不起劲,疲倦而平静,宛如背负太多重物前行,没有力气去考虑其他。 “多谢关心,没什么事。”夏油杰温和地说,提起嘴角笑了笑。 他本身其实擅长与人交流,甚至整个学生时代,很少有人说过夏油杰的坏话。因为他真的太过敏锐,总能察觉对方的心情,把交谈做得让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可毕竟好多年没有与外人说过话,他感觉舌头都有些僵硬。 “汤很烫,请客人注意。” 店员并没有发觉什么,饭点总是十分忙碌,他不过随意搭话又转身照顾下面的客人了。 夏油杰顿了下,抽出筷子吃面。热汤面的白雾氤氲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之中,油脂和小麦的香气交汇融合,猪骨浓汤鲜美粘稠,仿佛在唇齿间黏连。肚子里被填满,滚烫的温度令全身都暖洋洋的。这让他怀念起冬夜里母亲的杂煮。 吃过面,他往山上滑雪场走去。好多年没有出门,这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样租用雪具,分层次的滑道和人们的笑声。 老实说,夏油杰对你的提议无可无不可,随波逐流答应了。就像过去完成任务一样,机械性当做责任来履行罢了。 可这又和任务不一样,任务都得有个目标,往往是祓除某某咒灵,救出某某地区的普通人。达成目标他就可以打道回府。 但你给的“任务”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终点。 你只是说:“别再这样了,杰。”你或许是因为寒冷,或许是过于哀恸,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呢?他想。 “你这样……根本不能算是活着。”你说,“我很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我这样血统不纯的女孩是不配有自己的感情和人格的,要像人偶一样活着。我以为这是很正常的事,因为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夏油杰,这样是不正常的!”你像是难以呼吸,喘息起来。 那他还能怎么办呢?夏油杰想,咒术师什么的无所谓了,大义也无所谓了,就连他自己,其实也无所谓了。 除了你以及曾经高专的几个同学还在意这点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想法无所谓了。性命悬于一条畜牲用的项圈上,这种走在钢丝绳上的危险感略微迷人。他明白这不正常但为此着迷。 你揪住他皱巴巴的衣服,终于说出憋在心底许多年的话:“你说出来……杰,”你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些哽咽,“抱怨也好,撒气也罢,你说出来啊!” 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永远考虑别人的心情,永远说着“苦夏罢了”,永远露出那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温柔笑容。 就像藏在雕刻完美的空心人偶中,无论藏身其中的人在里面哭泣还是大笑,痛苦到呕吐或是压抑绝望,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人偶面上精妙绝伦的、展示给所有人看的笑面彩绘。 你憎恨这一点。 ……打破它吧。 “什么都好,”你无力地垂下脑袋,手指渐渐松开,“对我说点什么,杰……求你了……十年了!我还要等多久,等你开口……” 你还有几个十年?咒术师行走在诅咒之间,朝不保夕,你已经等不起了。 他握住你的手指,你猛地抬头,呼吸渐渐加快,喉咙发紧。你看到夏油杰轻柔地笑了笑,以他一贯地姿态回答你:“嗯,抱歉,是我的错……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他甚至还弯了弯眼睛,是你最喜欢的那副狐狸似的笑脸。 你的脸色黯淡一瞬间。这不是你想要的。 夏油杰沉默地叹息,好像他总是让你伤心。