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宫中主子前往痘宫接种时,随行宫人的东西或许是旁人负责。但主子的衣物惯来是她亲自洗。闵娘子是一个月前招进来的,是宫外的人。按规矩,这些人只负责打水等杂活,不让碰贵人的衣服。 “可闵娘子会说话,人也聪明,秀萍姑姑年纪大了,不知怎地起了收她做干女儿养老的心思,便想把自己这一手浆洗和熏香的本事都教给她。 “闵娘子也确实有本事,一个月的时间,把秀萍姑姑教的东西学了个七七八八。秀萍姑姑视她为传人,也视她为亲人。当日,六阿哥的衣物送过来时,秀萍姑姑正吃坏了肚子不舒服。闵娘子就自告奋勇帮秀萍姑姑干活。 “秀萍姑姑恐把此事交给别人,让别人拔了尖。倘若别人做得太好得了主子的亲眼,就要影响她在浆洗处的地位,因此想了想,觉得闵娘子算是自己人,便答应了。” 康熙气笑了。没想到下人们还在这种事情上别苗头。这秀萍姑姑也是个看不清的。可就是因为这些人的种种私心,反倒给了闵娘子机会,害了胤祚。 他怎能不恨! 诺敏还在继续:“微臣审问浆洗处的时候,闵娘子并不在场,派人去找,才发现她已经在房中自尽。” 康熙一顿:“自尽了?” “是!仵作勘验后说大约是在一个时辰前死的。当时微臣正派人传唤浆洗处的人。” 知道已经查到自己这边,躲不过去,所以直接自尽了! 好!真好! 康熙气得咬牙切齿,“那个秀萍呢?” “微臣已押入大牢。” “她怎么说?” “她哭哭啼啼喊冤,说她以为闵娘子只是一个可怜的被休了的女子,没想过她如此居心叵测。说她是真不知道闵娘子的所为。” 然而六阿哥死了,哪里是她说不知道就完事的。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无辜者都可能被牵连,更别提她深陷其中。 诺敏敛下心思,暗自摇头。 那边康熙已看向梁九功:“玉娟那边怎么说?既然胤祚曾同别人有过接触,她那日为何不禀明?” “玉娟说那日六阿哥是摔在刘嫂子身上,没有摔伤,爬起来又玩滑板车去了。她不曾想过只是与个仆妇匆匆一面会出什么意外,因此不曾放在心上。六阿哥出事后就查出滑板车有问题,她便只当是滑板车内的东西所致,没想过其他可能,因此当时未记起来这一遭。” 梁九功蹙眉,这话看起来合理,但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可不会轻易相信。 康熙冷哼一声,“人呢?” “关押着。” 康熙点头,看向诺敏与张吉午:“还有什么?” 诺敏看了张吉午一眼,张吉午会意,上前一步道:“经太子提醒,微臣着手调查京师最近可否有天花患者,并未查到确凿病例,却从一群乞儿的口中得知,不久前与他们一起乞讨的一个老汉病了,症状是发热,身上长疮。 “他们都没见过天花,不知道天花什么样子,更不清楚那老汉究竟是不是。微臣便问他们,老汉在哪里。 “他们说,老汉自病后就没法在街上行乞了,素日住在破庙里。后来遇上个善心人,说自己是行医的,可以替他看病,把他接了去。好在这群乞儿中有人曾跟着马车见到他们的落脚地。 “微臣依照他们的指引前往,到达地点才发现屋子已经被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问了周边的人,说是五日前起的火,好在似乎家里人出远门了,没有人员伤亡。但这家人也一直没见回来。” 康熙心情一点点往下沉。 五日前,正是胤祚去世当天。这回不仅人去楼空,还放了一把火! 张吉午勾唇:“这些人很谨慎,可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再谨慎也是会有漏洞的。他们既然在此处住了一阵子,总要出门采买日常吃用的物品。微臣走访了两日,查到了他们的足迹。他们曾在京师去过几处地方,这几处地方有两处竟是天地会埋藏的据点!” 天地会!果然是天地会! 诺敏忙道:“微臣已将这些人全部抓获,关押刑部大牢。他们起初不肯说,但在严刑之下,有两个人开了口。他们说此次事件是副舵主陈光义亲自过来督办的,全权由陈光义主持。他们只负责等消息传流言。其他一概不知。” 诺敏一顿,冷嗤一声,接着说:“臣继续用刑,最后在那位北方舵主魏良的嘴里探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据魏良说,当年天地会竞选副舵主,他本该当选,却被陈光义后来居上,最后只能谋了个北方舵主。 “这些年他一直记着这件事,私下很看不惯陈光义。此次陈光义来京,他曾偷偷跟踪过。瞧见陈光义对一位未及弱冠的白面公子礼敬有加,还唤其为小太子。二人言谈中提到,这位小太子乃朱三太子的儿子。” 胤礽:…… 什么鬼!太子的儿子叫小太子?那他这个皇帝的儿子是不是可以叫小皇帝?要不要这么不讲究! 康熙嗤笑:“这又是哪里来的朱三太子!” 不怪康熙如此说,实在是大清入关建国以来,打着朱三太子旗号谋反的人不只一两个,但无一人是真正的朱三太子。甚至如杨起隆、蔡寅②等人姓都不姓朱,与前明皇室更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当然,你就算姓朱,也未必就是前明皇室。毕竟这天下姓朱的多了去了。 诺敏摇头:“魏良怕被发现,只略听了两句话,得知关键就走了。