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一一回答。康熙脸色越发好了。难得胤礽在殿外对胤禛关怀备至,此时也不忘过问胤禔的情况,上友兄长,下悌幼弟,康熙十分欣慰。 胤礽了解完情况,又跪了下来:“汗阿玛,此事儿臣已知晓原委。四弟以下犯上,殴打兄长,实属不该。汗阿玛责罚他在情在理。只是真要算起来,四弟会如此,也跟儿臣有关。儿臣难辞其咎。汗阿玛若要罚,便连儿臣一起罚了吧。” 还说不是求情!康熙一哼:“跟你有关?跟你有什么相干!” “汗阿玛知道的,儿臣与四弟关系好。四弟幼时启蒙还是儿臣教的呢。这些年儿臣也与他说了许多道理。” 康熙气笑了:“你难道还教了他殴打兄长吗?” “那倒是不曾。只不过儿臣曾对四弟说,身为皇子,宁可嚣张跋扈些,也不可软弱怯懦。若有人欺负他,不管对方是谁,直接打回去,不必顾忌。若真惹出乱子,我给他担着。就算我担不住,还有汗阿玛担着。 “彼时,草原诸部都在京城。不少亲王郡王台吉都带了子侄过来,这些个大少爷小王爷自幼生长在草原,一个个也都是被人捧着,无人敢忤逆的主。免不了有些人脾气大。儿臣恐弟弟们与他们碰上起冲突,故有此番交待。不只对四弟,对其他弟弟也都说了。” 康熙微微点头,这话倒是有理。试想一下,若他的儿子,有皇子这层身份在,仍旧遇事怕事,畏缩不前,他瞧着都嫌丢人。确实如胤礽所说,还不如嚣张跋扈些呢! 尤其那些个蒙古部盟,堂堂皇子,怎能让他们欺负了!真有冲突,就该直接打回去!惹出乱子怎么了?不论是内藩外藩,甚至准噶尔与和硕特,他还怕担不住吗? 等等!胤禛这回对上的是胤禔,不是蒙古草原诸部! 康熙瞪眼:“那些人同胤禔能一样吗?” 胤礽不慌不忙,继续说:“自然不一样。这又得说到另外一件事。汗阿玛可还记得温春联络唐十九的事?” 康熙奇了:“这跟温春又有什么干系?” “当时四弟问我,若是温春不耐烦杀了唐十九,或者干脆把唐十九掳走严刑逼供怎么办。我说温春不敢。因为这里是京师,打狗还得看主人。” 打狗还得看主人。一句话让胤禔脸色骤变。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胤礽瞄了他一眼,低眉接着说:“四弟又问,若唐十九仗着我的势张扬霸道,横行无忌,旁人是不是也不敢出声,只能忍下,奈何不得唐十九? “我说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唐十九不过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哪里就有这等本事能让京师众人退避。但他既然打上了我的标签,是我的人。那么就算有不妥,别人想要收拾,也该先报于我,由我亲自处置,而不是自行出手。 “当时我还笑着和他打比方,说这就好比养狗。狗咬了人,可告诉主人家,由主人家来打杀,这是对主人家的尊重。若主人家跋扈偏袒,不论是非,再寻他法也不迟。但如果未与主人家说明,直接越过主人家自行解决,便是落了主人家的脸面,没将主人家放在眼里。” 康熙一愣。胤禔双手颤抖,深吸了一口气,他拼命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太子这话是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没有顾及四弟的面子?” 不动声色将右手抬起,手掌外侧齿痕明显,可见正是雪团所咬。 在此之前,雪团再是爱宠,也只是个畜生。畜生伤了人,这人还是大阿哥,那它便该死。胤禔打杀它合情合理,是绝对没有错处的。平日里温顺的雪团为何突然伤人谁会关注呢?重要吗?不重要!因为不管原因是什么,咬了大阿哥,都该死! 不但胤禔这么觉得,皇上这么觉得,甚至德妃知道了也会这么觉得,满宫里的人都是这么想。 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没有可辩性,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人想法,只会徒劳无功,甚至惹来康熙不满。 因此胤礽避重就轻,跨过这个问题,不说雪团该不该死,反问该不该由胤禔直接打杀。 雪团就算该死,告诉胤禛,由胤禛亲自处置不行吗?何必当场摔死呢?胤禔若真顾虑兄弟情分,便不会想不到这点。他想都不想,随手处死了雪团,甚至都没去跟胤禛说一声,便是他的错漏之处! 当然胤礽也明白这点错漏并不能完全站住脚。他看向胤禔,笑着摇头:“大哥误会了。我当日万万没想到随口打的一个比方会一语成谶,在今日应验。大哥!我当日所说是寻常情况,与你而言,自是不可一概而论。 “雪团既伤了你,你杀便杀了。你若告诉四弟,四弟也会这么做的,万没有你受了伤,反而去袒护一个畜生的道理。” 胤禔:…… 告诉胤禛也会杀,他偏要自己杀。这话说得!不还是他的错吗? 呵!好一个太子!他这些年竟没瞧出来,太子还有这么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汗阿玛,这也怪我,我打什么比方不好,偏拿养狗来说事。这下好了,四弟性子倔,有时候认死理,把那些话全记在心里当了真。让他误会了大哥。 “四弟毕竟年幼,很多我们知道的道理他未必明白。譬如比方是比方,事实是事实。对待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处事方法。 “再有一点,雪团在我们眼里只是一个畜生。但在四弟眼里,非但不是畜生,甚至不仅仅是爱宠,还是陪伴他一起长大的朋友,是汗阿玛的疼爱。” 康熙:??? 