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又可以理解。 “倒是早点说啊……” 我听到五条悟的声音,他捏着信纸一角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是在哭吗? 真奇怪,几乎是听到的瞬间,我意识到:我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红色的长线宛若鲜血构成,稠液般起伏,联系着我和他。 我低下头看去,发现胸口破了个大洞。 我大概就是这样死的。 几个星期前,他一直抱着我的尸体不肯松手,我脱离身体之后发现不能离开他去往三途川投胎再世做人,只好隔空吹他的头发丝解闷,对着他做鬼脸,最后无聊到数他的睫毛。 纤长的白睫上落了雪,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也如同漫无边际的雪一般冰冷洁白,直到他晕倒过去,我的尸体才被装殓。 他醒过来面无表情,得知我已经连墓都有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被冰冻的湖面才有一丝松动,流露出内里深切的复杂难辨的冰蓝色川流。 然后我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我生前的宿舍,见证我被公开处刑的现场。 他读每一封信,即使每读几封都要停下来很长时间,将上涌的某些情绪压抑下去,但他还是犟劲上头坚持读。 一直读,不停读。 我蹲在地上双头抱头眼神死,充满了社死的绝望。 花了很长时间读完后,他甚至仔仔细细叠好每一封信保存,他就连对他那件价值25万,让我仇富之心顿起的破衬衫都没这么小心。 然而,这场叫我羞耻到撞墙,恨不得再死一次的公开处刑似乎没有远没有结束。 他有时候闲的没事干,会把它拿出来,抽出几张拆开看,有次不知是不是想到我们俩激情四射火热澎湃互喷口水的对骂,他赢过我半句的事,五条悟得瑟地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你还是输了。” 你他妈放屁! 我气得隔空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单方面殴打。 当然我打不到他就是了,手指只能穿过他的身体。 然后他的忽然笑容变得很奇怪,眼神透过我落在虚空的某一点,唇角渐渐抿起,好半天不说话。 想必是被我弱智到了。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有时候他也会去想我们曾经发生过的事。 [五条悟同学:你好!你今天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也不理我,我知道你是想惹我生气,可是我……好难过啊。] 他看着落款的日期,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是蹙眉努力地去想。 “说谎,我怎么会不理你。”半晌,大概是想不到什么,他信誓旦旦地说,表情很臭屁,很五条悟。 臭小子又想吵架! 你才说谎,我没好气地踹他,却穿过他的身体。 空气里金色的尘埃缓缓落下。 他继续用那种欠揍的声音说。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 我张牙舞爪的动作停住,已经破损的心脏开始尖锐的疼痛。 他脸上的表情叫我心碎。 “不可能的。” 他翻来覆去地说。近乎绝望。 “是你记错了,我怎么会舍得你难过呢。” 为再也无法挽回的,青春里的错误。 “你当然没有,是我阴险恶毒地在信里污蔑你。”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错处”。 可惜五条悟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就在他身边,一直在,一直在,看他笑;看他得意洋洋;看他意气风发;看他睥睨万物唯我独尊;也看他失落仿徨;看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杰的宿舍,直到天明破晓。 我一直在,一直在,从生前,到死后。他却再也不会知道,对着一抽屉泛黄情书,陷在过往烟云的漩涡之中抽身不得,成为回忆里身陷囹圄的囚徒。 我安静下来,在咫尺之间看着他,凌空碰了碰他的侧脸。伸出手,虚虚抱住他。 我难过不要紧。 我怎么会舍得他难过。 我如此爱他,在少女漫长的青春中,宛如贝包裹住体内的沙砾,用最柔软易伤的心打磨出一颗浑圆饱满的珍珠。那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爱。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自从死之后,我根本离不开五条悟周围。 他过了好多年才接受我死掉的事实。然后第一次去给我扫了墓。 他带上一整个行李箱的情书,在我的墓前点燃火焰。 一封一封的烧。 谢谢你,五条悟,谢谢! 我鞠躬,第一次由衷感谢他,终于做了我死前就应该做的事!好兄弟! 可惜他烧到一半,又把火扑灭,将未烧完的信全部捡出来,蹲着发呆。 我这么蹲的时候会露出泰迪熊安全裤,他这么蹲就是长腿超模出街摆拍,随性又颓废的美,人间风月与烟火气。 我恨。 墓碑上我的笑脸是黑白的,拍摄于刚入学,傻乎乎的咧开嘴露出牙齿,有些失真,看起来好丑啊。 别看了。 五条悟,别看了。 他想与过去做个告别,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忘记。 在杰叛逃以后,我天天跑去五条悟宿舍骂他。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怕什么,我马上就把杰拉回来,大家还是继续一起上课逛街出任务,四个人挤在一起分吃一块限定抹茶可丽饼!