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含了一块蓝色的冰,霜花在舌尖绽放,强烈的冰凉感把牙齿也冻上,吸气时的时候鼻子里“呼呼”灌注冷风。 但被风送来的还有薄荷叶的清香,以及淡淡的甜味,叫我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大夫”的药膳,我吃东西一直吃不出来味道,平素进食多是敷衍了事,偶尔遇上口感特别的,会多嚼两下。 回到本家后,医生推荐的滋补食品多半淡的要命,几年来,头一次找回味觉上的冲击感,我明确对这个感觉表达了喜欢,白天上课犯困时也会含上两颗。 之后也会叫甚尔为我从外面带一些口味重的小点心。 甚尔对此理解不能。 外表再强硬的男人,舌头也是柔软的。 甚尔是典型的猫舌头,即便饥肠辘辘,面对热气腾腾的料理,也会耐心等上一会儿。 深知我那能不动就不动的脾气,甚尔将糖罐拧开放在床头,往盖子上倒出两颗直接递到我嘴边。 我趁机拉住甚尔的小手指,用另一只胳膊去搂他的脖子,将人和糖果一起取走,叫他为我俯身,也弯腰睡到我身侧。 在我含了薄荷糖,亲吻他的时候,少年直接拧起眉毛,间或发出控诉: “好辣……” “你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 不过这么说,他还不是在舔我的嘴角么? “我想清醒点陪你。” 轻轻咬住他的下嘴唇,我用手指摸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 甚尔将手撑在我头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像逐渐融化的糖果。 甚尔显然是不信的。他更深地吻我,用舌头推压施力,一不不留神糖块就被我吞入腹中。 凉凉的甜味在口腔中扩散。 或许是因为亲密得无法分开,与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气味、他的温度。 就算靠糖果提神,有他吹散我的理智,抚摸我的后背,我还是忍不住侧身将额头靠着甚尔的肩膀,就那样乖乖睡着。 只不过等到醒来的时候,两人的动作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还是那样蜷缩身体,将手肘弯曲贴在胸口。但是甚尔却从平躺变成了和我想对的姿势,他用一只胳膊圈揽住我的后背,手掌住我的心口。 我一直不大喜欢别人抱我,就连亲密也是暂时。等到接吻后情潮褪去,那个懦弱胆小的我便会重新接管了身体,要不安地扭动身体,从他的怀里挣脱。 但没有接吻,没有擦枪走火的抚摸,或者调笑的暗示,他睡着了这么抱着我做什么呢? 放松下来的肌肉柔软温热,我的脸颊贴着他,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纯粹的安宁几乎让人想到了母亲 我只有小时候,会被母亲这么抱在怀里…… 而他明天就走了。 被某种难言的情绪所诱惑,我用手臂拢住了甚尔的腰腹。 宁静的房间中突然传来甚尔的笑声,十分无奈、也十分幸灾乐祸。 好像在黑夜里走路,浑浑噩噩掉进了深坑,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月亮发呆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另一个倒霉蛋一脚踩空,也摔倒在他跟前—— 【啊啊、你也在这里啊。】 他和倒霉蛋这般笑着打了声招呼。 在笑声之后,甚尔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四天吧……四天我就回来了。” 明明没人问他,这样突然的解释真是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不能老实装睡?为什么要突然跟我强调这种事? 事到如今我又不能突然把手从小狗身上抽走,于是我索性装作睡着的样子没有理他。 用手指摩挲糖罐光滑的表面,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通过今晚一系列举动,我知道甚尔只是出任务,并非离开我,他甚至可以根据心情缩短在外面的时间。 但不要家族的荣誉,也不要子嗣之类的东西,开始追求自由的甚尔总有一日会告别这里。而一旦离开禅院家,我就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 自今夜开始,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横亘在我和他之间,这沟壑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深。 我已经从甚尔身上得到足够多的安慰,也应当做好心理准备。好在有直哉的存在,我对他的需求其实也没有往日那般强烈。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它真的那么美好么?】 ——而对于童年的问题,通过两年在禅院家的生活,我也隐隐有了答案。 就在直哉还与一同入睡的夜晚,有外来的术士到访这里。 那是个可以利用术式快速行动的角色,动作时如彗星划破天幕,像利剑笔直前行,光是带动的旋风便扯破我布在周围的“蛛网”。 睡梦中的我惊觉结界的破灭,却无法立刻做出反应。直到另一股强大的咒力凭空出现,悍然立于此处,将他的攻势拦腰截下。 浓郁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散。 