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留有齐耳棕发的少女,她面容秾丽,棕瞳下点有一颗泪痣。虽然身材娇小、苍白的脸上有着睡眠不足的青黑,却是在场学生的带队者。 在我戴上头冠后,她将我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了一遍,皱起眉毛发出感叹: “真残忍啊……从脖子往下全是烧伤。” 硝子轻轻搭上我的肩膀,企图用“反转术式”治疗我被烧伤摧残的身体。 可惜年轻的术士能力有限,触诊确认问题严重后,她表情十分无奈。 “虽然黑河结界已经修复,但这里水汽还是太重了……而且反转术式也不能治愈烧伤,急救还需要器材辅助,我们去村内说吧。” 干脆做出判断,硝子扭头看向身后的金发少年,嘱咐道: “灰原刚刚捞匣子花了不少咒力,现在要麻烦七海你了。” “对待伤者,要这么抱哦。” 那是个混血特征明显的男性,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这样么……” 他用金绿色的眼眸专注凝望现场教学的学姐,甚至无意识地跟着她比划了两下,言行中充满了一板一眼的拘谨感。 “失礼了。” 七海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到像在对待一只尚未睁眼的小猫。 “接下来要走的路有点奇怪,请你不要说话。” 沿着从黑潭汇出的河水下行,我们前往传说中的村落。正如七海告诫的,行径道路异常无比。 四处一片死寂,明明身处在山中,却听不到鸟兽活动的声音。 只有河水欢唱不止,奔向远方—— 然后吞没触及的所有活物。 堤岸被山洪冲垮,漆黑的水渍在农田上蠕动,浓白的雾气四处弥漫,只有鳞次栉比的山中小屋,以及散落在地上的人类衣物证明它作为村落的过去。 雾气最淡处是村中神社。 除了祭祀用的道具,这里还存放着各类草药以及急救用品。 到达此处,三个学生暂时松了一口气。在硝子急救处理期间,由灰原为我解释事情始末: “在我们来的时候,这个村子已经变成这样了。” “你是我们遇到的唯一活人。” 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他们是东京某所宗|教学校的学生,春假期间由前辈带队进行民俗学考察换取学分,却不想在山村里遇到了真正的事件,一行人被浓雾所困。 在探索村子的过程中,他们依照长者的手札,发掘“黑水村”隐藏在报道后的的正史,一步步找到安放我的木匣。 而以打开木匣作为节点,诡异的现象也发生在我身上。 仿佛时间逆流,皮开肉绽的伤口不断愈合,凝结为漆黑的刺青。痛苦的喘息逐渐平息,除了体温冰凉,从外表上看我已与常人无异。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反转术式无法治愈烧伤,但是现在伤势却完全稳定下来了,连那些奇怪的雾都会化成咒力涌向你。” “请问对这本笔记描述的内容,你还有印象么?从这里开始……” 硝子神色复杂,她掏出一本沾有黑色污渍的手札,将其翻到最后几页,然后指向其中一行,阅读道: 【“神明”的状态不太稳定,最近几年“冥河”的结界有所松动,每晚我都能听到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它在躁动,企图涌上人间,卷走生者的性命。】 【之前宣传的“携手共入黑水河,就能一同前往彼岸”的故事有了效果,不断有城里的自|杀|者前往村子,成为修补结界的‘人柱’】 【但普通人的资质太低,要想镇压“冥河”,还是需要新的“巫女”作为“主柱”,哪怕她是我珍爱的女儿小雏……】 果然,对潭水的恐惧绝非幻觉。 除了连接生死的灵界,现实均存在“冥河”或者“黄泉”的入口。它们分散在全国各地,需要掌握强大结界力量的“神明”进行镇压。 “黑水村”便是其中一处。 进入现代后,随着信仰流逝,神明力量日渐式微,为了修复结界,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灵力强大的“人柱”主动进入匣中献身“黑潭”。 长者们为此世代培育“巫女”,用以举办平息河水的“水之祭奠”,引导求死者安然沉眠黑水。 传言注视巫女面容的人,会放弃一起追随她进入冥界,不能凝视“黄泉之人”面容的传说便出自于此。 但这次“巫女”却出了意外。 经过一系列教育,本应默默履行职责的巫女爱上了东京来的大学生,他们约定私奔开启新生,然后在夜晚却因泥土湿滑跌入山崖。 十几年的准备功亏一篑,冥河暴动迫在眉睫,正当长者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痛苦的父亲出现在他面前: “我听说只要一同投入黑水,灵魂便能携手前往彼世。” “有没有办法,让我和这个孩子获得安宁?” 双鬓斑白的他向长者展示了皮夹中的照片。 花样年纪的少女拥抱着小狗于病床沉眠,她睡颜恬静又美丽,令人联想到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而实际情况也正如画面所示,这个可怜的女孩患上了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又称睡美人症候群的稀有病症。 受神经系统异常影响,她会不分时间地点地陷入沉眠,睡眠时间短则几小时,长达数月,其间各种刺激均不能使她清醒。 不说正常生活学习,连基本进食都要靠医院输液。 