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自己喜欢什么都知道! 她一边高兴自己有东西可以打发时间了,一边又担心黛玉吃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伺候的丫鬟,循着记忆找到了黛玉和宝玉的住处,偷偷看过去,却见黛玉面上含笑,没有丝毫委屈或者惆怅之意。她拿着帕子擦擦宝玉额头上的细汗,侧身去拿东西的时候,阳光下有暖光一闪而过,是一块品质上佳,但雕工却仿佛不是很细致的玉佩。 谢瑜突然想起来,那是之前她还跟着宝玉出门游历的时候,宝玉亲自雕刻的,刻刀在他手上刮了不少口子,那段时间她天天跟着侍卫给他找药。 黛玉身上很多东西,似乎都是宝玉亲手做的。 谢瑜想起其他人拿到的礼物,做工精致,是很好的工匠所做,全部都很用心的礼物,一定是花了不少钱才买回来的。 她突然意识到,宝玉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尊重且爱护许多人,但只有黛玉是他最特殊的偏爱。 谢瑜对此有些惊诧,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想,这样也好。 她不该心存偏见,是她错了。 黛玉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要人护着宠着的菟丝花,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爱什么,想要什么,她选择了自己所爱的人,这便足够了。 ……可她最后一次见黛玉,却是在贾母的葬礼上。 有些突然,可也不是无迹可寻,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谢瑜猜测,贾母走的时候应该是没有遗憾的。除了死去的丈夫和大儿子贾赦,她的所有血脉亲人都在床前守着,就连刚出月子不久的迎春都匆匆放下手中事务赶了回来。她自幼受张氏教导,如今身为当家主母,迎春温柔大度却并不软弱,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贾琏儿女双全,与王熙凤也很美满;贾珠年少有为,官途平稳,又已与公主成婚许久,琴瑟和鸣;元春虽然不婚,但也被帝王许了郡主位份,即使没有丈夫孩子,也能平安度过一生;安春倒是唯一一个接过荣国公衣钵的,做了从四品的小将军,也许是移情作用,颇得贾母喜欢;探春则已经准备接手二房的产业,史湘云则早早在她的支持下继承了父母遗产,这几天直接住了过来陪着她,这几个姑娘虽然也是不婚的架势,但有遗产在手,总能平安无忧。而她最担忧爱护的宝玉黛玉也有一群兄弟姐妹护持,总能幸福一生。仔细想想,这些往日需要她操心保护的小辈们都已经足够坚强,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了。 她最爱的孩子们每日雷打不动地换班探望,宝玉和黛玉更是几个月都守在她身边,陪她说笑玩乐,给她讲外出的所见所闻,还有黛玉亲手画下来的山水田园,甚至于熙熙攘攘的街道,嬉闹着放纸鸢的孩童,和趴在村口昏昏欲睡的黄犬。谢瑜有次顶替了一个丫鬟的活计,帮忙去给贾母端去了药,她第一次和黛玉近距离接触,看到宝玉接过药撒着娇硬要给贾母喂药,黛玉则娇嗔着‘威胁’贾母说,“老太太让二哥哥喂,我才肯说的。” 出门前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是黛玉说自己某年去到草原闹着要骑马可宝玉不让的故事。黛玉最后有没有骑成谢瑜没有听到,但她想,黛玉一定是幸福的。 即使在这个时代,黛玉也能过着不亚于现代人逍遥自由的生活。 谢瑜是客居,是有资格去给史老太君上柱香的。她走时瞥了一眼前面,黛玉就跪在那里,宝玉贴在他身边轻轻说些什么。 她看见黛玉抿了抿唇,似乎有点想笑又不想笑的样子,连脸上的悲伤哀愁都散去了不少。宝玉明明也在哭,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染上了晕红,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他的悲痛,可他的腰没有弯下一点,他始终挺直着背,死死将黛玉扣在怀中,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谢瑜收回视线,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走时已经是阳春三月,王夫人不在,武官守孝为祖父辈最低限度是一年,安春现在还不能走,她婉拒了对方要派几个侍卫护送的要求,走出荣国府,徒步又去了薛家的宅子。 谢瑜不太认路,但她可以问和猜,反正不急,天黑前一定能走到。这是她唯一可以在这个时代自己做的事,说起来有点可笑,且不能理解,但谢瑜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拖累人的废物。 金陵薛家主薛宝钗,在两年前受陛下御赐了一套宅子,特允其终身不婚的请求,史老太君逝世,纵然没什么主要的亲缘关系,宝钗也结结实实为她守了半年的孝。正好今年春季薛家的商队就要回一趟金陵,就在十多天后,谢瑜正好能搭一次顺风车——不是她不想自己走,实在是这个时代不太平,野兽,山匪等等,还远没到后世夜里都能随便出门的地步。 好在宝钗也并没有拒绝。她不动如山,脸上连一点惊诧之色都没有,怕谢瑜不自在,还特地给她安排了分类账本的工作。 她向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谢瑜在临行前难得没闷在房里翻账本,出门参加了薛家举办的辞别宴,宴客厅在前院,她需要先穿过一条街两个小院才能到。 刚走过小院登记了自己的礼物,就见远远有一红衣女子纵马而来,她先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场下的人,然后踩住马镫一侧跳下来,对谢瑜拱手:“谢姐姐安。” 倒是十成十的男儿做派,连行礼都是男人常用的见面礼仪,可她确实是个姑娘。是史湘云。 她一直最崇拜宝钗,听宝钗要终身不婚,便也嚷嚷着不想成亲,她在史家的婶婶险些没愁秃了头,现在因为各种破例,倒也没什么嫡长女未婚下面的姐妹便不能成婚的规矩,因此史湘云的行为虽然会被评判为离经叛道,但也不至于影响自家姐妹,毕竟嫡长女未婚的例子荣国府那就摆着一个呢。 