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顺口一提似的,没对这事作出什么评价,哦了一声,道:“那也好。” 尤三姐曾经将柳湘莲当做救赎,当做她爬出火坑的救命稻草,但实际也并不牢靠,除了自己,谁也不是别人的救命良药。 那边柳湘莲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尤三姐挥了挥鞭子,她脸上不见嗔怒,反而满是笑意,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神采飞扬,一行人热热闹闹边聊边看,没有多少暧昧,却也亲昵友善,比在贾珍手中的死路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时候路边卖早食的小贩也过来了,他脸上有着拘谨,一张黝黑的脸上带了些忐忑,有着不安地揉搓着衣角:“……两位夫人,小姐安好。” 阮卿面不改色,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和蔼道:“我看你是在卖鸡汤是吧?麻烦来碗鸡汤和……馄饨吧。” 尤氏一脸茫然:“婶子想吃这个?只怕不甚干净吧……” 阮卿摇摇头,转移话题道:“你去那边帮我卖三串糖葫芦和糖人来,糖人要一只兔子两只狗的,府里的两个姑娘和琮儿想要。” 她们都没带下人,阮卿看着好像想吃东西,这事也只有尤氏去做,她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就只剩她们两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谢瑜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阮卿示意她跟上自己,一边走一边问:“你刚刚是不是想看那个传说中自甘堕落的尤三姐什么样?” 谢瑜条件反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阮卿说:“害,别紧张,来,吃东西。” 她伸手指了指刚刚那小贩搬来的一套桌椅,似乎是怕冒犯贵人,桌椅很新,看上去是被擦了又擦,以至于上面木头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她漠然道:“鸡汤啊,还有馄饨呢,吃。” 谢瑜:“……” 她看了看那碗颜色清奇的鸡汤和发黄发黑的馄饨面皮,总觉得味道不会很好。 阮卿道:“抛开朝代说独立都是在耍流氓,你看上去不像智力有缺陷的样子,就算不会做饭,应该也知道,做饭调味的基础是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吧?哦,可惜这些普通人都没有,盐也是那种勉强提取出来的粗盐,纯度很低,发涩发苦,调出来的味你可以想象一下,肉类很难去腥,米面都有异味,发糙发苦,不过毕竟是劳动人民,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用不着那么精致,但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未必受得了这些。” 谢瑜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咬着唇有着难堪地偏过头去。 阮卿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任何时候,用一个国家的顶尖资源去供养一个人,就算有再多不适应,也不会难过到哪去。这个朝代并不算太靠前,阮卿推测应该在明清时期,至少已经有辣椒之类的食物了,她在荣国府的时候,今天的早饭可能昨天甚至前天大前天就开始准备了,厨娘几十号人就为了让食物味道好一点,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做出来的东西不如现代样样俱全,也不会离谱到哪去,吃惯了重油重盐的东西,这样清淡细致的东西更是别有一番精美。 谢瑜在谢家,也不会差到哪去,现在都有皂角,衣服不至于穿一次就扔,但也不会穿几年都还在,上厕所更是用香枣之类的东西塞住鼻孔,她哪怕离了谢家,跟着宝玉也最多就是受舟车劳顿的罪,宝玉身子不好,身边自有厨娘,四五天洗一次澡虽然不能说太精致,可也说到底还是没吃过苦。 阮卿把那碗汤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尤二姐姐妹俩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离了宁国府,生计就是个问题,两个女子无法从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珍要是有意针对,她们能今天走明天死,最后还是逃不过作为玩物的命运,有些地方确实有错,但按理说错的最多是把她们当玩物还想害死王熙凤的贾琏,不过倒是不见你多讨厌贾琏。” 谢瑜一脸菜色,欲哭无泪道:“祖宗,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敢用偏见看人了,这东西……” 阮卿摸摸她的头,慈祥道:“喝了。不要浪费哦。” 谢瑜哆嗦了一下,慢吞吞拿起汤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顿时一股浓烈的鸡腥味差点差点没把她冲晕了,阮卿就微笑:“这玩意也是奢侈品呢,虽然腥,但是难得有肉。” 谢瑜:“……” 她抱着侥幸心理,又拿起那碗馄饨,咬了一个就默默放下了。 粗面其实不算难吃,主要是那个肉,黏糊糊还带着腥臭味,组合在一起简直绝了。 她默默抬头,阮卿也慈祥地看着她,说:“不许吐出来哦,不然罚你去洗马厩。” 谢瑜:“……” 眼泪,射了出来。 阮卿即兴收拾了谢瑜一顿,快快乐乐地拿着给家里孩子带的糖人糖葫芦回了家,家里现在小孩子基本就是探春贾琮两个,宝玉毕竟都快十三了,在有些人眼里都可以说亲了,最小的贾蔚姐弟俩又被王熙凤死死管着,买也买不了多少。 本来这段时间宝玉已经动心思想离开了,奈何贾母死活不愿,再加上没赶上祖父最后一面已经是遗憾,宝玉便也乖乖待在家里了,阮卿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跟他讨论一下学业的问题,然而还不等她从贾母身边抓到宝玉,大儿子这边就打断了她全部计划。 ——郦芷突然传来消息说,她收到了贾珠和大公主前后送来的折子,说是请婚。 