高昂的治疗费用掏空了家底,前路漫漫没有希望,父亲在一日日等待中老去。 想到这是亡妻留给自己的唯一宝物,他死后再无人照顾爱女,强烈的绝望与不舍便在男人心中嘶鸣。 如今女儿的爱犬寿终正寝,他便由此萌生了死意,寻找解脱的最佳方式。 “黑水村”的传说给了男子希望,而他的到来同样使“黑水村”雀跃。长者一眼认出了少女的身份: 她是被上天用咒力换取健康,纯洁无瑕、灵力强大的天赋者,“水之祭奠”的绝佳人选。 这是头一次选举异乡人作为巫女,仪式中巫女需要以火净化现世罪孽,在“圣火”中以肉身与心灵经历死之痛苦,方能以纯净的姿态睡入匣中,镇压冥河的暴动。 若是心存邪念,与冥河里的亡者共鸣,说不定导致祭奠失败,反而将黑水村整个拉入黄泉。 少女说不定是个特例。 陷入沉睡的睡美人,大脑几乎死亡,意识也微乎及微,如同植物一般,理应不会造成危害。 经过商讨,长者们决定冒险行事。 可结果以失败告终。 两界的通道被人为打开,在祭匣沉入河流的一瞬,黑河之水汹涌而出,顷刻间卷走了村民的性命。 留下来的只有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孩。 作为黄泉的反生者,她甚至觉醒了操纵咒灵的术式,在祭匣中同漆黑的犬妖紧紧相拥。 “虽然勉强伤者绝非我们所愿,但……留下来的线索都在指引我们把你带出来。”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关于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是零系列【轻轻】 不要靠近民俗学 别去小山村
第七十三章 ◎高专◎ 和故事中的“神隐”类似, 据“黑水村”史料记载,被黄泉污染的人,其存在会从现实消失。 笔记中, 属于女孩姓名的字块被浓黑色的墨水晕花,而和小狗的合影照上,面孔则被漩涡形状的阴影取代, 叫阅读者感到一阵阵可怖的眩晕感, 生动贴合了那句“不可凝视黄泉人”的警告。 为避免脆弱的身体再受刺激, 谈话间,硝子会贴心地遮住一部分被污染的内容,以阅读的方式转述这个故事。 而我注视着那些危险的污渍,所有所思。 在为了治疗有马早希而展开领域的那天, 手术室里也布满了这种蠕动的黑色胶质。它们是黄泉的污染, 会随术士一同返回人界, 对生者施加衰弱致死的诅咒。 好在我是天元的传人, 他的幻影能扎根冥河深处, 我的影子则能化为芒草悄悄汲取冥河溅出的荧光。 只要稍加处理,我就能把这些残秽同化成影子。 那里面藏着有关复活的真相, 我必须尽快弄清情况。 结界已经修复, 雾气是冥河吞噬祭品留下的残渣, 周围暂时不会有危险发生,而这一点污染应该难不倒我。 我内心跃跃欲试。 “黑水村”的雾气融入身体, 疼痛消失后,昏迷的小狗也一并醒来。 它依偎在我怀中, 警惕地以绿眸观察众位术士, 后背紧绷、犬牙外龇, 呈现出威不可侵的护卫之态。 就连硝子递来的照片, 都要容它深长脖颈,仔细地嗅上一嗅,检查完毕才能到我手上。 在狗倾身之时,从它身上垂落的影子盖住了笔记,转息之间挤入纸张缝隙。 如今小狗是影子,影子就是小狗。 难怪我在掌握术式后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气息,难怪直毘人曾在“摇篮”中感叹“我总是维持术式”这一恶习。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从母亲身边逃走。】 爱是约定与诅咒。 因为不想和狗分开,我在它灵核破碎即将消散之时,便将他收进影中,不断地用咒力修复它的意识。这种奇妙的融合也让我的影子拥有了不可思议的精密度,会在我丧失求生欲的时候,擅自行动。 现在书中睁开无数绿眼,洞开真相大门。 睡美人的面容令我瞠目结舌。 那是十六岁的我,不说五官轮廓,就连下颌处的小痣这样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惊涛骇浪在我心中翻滚。 这不可能。 十六岁我还在禅院家生活,穿的均是和服、浴衣之类的传统服饰。加上侍从侍从严加看管,绝不可能穿着条纹病号服睡在外面,更别提怀抱黑色小狗。 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一模一样的长相,连那个“水咲白鸟”的名字也充斥着糟糕的既视感。 只要调整文字顺序,将偏旁拆开再组合,就可以发现和我有关的地方。 ——白水为泉,咲拆开是口关,闭上嘴巴的泉鸟。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大夫抚摸我头顶,垂眸同我寒暄的画面浮现出来。 “我安静的小泉鸟,今天有好好吃药么?” 罥索,硝子口中的‘父亲’会是他么? 顶替他人身份,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过去,和天元寻的关系从寻求合作到水火不容,他早在多次尝试里摸透了对方的术式,破坏村落献祭结界自然也不在话下。 同时,从小到大罥索都是我的主治医生,血液、乳牙、发丝和指甲类的检验材料应有尽有。作为母亲的心腹,他甚至可以拿着我的“脐带”去寺庙祈福。 难不成这真的是“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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