然后五条悟你要被我当马骑! 可是我没有把杰拉回来,我还也死了。 我真他妈是个弱智。 曾经的高专四人组,如今只剩下两个人。 我隔空摸了摸他的发稍,如同每一次一样穿了过去。 白发就是占便宜,即使老了长出银丝,也没有人会发现。 我也和你一样,永远年轻,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永恒的冬日。 我静静站在墓碑旁,黑白照片上的少女面容与我渐渐重合,我还是那样青春无敌,停留在最好的年纪,实现了所有女人的终极梦想——不会变老。 代价是死亡。 只要我还在他身边一天,就意味着他永远无法放下过去。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那么,如果不爱了呢? 死后的很多年,我开始期待自己消散的那一天。 如果暗恋是场疾病。 那我对五条悟长达一千天的暗恋就是癌症。 感冒发烧还有痊愈康复的可能,我就只有在病榻上缠绵,形容枯槁,至死方休。 我已经死了,所以我永远好不了,永远爱着他。 永永远远。不会改变。 可是五条悟还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希望,就能够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五条悟,听我说——我是你该被遗忘的“过去”。 首先变得透明的是双脚。 他有了可爱的学生们,让人分身乏术的繁多祓除任务。他还想要改变整个咒术界。 不愧是我暗恋的男人,就是牛逼。 他越来越忙,辗转在学校和祓除一线,拿出来回忆过去的时间被挤压得所剩无几。 渐渐的,他想起我的时候越来越少。 那箱被收好的情书上落了灰,已经许久没有打开。 静静安放在那里,隔着漫长岁月时光,缄默久远地凝望。 接着变为透明的,是双腿。 他收拾旧房间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情书,男人愣了一下,手指拂过上面的灰尘,箱子的锁扣搭上他的手,半晌,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打开阅读。 我透明的双脚颜色浓郁了一瞬,又回复透明,与此同样变得透明的还有膝盖以下部分的小腿。 我迟疑地摸了摸透明的部分,有些像是久坐血液不通畅的感觉,摸起来麻麻木木的。 就像再浓烈的爱,也会有麻木消退的一天。 他就快要忘记我了。 日子过得如同钝刀磨肉,我的身体以缓慢却不容拒绝的方式渐渐透明,一点一点的,温吞变化。 我宛如那只被温水煮的青蛙,等待着最终的那一瞬。 我很平静,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该死了。 一天天过去,透明部分渐渐蔓延到胸口。 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在那一天突然崩溃,痛哭出声。 他的学生看到我们过去的合照。他们叽叽喳喳,一窝鸟雀,就像我们过去一样,吵吵闹闹说着这个是硝子老师,这个是五条老师,这个? 这个是谁?夏油杰? 夏油杰是谁? 五条悟说:“我的好朋友,唯一的一个。” 然后他们的手指终于指到我。 名叫虎杖悠仁的孩子问:“她是谁?” 他指着笑意盈盈挽着硝子的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起来特别丑,妈的,我怎么不知道五条悟这东西险恶如斯,居然特地保留了我的丑照。 五条悟顿了一下。 我的表情凝固,心变成沉甸甸的铅块。 他已经不能一口说出我的名字了。 五条悟,你好: 虽然我让你忘了我,但倒也不必这么彻底。 我现在承认我在装逼还来得及吗? 别忘了我。 我诅咒你。 不要忘记我,永远记得我。宛如诅咒一般,生生死死,每个灵魂的罅隙都是我早夭的模样。 人总共会有两次死亡,我已经经历了第一次。 等到他彻底忘了我,我的名字掩埋在记忆宫殿最深处的沙砾土石之下,那第二次的、真正的死亡便降临了。 “她是我的恋人,怎么样,很可爱吧。”他炫耀地说。 我一眨眼,就落下眼泪。 我半蹲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五条悟!我十七,你二十八,老牛吃嫩草,诱拐女高中生,不要脸! “很漂亮。” “是大美人呢!” 他的学生很捧场,纷纷恭维。 我就在咫尺之遥,号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一抽一抽的。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没有从过去走出来。他还记得我,他还爱着我。 那些疼痛的爱深埋心底,只需要一个契机,又全部翻涌回来,在漫长的时光中只增不减。 他努力过,尝试过,将工作挤占自己所有的时间,以为忙碌与疲惫可以赶走一切伤春悲秋,可是他没有成功。 最强五条悟就像真的被咒力平平无奇的我诅咒了,忘不了我。 女人真是善变。几分钟前我还在诅咒他,现在我又后悔了。 五条悟,你还是忘了我吧。 “那五条老师的女朋友现在在哪里,她会来教我们吗?” 五条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哭得直抽抽,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手指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 “她太懒了,不想来工作。”最后,五条悟笑嘻嘻地说。 “啊……” “好可惜啊……”学生们遗憾地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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