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扎一拍手:“侍卫回来,我再去,只给十两,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还从没见过这种死活要卖身的,白给的银子收了不用付出代价不好吗? “她偏不肯。见我实在不愿意,还抱着我的腿哭求。我走都走不掉。幸好太子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有贼,大家一窝蜂抓贼,引起动乱,燕燕姑娘被分走了心神,我才趁机脱身。” 回想起昨日的情景,赞扎抹了把汗,现在还有些后怕。这样的女人他平生第一次遇上,长见识了。 胤禔:…… 康熙:…… 众臣:…… 这般一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圣驾停驻江宁,江宁百姓人人皆知。皇上南巡,自有年轻的皇子阿哥与宗室随行。那姑娘只怕听闻消息就生了心思。身在江宁,又出身普通,此时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一回,恐怕一生都不会再有。 许是正巧父亲亡故,姑娘便借此设计,妄图谋条荣华路。所以她不接侍卫的银子。因为她要的压根不是银子。 她甚至并不需要认得赞扎与胤禔,知晓他们的身份。如赞扎与胤禔这样的人物,穿戴不俗,贵气逼人,又有侍卫护持。她只需聪明点,瞧见这些就能猜到来的人不简单。 来的是谁,便抓住谁就行。 啧,可不就是钓鱼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瞧,不就钓上了大阿哥?
第50章 尴尬,尴尬是今晚的大阿哥。 胤禔本来还以为抓到了胤礽的缺漏,可以趁势追击,攻讦胤礽一波,谁知小丑竟是他自己。 康熙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她是在钓……” 若说钓鱼,那自家大儿子岂不就成了钓上来的鱼?康熙话到一半又改了口:“你如何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赞扎猛点头:“对啊!太子,你怎么知道的?我昨天就想问了,她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 胤礽耸肩,两手一摊:“浑身都是破绽。” 赞扎蹙眉回想:“有吗?” “她不是哑巴,昨日卖身时介绍过自己的身世。你听她说话,有否觉得口音跟当地江宁人有区别?” 赞扎摇头:“没有吧?” “没有就对了!她说自己是江宁本地人士,生母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 赞扎一头雾水:“这话哪里不对?” “此话本无不对。可是……”胤礽轻笑,“你我是什么关系?” 赞扎:??? “从辈分上来说,我得叫你一声叔叔。盖因我们是同一个祖宗。太祖生有十六子,太宗生有十一子。其子又生子。子子孙孙,血脉丰茂。” 赞扎更迷糊了。 汤斌眉毛一挑,明白过来,笑着解释:“太子的意思是,皇家有宗室,百姓有宗族。燕燕姑娘即便父母双亡,没有旁的兄弟姐妹,族中也该有叔伯亲戚。她既是本地人,宗族自然也在本地。就算她家穷困,没有银钱葬父,宗族也会出手。” 胤礽点头:“若宗族长辈慷慨仁善,不但丧葬无忧,还会怜悯孤女,多有照拂。若她无近亲,宗族血脉皆远,情意淡薄,身为族长族老,也不会完全坐视不理。寻常百姓丧葬费银不多,宗族可出面先行垫付,让死者入土为安。等燕燕姑娘日后有了银钱,再还于宗族便是。” 这就是古代与现代的不同。现代已嫌少见到宗族制度,便是有些人家有,也形同虚设。古代宗族却权力庞大。而与权力相对的,他们也有相应的职责与义务。 胤礽一笑:“就算不谈宗族。人活在世,总归会有三两个朋友吧?” 胤禔不服:“你说的是寻常情况。但也有特例。或是她家与宗族闹了矛盾,或是宗族长辈就是这么心冷之人呢?便是朋友,也不是人人都能交到知心好友。酒肉朋友,人走茶凉,哪里会援手?”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胤礽对此并不反驳,反而点头承认,随后话锋一转说,“可是即便如此,燕燕姑娘若真心想要葬父,且只想葬父,也多的是办法。咱们如今就当她是外地人,没有宗族帮衬,亦无田地依傍,身无分文,茕茕孑立。 “然朝廷自去岁春季便在各地设立医署,主管当地医疗诸事与牛痘接种。接种牛痘者有男有女。男子尚算便利。女子却因男女大防之故,接种后只能由女子照顾。 “因此各地都有特别招揽医女,更有招一些民女教授她们粗浅的医者常识与药材认知,从而让她们能更好的在医署就职,为接种者服务。燕燕姑娘可前往应聘。就算她于医道上毫无天赋,也可在医署做一杂役。 “再说她可是站在江宁的地界上。江宁以何物出名?云锦!朝廷每年需采购多少云锦?江宁每年又产出多少云锦?这些云锦从何而来?皆为当地织女所出。江宁各大织坊林立,织女无数。燕燕姑娘尽可学之。 “当然燕燕姑娘也可能跟医道一样,对织造仍无天赋,什么都学不会。但织坊里头也是有不少打杂工作的?譬如清点库存,帮忙晒布等等。这些只需要勤快就行。她即做得来,也比医署好进。 “更有一点,我大清在各大府郡都有钱庄。江宁为江南富庶之地,大钱庄自是不缺的。钱庄不但可存银,也可借银。燕燕姑娘可与医署织坊协商,挪用往后的薪资葬父,为其工作。或是向钱庄借贷,后再用工钱还之。” 胤禔无言以对。 “退一万步说,上述种种途径对燕燕姑娘来说都行不通,她面前只剩卖身一条路可走。