胤礽眼珠一转,勾唇解释:“汗阿玛,四弟一岁时玩抓周,扯着皇贵妃衣服上的荷包不撒手,指着上头的刺绣喊狗狗,狗狗。彼时你还笑话他别的不认识,反倒先认识了这么个畜生。你嘴上虽嫌弃,转头却吩咐人去猫狗房挑了只体型娇小,性格温顺的调教好了送过去。” 此事时隔已久,当初康熙不过顺手为之,早就忘了。不但他,许多人都忘了。今日胤礽提起,康熙才恍然想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雪团还是他赐下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短短几番话,瞬间将局势挽了回来。 胤禔脸色阴沉。若雪团是康熙所赐,事情又有不同。 他总算知道胤礽方才为何要强调狗与主人了。非但是指摘他行为不妥之处,更是在铺垫。有这一层关系,雪团的主人便不仅仅只有胤禛,较真起来,康熙也是。而未曾告知,直接打杀雪团,伤的也不仅仅是胤禛的脸面,还有康熙的。 胤礽又道:“这也是四弟为什么一直宠着雪团,处处惯着它的原因。雪团对四弟而言,意义非凡。四弟并未亲眼瞧见雪团咬伤大哥,却亲眼瞧见雪团血淋淋躺在地上,这才激动过度,行事冲动了些。” 胤礽转身,朝胤禔拱手:“大哥,孤在这里替四弟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回,可好?” 胤禔:…… 我艹&%¥#…… 若是胤禛前来道歉,胤禔当然可以给脸色,甚至不接受。偏偏胤礽替他赔礼。太子的赔礼,尤其还是跪着赔的。就算跪的不是他,而是上座的康熙,可如今礼对着的人是他啊!他能如何?他敢如何! 胤禔心梗! “都是自家兄弟,你受了伤,四弟也受了伤。当然你是兄长,弟弟打你自该教训。他就是伤了,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你。但如今汗阿玛罚也罚了,孤便做个和事老,此事到此为止如何?万没有闹僵下去,为一只畜生伤了兄弟情分的道理。” 胤禔心梗得不要不要的!合着,他要是不答应,就是伤了兄弟情分,就是不懂事,是吧! 胤禔气得浑身颤抖,嘴上却不得不说:“太子说笑了。我本也没怨四弟。” 他倒还保有最好一丝理智,知道太子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不能再揪着不放,寻思了一番,干脆咬牙再大度一点,向康熙求情:“汗阿玛,儿臣不知雪团是汗阿玛所赐,处置之时未曾考虑周全,是儿臣不对。不如汗阿玛将四弟叫进来吧,想来跪了这许久他也知道错了,此事便算了吧。” 嘴里说此事算了,可这番话的重点却在于“将四弟叫进来”。 胤礽神色一凛,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他的本意,话题说到这里,他便该顺势提议请求康熙让他把胤禛带回去。可他还没开口,胤禔直接提出把胤禛叫进来。 康熙一问,若胤禛认错道歉,此事自然揭过。可若是他梗着脖子拒不认错。那胤礽之前说的话,找的借口,寻的漏洞便算是全都白费了! 然而就刚才殿外胤禛那副倔模样,他能服软? 胤禔恐怕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有此番提议。懂得抓住问题关键,釜底抽薪。没对他的言辞进行反驳,只拿胤禛做文章。可见长进不少。 康熙敲了敲桌子吩咐梁九功,“把胤禛叫进来。” 梁九功领命而去,经过胤礽身边时,胤礽心念转动,突然开口叫了一句:“劳烦梁公公了。四弟跪了一阵,恐腿脚发软,还请你扶一扶。” 梁九功一顿,看了太子一眼。胤礽目光含笑。梁九功低眉:“不敢当太子劳烦二字。” 待得胤禛进殿,康熙便问:“你可知错?” 胤礽心弦绷紧。好在胤禛规规矩矩说:“儿臣知错。大哥,今日是弟弟不对,不该冲你动手。还望你原谅。” 胤礽松了口气。 胤禔:??? 明明之前不是这个态度,怎么突然变了?这跟他想得不一样! 可胤禛已然低了头,又有胤礽的说辞在前,康熙挥挥手:“罢了,都下去吧!” 众人应是,齐齐退出乾清宫。 胤礽亲自送胤禛回西五所。一路上很是感慨,感觉自己小小年纪带个弟弟,仿佛养了个儿子。关键是这“儿子”还是他自个儿主动捡过来,把责任揽身上的。 系统猛翻白眼。 ——宿主你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精,好意思说自己小小年纪?你两世的年岁加起来,也该有胤禛这么大的儿子了。白得一个也不亏! 胤礽:…… ——你也确实有给人当爹的潜质啊!尤其是特别有做护着熊孩子的熊家长的潜质!听听你在乾清宫都说了些什么,怼得胤禔哑口无言。跟后世那些个熊家长不能说完全不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胤礽:……滚! 进了屋,不等胤禛反应过来,胤礽率先将他揪过来,扒开他的衣服查看,只见胸前背后两大团青紫。胤礽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汗阿玛既然为大哥请了太医,那太医走的时候,没给你瞧吗?” 胤禛小声说:“瞧了!” “这样的伤他就没跟汗阿玛说?” 胤禛闭口不语。小安子回道:“太医只看了四阿哥嘴角的伤,说无事,连药都不必用。至于身上……四阿哥没说。奴才也没想到会这样。是奴才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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