不知其中根底。他把此事记在心里,还在考量是暂且瞒下,日后给予陈光义一记重锤好;还是投效名下,谋个前程好。毕竟若对方真是前明皇室后裔,有这面旗帜,未必不能拉拢一批旧臣壮大天地会,或有可为。” 见康熙面色铁青,诺敏又道:“可惜没两天,他就落网,所谓的前程大概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康熙想了想:“这么看来天地会已经成了这位朱三太子的先锋军。能把棋子安插进天地会,让天地会为他所用,这位朱三太子也算是有些脑子。想办法查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不论是不是前明皇室,都不能留!” 都谋反了,还害死了胤祚,是不是前明皇室重要吗?不管什么身份,都得死! 诺敏背脊一挺,恭敬道:“是!” 康熙微微点头,宫外的事情说清,又转向梁九功:“如果胤祚的天花是与刘嫂子相撞时所染,衣服是浆洗处的闵娘子扫尾,那么滑板车里的那些痘疮脓液从何而来?” 既然胤祚已染天花,还要滑板车内的东西做什么?滑板车显然是吸引他们关注,扰乱他们视线和查证方向的幌子,可是谁会做这个幌子,谁又能做这个幌子? 梁九功深吸了一口气:“皇上,经奴才调查,未曾发现滑板车在出宫之前有何不妥。” 出宫之前没有不妥。而出宫后,一路上胤祚都抱着不撒手,入了痘宫又玩了一天,至第二天不喜欢了,才作罢。但在那以后,便一直放在屋中。 谁能入胤祚寝屋? 玉娟以及太医…… 康熙脸色黑沉:“梁九功!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天了,一个玉娟都搞不定?” 梁九功忙跪下请罪。 胤礽眼珠一转说:“汗阿玛,梁公公伺候您多年,他的能力您是清楚的。这回倒也并非他办事不利。先前诺敏大人没查到刘嫂子与六弟衣物之事时,梁九功恐也没想过玉娟会有问题。毕竟她是德妃娘娘的心腹,自然该是向着六弟的。等这两日发现玉娟不对,宫中又起了乱子。” 这个乱子是什么,康熙自然清楚。前两天,胤礽抓了几个人扔给梁九功的事,他是知道的。玉娟要查,可宫中那些流言更要查! 康熙虽有点恼,却也没打算处置梁九功,梁九功是他用惯了的,还用得着呢。于是顺着胤礽给的台阶下了。 “查!她要不肯说,就想办法让她说!她就是不怕死,她总有父母亲人!她父母亲人也不怕死吗!” 梁九功跪地:“奴才遵旨!” 这个赶紧是真的紧。在康熙问话之前,梁九功已经在审讯,若非诺敏与张吉午来得太早,康熙传他一起过来回禀,此刻恐已经有进展了。自御书房出去,梁九功继续审,不到半日就出了结果。 “玉娟起初什么都不肯说,便是用了大刑也未松口。因她心里清楚,只要她不承认,便是定罪,也只是被六阿哥的事波及,死的只有自己。一旦承认,恐会带累家人。奴才假意说抓了她的父母,以此威胁,她终于说了实话。 “六阿哥病发之后,浆洗处的闵娘子替秀萍姑姑去送衣物,同玉娟接触的时候,给了她一块保平安的玉牌。让她想办法把六阿哥身上的痘疮脓液弄到滑板车里。位置不能太明显,也不能藏得太深,让人发现不了。 “玉娟认得那是她弟弟的玉牌。她弟弟幼时身体羸弱,母亲去寺院斋戒了七七四十九天,求来这么一块玉牌给他戴上后,身体竟逐渐好转。全家都觉得是因玉牌之故,因此她弟弟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从不摘下。 “如今玉牌离身,玉娟便知弟弟已经落入他人手中。她也想过同家人求证,奈何身在痘宫,六阿哥又出痘,形势凶险,她是离不了的。想要托人询问,痘宫又无亲近之人可用。闵娘子催的急,她也恐自己推三阻四拖延时间惹恼了对方,反而将弟弟置于险境,只能照做。 “至于六阿哥与刘嫂子相撞以及衣物之事,奴才使了许多手段,她都不承认。她说自己确实只在事后对滑板车做了手脚,其他都与她无关。她已承认滑板车之事,又存了死志,且有亲人性命吊在前面,想来说得是实话。” 可是就凭这一句光在滑板车上做手脚已经足够严重。若非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滑板车,众人怎么会在最开始忽略了其他呢。便是后来仍旧查出了刘嫂子,却已失了先机。 康熙目如鹰隼:“玉娟的弟弟被人掳走,顺天府与刑部没查出来?” 梁九功有些唏嘘:“玉娟的弟弟无事。只是在前几天逛街时与人起冲突,把玉牌弄丢了。” 康熙:…… 胤礽:…… 啧,一个假消息把玉娟吃的死死的。转而又想,对方恐也不敢真掳走玉娟的弟弟。玉娟的弟弟失踪,家人必定报官。官府一查,发现玉娟这一层关系,自然会把事情串起来。彼时胤祚生死未定,流言未曾散开,背后之人如何会打草惊蛇? 玉娟但凡聪明点,就会猜到这其中不对劲。当然她倒也不一定是猜不到,而是不敢赌。她不敢拿弟弟的性命去赌,只能铤而走险。即便东窗事发后,也可能累及家人,但万一呢?万一侥幸混过去了呢?万一没查到她呢? 就算查到了她,她非死不可,但万一主子心善,皇上开恩放家人一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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