卖身就只能当街卖吗?江宁没有牙行?”胤礽摇头,“我不信!” 曹玺笑着回话:“江宁府城有大小牙行共计十一家。” 胤礽挑眉:“看!十一家呢!她随便找一家不行吗?用得着当街结草衔环?” 众人:……大意了!居然忘了有牙行! 曹玺补充说:“牙行不但买卖奴才奴婢,承办房屋出售与租赁,亦为有需要的人家寻访合适的帮佣。” 说白了,就是中介。帮佣可比卖身强多了,只有主雇关系,非是奴才奴婢。 “便是卖身,也分活契与死契。江宁有几家大牙行做事还算规矩。若燕燕姑娘寻他们,还可以提前与之说好自己的要求。譬如她若只想为奴为婢,活契五年或十年。牙行便不会将她卖去别的地方。” 这个别的地方是什么,曹玺没有直接说出来,怕污了皇子们的耳朵。但懂得人都懂。 胤礽翻了个白眼:“就算碰到牙行心狠的,不守规矩。燕燕姑娘当街自卖就没这层顾虑了吗?” 当街若遇上个恶霸或是花楼老鸨,强买强卖呢?燕燕姑娘孤身一人,要如何应对脱身?若真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寻访一家行事端正的大牙行来得稳妥。 赞扎一拍手,叹道:“还真全是破绽啊!” 胤礽哼哼:“你以为这就完了?” 赞扎震惊了:“还有?” 胤礽指着门口:“燕燕姑娘还在外头站着呢,你出去再看她一眼。” 赞扎果然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 胤礽问:“看出什么没有?” 赞扎摇头:“没有啊!跟昨天我们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一样还没问题?” 赞扎:??? “你没发现她头发柔顺锃亮,发髻编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就连耳边簪得那朵小白花也恰到好处,十分别致吗?甚至脸上还略施了一层薄粉?” 赞扎:!!! “一个愿意卖身来安葬父亲的女儿,对父亲的感情必然十分深厚。既然父女情深,父亲刚刚亡故,她应当正是悲痛万分之时。你觉得若她真处于悲痛之际,会有这个闲心每天将头发清洗得干干净净,发髻编得用心无比,甚至不忘涂脂抹粉吗?” 众人睁大眼睛,恍然大悟! 果然浑身无一处不是破绽。而这么多的破绽,他们之中许多人竟一无所觉。有些察觉出了异样,却说不出异样在哪;有些看出一二,却不知全貌。唯独胤礽思虑周全。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胤礽小小年纪,不但观察入微,还通透人情,心底十分高兴。可对于迷茫走入圈套的胤禔,他也不觉得有错。 毕竟胤禔还年轻,心思单纯一点怎么了,善良也有错吗?自然是没有的。况且胤禔总归是他儿子。就算真有错,那也是别人的错。比如那位燕燕姑娘!若不是她心机深沉,胤禔怎会入套? 康熙将胤禔招到身边,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有人揣摩圣心,问道:“那位燕燕姑娘,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康熙嘴角勾笑:“既是胤禔买来的,交给胤禔吧。” 胤禔浑身一震,看向康熙。康熙却是笑意盈盈,眼含鼓励:“无妨。不过一个卖身契都捏在你手上的婢女罢了。她就算心思不纯,你如今也已知晓。你若愿意,留下来便是。你若不愿,赶走也可。朕不插手。朕相信你。” 对于康熙来说,确实无可无不可。小事而已,说白了就是一个女人攀龙附凤。攀龙附凤的人他看得多了。燕燕还只是一个民间孤女,翻不起风浪。既然如此,何须出手。胤禔高兴了,赏她点脸面,不高兴了,随便丢出去就行。 因此,康熙直接把人丢给胤禔,便宣布:“摆饭吧!” …… 织造府胤禔住处。 燕燕已经知道了胤礽对她的种种分析,她的算计一一被揭穿,瞧见胤禔黑沉的面色,燕燕心惊胆战,她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她清楚,胤禔既然没有直接把她处置了,而是愿意再见她一面,就代表她还有翻盘的机会。可如果她今日处理不好,无法挽回局势,别说荣华富贵,她这条命怕是也留不住了。 燕燕跪拜在地上,两行泪水缓缓滴落,泪珠成串,珠线将断未断,如蜻蜓点水划过肌肤,却又不会糊满双颊,晕湿了妆容。若胤礽在此,大概会感叹一句:琼瑶式哭戏,好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阿哥容禀,民女初见大阿哥之时并不知晓大阿哥身份。若是知道……若是知道……民女必然是不敢的。太子猜的不错,民女对父亲确实没多少感情,父亲之死民女说不上难过,甚至隐隐庆幸。” 胤禔看向她,一双眼睛冷得吓人。 燕燕又道:“大阿哥是不是觉得民女不孝?可他不是民女的亲生父亲啊。民女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是被拐来的。彼时民女才两岁。养父大约以为民女早就不记得了。可民女记得!民女就是记得自己不是他亲生的,是他拐来的。 “他养民女也不是出于善心。”燕燕冷笑一声,“他确实是江宁人士,早年对外说出远门找路子谋生,一去数年。谁都不知他在外头干些什么勾当。他拐了民女,本打算出城后,在下一站就出手。拐人不卖当地,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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