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缓缓走出浴室后,我发现直毘人正躺在床上,手里翻看的是一本熟悉的书籍。 他来的比平时早上许多,我完全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因为心情烦躁,甚至直接将看到一半册子随手扔到塞到坐垫里,就去浴室洗漱。 “抱歉,我突然觉得垫子不太舒服。” 面对直毘人戏谑的目光,我耳根一阵发烫,尚未完全褪去的绯红从脖子向脸颊蔓延。 浑身僵硬,我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真是青涩得可爱,别紧张,我不会说些什么的。” 空气中传来男人爱怜的感叹,视野中他从床上坐起,合拢双掌将书册重新闭起,放回垫子中。 “站在那里不辛苦么?为什么不坐过来?” 直毘人以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 我一动不动。 尽管直毘人表现得宽容又体贴,但读完书后,看见他我便会想到疼痛,会忍不住瑟缩身体。 没有纸板、也不敢贸然触碰他。 情况一下陷入了僵局。 而无言的对峙中,直毘人先我一步选择了妥协。 “是我唐突了……我好像没有同你聊过直哉生母的事情。” “你知道么?想要成为禅院家的家主,必须的点除了作为咒术师的能力,统帅他人的气度,还要有保证家族延续的继承人。” “在竞选家主之位的时候,我是禅院家最强的术士,只是结婚不久,还没有合适的子。” 轻浮的笑意逐渐淡去,直毘人以低沉的声音同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作为实力出、众气度不凡的男人,他出生以来便稳稳压住兄弟们的风头,成为长老们眼里备受瞩目的下一任。 他们说着“直毘人、直毘人,你这个年纪该收收心了!为家族荣誉承接任务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忘记家中的妻子呀!” 长老们看好他,企图用暗示、用施压企图将他留在家里,履行丈夫的职责。 可直毘人对此不以为然,他热爱甘醇浓烈的美酒、醉心同咒灵厮杀的畅快,一边随意应付长老门的叮嘱,一边继续我行我素。 一级术士当然有能力外享受自由,肆意而为。 但加入禅院只能留守家中的妻子又该怎么办呢? 女人代替丈夫默默承受了来自家族的压力,她笑着接受了丈夫“别管他们,那个位置一定是我,这种事慢慢来就好了。”的安慰,却对自己的遭遇保持了沉默。 因为爱着他,想要为他争取到家主的位置,甚至做出了服用禁药这种事情。 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重新抬起头看向直毘人的位置。 他低垂眼帘,刚毅的脸上带着丝难言的忧郁,语气十分惋惜:“我已经不想再失去可爱的妻子了……” “真是叫人难为情的告白。”如是发出感叹,爽朗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直毘人脸上,他注视着我的双眼,认真地解释说: “男人的欲求可不像书里描述的那样不讲道理,刻不容缓。况且现在我已经有了直哉,也不需要发愁继承人的事情了。” “而且你还是我家的客人。你真的准备好之前,我也只是想多陪陪你而已。” “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 直毘人温柔地同我告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理解不了男女那深切的感情,什么隐忍的体贴、无言的误解,在我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已经逝去,很快我又被送了进来,过去与我毫无关联。 所以我只是为“他不会碰我”这件事感到了迷茫。 我踱步到床边,将整个人砸进了柔软的床铺上。 真是丢脸、真是可耻。 直毘人对我毫无要求,我违背意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被发现后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我应当露出羞愤难当的表情,狠狠地把书同坐垫一起撕毁,将它们付之一炬,借此保留我的纯洁,感恩于他今日的温柔体贴,等待真正的“开导”。 但我已经提前尝到了快乐的滋味,或许我不应该这么早看这些书的…… 快乐、快乐。 这个词如此美丽,又如此遥远,尽管我觉得爱和拥抱那么恶心,仍无法抑制对快乐的渴望。 那些肮脏的东西散发着魔性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我。 早就被常子拥抱过的我是丑陋的么?是不洁的么? 经过此次尝试,我头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体。 ……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正午,午膳后整个家族都睡去了,四周寂静无声,唯一清醒的我仿佛置身一场白日幻梦。 从直哉身侧起身,我伫立在卧室的全身镜前,慢慢解开和服的腰带,环绕我的漂亮锦带飘落了,然后丝绸内里如流水从我双肩滑下。 站在散落的衣物中,赤身裸体沐浴着澄明的阳光,我以掌心贴住冰凉的镜面,细细打量自己: 苍白的皮肤被晒得发烫,泛出健康的粉色,其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被阳光镀上了纯洁的金色。我嘴唇是蔷薇色的殷红,我的头发像檀木一样漆黑。 我卑鄙、懦弱又糟糕,可看起来却如此干净整洁。 如果我内里真是一滩烂泥腐臭不堪,那么渴望我、想要拥抱我的人就应该同我一道腐烂。彼此纠缠着在漆黑的奈落下坠、下坠,永远等不到尽头!所有的一切一起毁灭! 如是思索,我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镜子中的女人也缓缓露出了笑容。 而当我回头后,可爱的洋娃娃双眼紧闭、仍在梦中。 