没有叔婶强逼她嫁人,史湘云继承了父母的遗产分府另住,倒也逍遥自在。 因为是辞别,这样的年代告别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因此能来的都来了,就算是荣国府也派人来送了礼,她时常跟着荣国府的人出没,想来史湘云是以为她来送礼的。谢瑜笑着点点头,隔着幕篱,她不是很能看清史湘云的表情。 现在女子多数都能自由活动了,也不需要遮其面容,可惜谢瑜身份特殊,也只能用相貌丑陋不好示人掩饰一二。 两人并肩进去,在分口分开,谢瑜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的很多是薛家的合作伙伴,或者一些亲戚,关系好的友人也不是没有,比如说谢瑜就见到了尤三姐。 谢瑜记得尤三姐和宝钗本没有什么联系,不过现在拐着弯的亲戚也算亲戚,何况尤三姐也在做生意,和薛家也有不少往来。她身边站着一个娇柔温顺的女子,梳妇人髻,小腹微微凸起一些,显然是身怀有孕。 尤三姐手里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又牵着那妇人,三人手牵手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往里走,谢瑜收回视线,往男客那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柳湘莲,不过他和薛蟠关系好,应该是来了。 她记得她在阮卿身边时见过几次尤氏,听她们闲聊说,尤老娘终于被送走了。 说是尤二姐从生下长女后就一直没再怀上,尤老娘急的不行,安家家风正,大房二房里都连个通房也没有,长嫂秦可卿又已有嫡长子,倒也不是那么急,就尤老娘生怕女婿在外面养一个,不停蹦跶,到处弄什么生子汤,弄得两边都很不愉快。最后还是尤三姐当机立断,出面借口说要去外地做生意不放心母亲,把尤老娘往马车上一塞,直接给送走了,这下安家才算清静了。 谢瑜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特地去打听过安家的情况。安家长子安泽远清冷端方,秦可卿知书达礼,夫妻俩相敬如宾,感情甚笃;次子安泽明沉溺于山水不问世事,又有尤二姐红袖添香,倒也没像外人担忧的那样风流无度,家里是难得的清静,就连孩子也只有秦可卿的长子和尤二姐的长女,姐弟俩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这两个同样毁于贾珍父子俩的女子,在这里做了妯娌,生活虽不算精彩跌宕,但也温馨平静。其实若非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委身于人? 谢瑜松了口气,心里有些酸酸的。她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是满腔的热血,势要将那些不要脸欺负黛玉的坏人踩在脚下,她甚至还想过,如果尤二姐最后还是进了贾家的门,她就帮凤姐把贾琏也弄死,不能总死小三不死渣男。 只是现在的一切变的有些彻底。谢瑜想起自己在荣国府时,见到年幼的贾蔚牵着弟弟歪歪扭扭地走着路,贾琏在他们身后笑吟吟拦着路,气的两个小孩直跳脚,回头就被凤姐扭了耳朵。他讨饶完了还贱兮兮地回头捧着妻子的手问拧疼了没有,脸上的笑甚至带了点谄媚。 贱不贱呐。她想,又忍不住笑出声。 大家过的都很好。谢瑜食不知味,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尤三姐。就是她曾经讨厌过的,自己浪/荡还威胁旁人自杀的尤三姐,看上去也没有和柳湘莲在一起的意思。他们很多时候同行,气氛表情都坦坦荡荡,不知道最后是会在一起还是无疾而终。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辞行宴结束,谢瑜默默起身,正准备跟着丫鬟一起回薛家客房时,却见小门有个娇小纤细的影子站在那里。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惜春。 时间过得倒是很快,就算是惜春,也有十六七岁了。她和长嫂尤氏一起生活在宁国府的旧宅,唯一的大小姐继承了所有财产,平日里言行举止却总有种看破红尘的感觉,吓得尤氏胆战心惊。都说长嫂如母,这话对于抚养她长大的尤氏来说也没错了,哪怕最初养她只是为一个依靠,十几年下来也是真心把她当成女儿了,哪里舍得。 贾蔷倒是聪明,特地给她修了个佛堂,惜春时常会去,但大概是顾及长嫂,也没提别的什么事。 不过谢瑜一直觉得如果荣国府没倒,惜春也未必会出家。 两人见面,一个面色冷清,一个头戴幕篱看不清神色,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谢瑜先打破沉默,道:“惜……贾姑娘是来找薛家主的吧?她在里院呢,可能要待会才能忙完。” 惜春略略点头,道:“多谢。”从她身边走过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谢姐姐安。” 谢瑜:“……” 她忍不住笑了,道:“惜春小妹妹,你也安。” 她回了房,摘下了一直阻隔视线的幕篱。没了模模糊糊的纱遮挡视线,再看东西的时候,明明是熟悉的景色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没多久便要启程,史湘云追着非要送她们一程,骑着马絮絮叨叨和宝钗说着什么,谢瑜隐约听到她说,林姐姐那天还说以后要去大漠玩,她也想去,可惜叔婶死活不让…… 她说着说着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突然扬声问道:“谢姐姐,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谢瑜愣了一下,答:“有机会就会回来的。” 但她心里想,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王夫人’指女主阮卿下一章番外是写的大公主盛清竹,以前为了补全人设和剧情设定写的,删太多用不上了,写都写了不舍得删……不感兴趣的千万不要看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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