阮卿:“……”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这种事也不先跟家里人说一下,还是疑惑他俩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就先这样吧,我真心尽力了QAQ 第114章 【114】 阮卿闻言光速就命人把贾珠叫过来了。 贾珠来的时候表情还有点迷茫,阮卿也不跟他客气,张口就问:“你和大公主是什么时候的事?” 主要是这样确实有点心急,本朝规定的嫡长孙为祖父母守孝应该是一年,按时间,贾珠现在孝期刚过去没多久,虽然礼法上不至于有错,但吴茗毕竟身份特殊,难免遭人诟病。 贾珠愣了一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和殿下因为一些原因……不太方便,不过本说的是三年后,想着等事成之后再说,太太怎么知道的?” 阮卿:“……” 啊,这个,虽然有点尴尬,但她也听出贾珠没有讽刺的意味,以前拿一手消息习惯了,这回却是忘了遮掩。 阮卿沉默了一下,叹息道:“好了,你们心里有数就是。” 荣国公去世,荣国府其他人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尤其是吴茗为孙女求了恩,却没有管这个一向重视的长孙。 阮卿知道她是不希望贾珠贾琏两个大男人成天就指望靠别人升官发财了,但小人不管是在哪都不缺,这段时间议论的人不少,虽说碍于荣国府余威不敢乱传,但态度总能体现一二,贾珠打小就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没有落差。 而在这种时代,想要在重臣去世后表示对其遗孀的重视,就是为去世臣子的未婚亲属赐婚,这是一道保命符,也是荣宠,只是郦芷不喜欢用孩子联姻放弃了,没想到大公主自己却提出来了。 贾珠什么人阮卿还是清楚的,不存在为了地位攀附贵女的情况,他们心里有数,她也就不管了,然而没多久,远在庄子上的贾母就令人把她和贾政叫过去,说是商议宝玉的亲事,大概是为了不那么明显,还附带上了迎春。 嘶,春天真是来了啊。 迎春还要守父孝,会更严一些,三年内不得嫁娶,张氏倒也不急,两年后迎春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对于现在的嫁娶来说不算晚,阮卿记得她看上的是一家,是林如海生母那边的远方族亲,不算太显贵,但也胜在家风正,又是长房嫡系,彼此都能照应的上。 贾母绕来绕去,最后说的还是希望宝玉和黛玉定亲,阮卿倒是没意见,贾敏也乐见其成,这件事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碍于孩子年纪,也不过是口头订下,阮卿到最后才知道贾母是希望宝玉留下来。 阮卿其实是赞同宝玉到处游历增长见识的,不过倒也不急,等人再大些,社会再稳定点,随便跑着玩玩也没什么不好,人总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说眼界见识,闷都要闷坏了,因此这次她没有再跟贾母唱反调,吴茗和贾赦一起离开后,贾母头发都白了一片,没必要去拿自己的世界观挑战贾母的心理承受能力。 因此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没多久郦芷就下了圣旨,给贾珠和盛清竹,约定两人两年后成婚。 婚事从现在开始准备,两年后也不算早了,阮卿第一次沉下心来,和张氏一起忙碌着操办婚礼,说起来,这还是她养的第一个成亲的孩子,其他的孩子都铁了心不成亲似的,最小的探春都一副“工作是我终身爱人”的模样,很难让阮卿不怀疑这是不是和她的教育有点问题…… 不过盛朝再开放毕竟也不是现代,一个人很难遇到志同道合的爱人,更不敢轻易试错,这种情况下不太想成亲也是正常,阮卿纠结了一瞬就抛到一边去了。 人忙碌起来是会忘记时间的,等她们将事情一件件挨着解决了后,贾珠的婚期也该到了。 谢贵妃一直愁女儿的婚事,眼见着盛清竹愿意成亲,简直要喜极而泣,前半辈子攒的东西都堆去了公主府,嫁妆一抬一抬塞的满满当当,堪称十里红妆。 婚礼当天来贺的人也不少,阮卿维持着笑脸挨个去招待,好容易抽出个空档回后院坐着喘口气的时候,看到几个月前就已经到了的宝钗倚着栏杆出神,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在这坐着?” 已经快十七岁的宝钗看上去也像个成熟的大人了,她把控了薛家五六年,成功架空了一众元老,现在继承权明面上还是身为嫡长子的薛蟠的,但实际权利就是薛姨妈也不及她。 宝钗行事向来滴水不漏,阮卿有点想不明白她难得的失态是因为什么,柔声问:“不然去前面玩玩?那几个丫头可一直都念着你呢。” 宝钗头一次来京城,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把包括黛玉在内的几个姑娘全部收服了,就连已经出嫁的迎春都时不时为了她回来住几天,阮卿本来以为她会在前院待着。 宝钗垂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笑道:“刚刚在宴上吃了几杯酒,有些迷了,让太太见笑了。” 阮卿欲言又止,感觉她的表情实在不想喝晕了的样子,但她也自知段位不够,干脆也不打机锋,客气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注意着别受了风寒,早点回去,蔚儿那丫头嚷着要找你玩呢。” 宝钗又是一礼,笑着送她到院门口才离开。 阮卿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拉住身边伺候的下人问:“宝钗这是怎么了,还能有谁惹到她不成?” 画眉沉吟道:“听闻薛家的大爷最近也在相看人家,许是忙累了。” 薛家的情况不少人都知道,画眉不好说主子是非,只能尽量描述的含糊些,但阮卿还是很快就懂了。 当年薛蟠受伤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本就不爱读书,见妹妹乐意打理就干脆把手头的东西都扔下了,宝钗敬重兄长,几年如一日地照顾,薛蟠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阮卿想,如果不是薛蟠废物的一如既往,她都要怀疑宝钗在捧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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