这是属于我一人的秘密。 之后,我把快乐的册子藏回绉绸制成的包裹皮,打上死结,扔到了我的小狗甚尔那里。 就像我过去常做的那样,把药膳、坏情绪、抱怨,所有不想面对、难以启齿的坏事情通通扔到牠身上——将欲氵望藏在我和他二人的夜晚里。 第十八章 ◎真真假假【修改】◎ 晚上我终于可以去看狗狗。 禅院家的府邸建在山间,植被繁密的叶片中昆虫众多,而甚尔的小屋又被安排在僻静的角落,一到夜里就会有许多讨厌的蚊子嗡嗡开会。 为此,甚尔在房间的角落点了一盘蚊香,鲜艳的火点慢悠悠舔氵舐苍绿的香体,青烟袅袅升起,盘旋而上的模样煞是好看。 烟雾逐渐散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苦涩呛人的味道。 这味道无孔不入,如此浓烈,好像要把我和蚊子一起杀掉似的!而且沾在衣服上带回去说不定会叫人起疑。 我难受得连连咳嗽,急忙以衣袖掩住口鼻,同甚尔抱怨:“好呛喔,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指使他重新打开窗户。 但如果不点的话,就算让坐在一旁的甚尔打扇驱赶,不过一会儿,我裸露在浴衣外的小腿上就被狡猾的蚊子叮出好些红肿的小包。 它们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苍白的皮肤表面,瞧起来我好像患上了严重的荨麻疹。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住在老家别馆的时候,每年夏天‘大夫’都会送来特制的香包——将气味独特的香草塞进锦囊,挂于颈上,随身携带便可以远离蚊虫的骚扰,让整个夏天安静无声。 难耐的瘙痒让我不安地扭动身体,将小腿在甚尔的被单上摩了又摩。痒意不减,我伸出手指恨不得将整块皮肤抓下来。 “别乱动,你这样会破皮的。” 甚尔坐在我身侧,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小盒,一手圈住我乱蹬的脚掌,一手沾了些透明的药膏往我腿上涂。 宛若一汪清水浇上灼烫的皮肤,清凉的触感让我长长舒了口气。为了方便他动作,我用脚掌踩住甚尔的膝盖,隔着衣物一路蹭过到他的大腿中段,乖乖地将腿完全递了过去,“嘀咕”道: “明明我们都在这里,为什么只叮我一个人。” 不应该呀,比起苍白病弱的我,血气方刚的甚尔明显更为可口。我也是认准了这点才缩在小狗的背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庇护。 他肌肉绷得很紧,用手背在我的脚腕轻轻蹭了一周。似乎瞧出了我这点坏心思,他以幽绿的眼睛睨着我,挑起眉头反问说: “为什么咬我?你细皮嫩肉,比较讨蚊子喜欢吧。” 听起来像是幸灾乐祸。 真过分,真讨厌! 药膏已经涂抹完毕,我轻轻踢开甚尔的手掌,接着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用它们团团裹在自己,作为防御蚊虫的究极武器,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 “你不闷么?” 我背对着甚尔没有理他。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并未继续追问。 接着,我感到床铺塌陷的一角突然复平——甚尔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处。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我耐不住好奇心,偷偷露出一点眼睛看他。 只见甚尔抱着一叠奶白的纱布,一脚踏上了床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叮嘱说:“往里面去点,小心踩到你。” 这间简陋的小屋逼仄狭小,甚尔站在床,只要稍微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房梁。他用布条在梁上打结,然后把帘帐的一角挂上去。 我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蜷缩身体,观察工作中的甚尔,然后在他懒得绕路,选择直接迈腿跨过我身体的时候,飞快从被中抽出手臂,对着他的小腿恶狠狠地拍了下去。 甚尔被打也不恼火,他不闪不躲,反倒轻轻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的。 柔软的帘帐被夜风吹拂,荡出海浪般的波纹。 “这下满意了吧?尊贵的泉鸟小姐。” 少年伸手拂过轻纱,用手掌将褶皱的部分展开,沉声问道。 初雪般洁白的细纱从头上垂下,笼罩在床铺四周。我跟小狗好像被关进了一间白雾做成的房间,又像在梦里一样。 好漂亮。 …… 扰人的蚊子均被关在账外,环境变得安全后,我人也跟着放松起来,可以专注于做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回复母亲的信件。 解答我的疑惑只是少数,生活中母亲更乐于同我分享她生活的琐碎。她天生感情充沛,又带有整个世界都围绕她旋转般的偏执,严格要求他人做到感同身受。 别馆生活时,母亲用煽动性的言语和暴力,传递她的怨恨和不甘,令我也跟着怨上罪魁祸首的父亲。 她是如此成功,以至于我看到她得意地分享自己“御夫有道”,父亲是如何冷落那些下贱的女人,同她一起欣赏院内‘泉鸟花’等诸如此类的好事,只感觉痛苦得喘不过气。 我当然知道,作为“好孩子”,我应当自觉维护父母的婚姻,为她的幸福添砖加瓦,然后为“成果”感到喜悦,可——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倘若面对面相处,我还会因为求生欲,自然而言说出恭维的假话。但现在我跟她拉开了距离,心也随之变得遥远,愤怒不受控制地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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