我焦急地抱住直哉,触发卧室里用于报警的术式,在拉开纸门后望见了立于月光下的家主。 穿着浴衣的男人站在一尊胸口洞开的尸体前,他接过暗卫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染血的双手。 飞溅的血液如同斑驳的墨迹,泼在他一侧衣衫上,如此可怖的画面和直毘人脸上爽朗的笑容对比鲜明: “嗯——真是敏感的孩子。我吵到你了么?” “偶尔会有这种自认为有点本事的人闯进来。不过已经没事了,继续睡吧。” “如果睡不着的话,等我洗个澡回来陪陪你吧。” 他以含笑的声音,体贴地建议道。 “请留下来吧。” 天知道对方有没有同伙潜伏在四周,胆小而懦弱的我被吓得不轻,为安全起见,轻轻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后半夜直毘人撑着脸颊卧在我身侧,他眯着眼睛望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可爱的问题,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男人一边用手指摩挲我的长发,一边从容不迫地给予解释: “哈哈,因为术士实在非常稀有,御三家的术式更是其中的极品。” “希望从血缘最浓的人身上移植术式,想把尸体可以做成趁手的咒具,或者单纯要从诅咒师里脱颖而出,每年都有许多人做这种事呢……” “但在家里,你就会没事的。” 他如是安慰道。 作为天元后人,外界对我来说同样危机四伏。 有些东西小的时候无能无力,长大随着知识增加,反倒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我离开这个家只会死掉罢了。 所以只能努力适应环境,毕竟归根到底,我只是想和狗狗两个人在一起罢了…… 可如果甚尔不在的话,我又要选谁继续和我“交换”的游戏呢? 作者有话说: 《泳池》-草东没有派对 我們都有想過 飄飄到很遠 遠到不必醒來 但泳池太淺擁抱太重 沒有上得了岸 日出還久日落太快 但有誰能留在在夢里的你過的很好 唯有我不停醒來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第二十九章 ◎僧人◎ 现在想来, 甚尔临行前特地将我哄睡实在很有先见之明。第二天早上,我的咒术老师便通知我有贵客到访,她笑着将我引向府邸的会客室。推开障子门后, 一位年轻的男子便闯入视野—— 男子衣着黑色僧衣,头戴斗笠,手持锡杖, 作标准的僧侣打扮。他如雕像般伫立, 安静欣赏由苔藓、蕨类构成的室内亭景。 听闻脚步传来, 方才回首朝我颔首致意: “您好,小僧来自‘壬生寺’。今日受主持之托,将寺内保管的几件护符送往府上。” 壬生寺,京都有名的供奉“地藏菩萨”的寺庙, 直哉先前携带的顶级护符“祝福的烛火”便出自于此。 我是禅院家名义的学生, 除了与“结界术”类似的影法术训练, 他们还提供诸如召唤术、占卜、请神术等阴阳术上的知识。 与咒灵一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见识过特级咒具“祝福的烛火”那可攻可守的强大威力, 我便将眼光放在可以制作护符的“咒文”方向。 我觉醒领域的可以留住生命力,而“祝福的烛火”内神龛可以镇压亡者的灵魂碎片。 若是能早些了解这些知识, 学会将两者融合起来, 我说不定就可以留住我那可怜的“小狗”。 在我醒来成为“哑巴”的那几夜, 心有余悸的常子曾这样说过: “虽然夫人说您‘觉醒’是天大的喜事……但那其实是很可怕的景色。” “土地变成影子的沼泽,黑雾掩盖月亮, 像是怪物张开了大嘴,将您和那只咒灵一并吞了进去。” “您的咒力一下就被抽空了、咒灵的灵核反应也跟着消失了……我们完全不晓得内部的情况。” 她的话语在我心间埋下了种子。 我用影子吞掉了“小狗”尚未消散的尸体。 那它的灵核会不会栖息在“结界术”的某个角落呢? 但年幼的我只收获了一滩蠕动的影子。 等到觉醒领域, 我继续在术式里翻找“小狗”的痕迹。可翻来覆去, 也没有再术式里找到咒灵的气息, 除了内容模糊使人感到落寞的梦境, 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份遗憾构成了我求学的动力。 不过学习“咒文”绝非易事。 正如鸟儿天生便会飞翔,游鱼甩尾便可潜入深水。在掌握基本咒力流转方法后,使用流传在血脉里术式对于术士来说就像呼吸、行走般自如,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可让术式离开身体还能平稳运行,其间漫长的研究好比从将纸张叠成纸飞机,到让纸雕的小鸟振翅飞行,需要逐一攻克难关 除了古日语、梵语类的语言基础,数学、物理类解析自然法则的知识均在这门课程中得以体现。 而一边书写文字,一边稳定注入咒力,又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时间一长,难怪我在夜里忍不住昏昏欲睡。 难怪那些草包护符被当成禅院家品质上乘的东西。那样简单的东西,我学了足足一年才达到同等水平。 再一年,制作“草包”不在话下,为了继续进步,我便把主意打到了“祝福的烛火”的发源地—— 制作护符的僧人已然仙逝,但他书写咒文的心得、以及未完成品还好好地保存在寺内。 “我也想为这个孩子,献上‘祝福’。” “想跟您再……” 我在同直毘人共处的夜晚,用手指摩挲他颧骨的曲线,一边喘息一边如是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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