他并不是有意如此的,还记得很早以前他未出口的话,在你学会如何自然地微笑的那一天,他想着要永远让你这样对他笑的。 他没有做到。 那么至少这次,哪怕是装样子,也要让你开心一点。 他拍了许多雪景,北海道的雪色迷人,晶莹剔透的雪花沸沸扬扬,蓬松轻盈的粉雪落在树梢屋檐,世间镀上莹白。画面中有时会拍到游人,他们看起来总是那样开心,即使摔倒在雪地上,眉毛头发上全是雪,也嘻嘻哈哈站起来继续滑。 雪片冰冷而温柔地擦过肌肤。租售滑雪用品的店家看夏油杰在雪中站了许久,终于招呼他。 “那边那位客人——” “……?” “进来避避雪吧,越下越大啦。” 夏油杰从善如流,进了温暖的室内,雪花很快融化,店家借了他毛巾擦。夏油杰谢过之后接了毛巾擦拭头发,擦到一半他的手顿了顿,余光在屋子角落看到一只小蝇头。 似乎不知道这里来了个咒灵操使,蝇头叽叽咕咕爬到一个从内间出来,穿得圆滚滚的女童背上,缠住她的脖子。 “爸爸!”女童喊道。原来是店家的孩子。 女童扑进店家大叔怀里,还没有几秒,原本笑嘻嘻的小脸忽然皱起来,拉着围巾直嚷着勒死了不舒服。 店家大叔给她松了围巾,她还是又哭又闹,身体扭来扭去,那只蝇头牢牢缠在她的脖子上。店家一头要招呼客人,一头看顾她,忙得不可开交,沉下脸骂了她几句。 女童眼泪汪汪,又委屈又气愤,大叫着“我最讨厌爸爸了!”跑到外面去了。 “喂——” 男人喊着女童的名字追了几步,又被其他客人绊住脚步,只得放弃。 嘛,夏油杰不慌不忙擦干头发和水珠,平淡地想,虽然这里没什么危险的地势,但有那只蝇头诱导,撞上什么硬物,想必不死也要残疾吧。 等雪停了,他还了毛巾,道了谢,付钱租了雪具。 冬日的空气干燥而清新,他深呼吸一口,忍不住去想,那女童会死在哪里呢。是被积雪掩埋的坑洞,是雪下尖锐的木茬,还是冻硬的棉衣带来的致命低温?哪种都有可能。 但无论是哪一种,那位好心的店家都会痛苦而自责内疚。 大概是有些出神,刚开始滑他就摔了一跤,一头栽进蓬松厚实的雪里,他没什么没有精神,倦怠而疲惫,觉得就这样干脆躺着也没什么不好。 不,也有可能是,他想起了过去的事。 这件事让夏油杰想起自己小时候某次。有非术师的地方就有咒灵存在。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妈妈的肩头趴着一个丑陋的怪物,说给别人听,也没有人相信。那时候他心里生气,就偷偷溜到山上看风景,老家的雪质并没有这里的优秀,沉甸甸的雪花融化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很快就冰凉凉一片。 就像此刻,雪片落在他口鼻之间,化成水滴,他索性放平呼吸,放任自己陷入回忆。 那天母亲找到他的时候,他也几乎被雪淹没了。母亲肩头上的咒灵吸取她的精气,越来越可怖丑陋,而母亲却一日日腰酸背痛,脸色发黄。可这样憔悴的母亲还是拎着提灯在风雪里喊他的名字。 小夏油杰原本害怕被打,看到母亲红红的眼眶却老老实实挨了几下。趴在妈妈的背上往家走的时候,他揪住那只咒灵的尾巴,凭借本能运转起体内陌生的力量。 夏油杰好半天没有声音,母亲在前面担心地喊了一句。 夏油杰咬着牙,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没有几秒钟,夏油妈妈听到几声干呕,接着她的孩子在她背上吐了出来。 “小杰?小杰?!你怎么了?”女人几乎在雪地里跑起来,踉踉跄跄,吓得魂不附体,“你不要吓妈妈呀。” 好难吃……夏油杰想,他喜欢糖果、点心、妈妈的杂煮……喜欢一切甜滋滋的食物。可这既不甜,还很恶心。 年轻的母亲即使在身体欠佳的状态下也爆发出足以震撼世人的力量,她在没过膝盖的雪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跌跌撞撞前行,赶回家中。 那真的很恶心,而且他因为受凉发起了高烧,夏油杰在反胃中吐掉所有食物,直到最后,吐出来的都是酸水了。什么东西喂进去,都是咒灵令人作呕的味道。夏油妈妈不眠不休照顾他一整夜,祈祷不要夺走他的孩子,害怕年幼的孩子早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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