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痛,身上好冷,甚至因为同人憎恨争吵,而不由自觉地啜泣。 但我至少赢了,我把他从妈妈手里夺走了。 ……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漆黑的世界里,只有直哉身上的光芒还微微亮着。 蜷缩身体的我忍不住朝他的方向靠近,同他额头相贴,企图分享一些温度。 别睡啊,睡了说不定会死掉。 我蹭了蹭我的战利品,希望得到他的回应。好在将生命力送回体内后,这个孩子也找回些意识。 他用小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 没过一会儿,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嘈杂的说话声。 接着一丝光亮突然照进我的眼中。 “啧,真是麻烦的术式。” 少年背光而立,单凭蛮力便撕开了包裹住我的黑茧,向我伸出了手掌。 “……你怎么又哭了?” 作者有话说: 直哉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第九章 ◎我反而觉得安心【修改】◎ 外面一片狼藉。 当术士到达极限后,术式的控制权便被移交给了本能,“结界”无条件排斥周围的一切咒力,当有人强行突破还会吸收冲击化为维持内部的养分。 这种情况下,只有毫无咒力的甚尔能最快冲破这层束缚。 少年背光而立,盛夏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光,而我只能虚弱地藏在他的影子里。 被咒灵挠开的伤口因蛮力重新绽开,殷殷血液蜿蜒而下,少年满不在乎地抖去指尖的血珠,俯身检查我的情况。 “……你怎么又哭了。” 视线在我狼狈的面容、破烂的衣袖以及血肉模糊的手臂间快速扫过,甚尔语气一顿,原本老鹰捉小鸡似抓向我的手势也跟着一变,转而穿过我的腋下。 正如我之前拥抱他时所做的,甚尔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宽大的手掌沿着脊椎的曲线抚上我的后背,健壮的小臂稳稳托住膝窝,将我整个人圈进怀里。 眼泪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东西,他那种语气好像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不喜欢这样…… 可“未尽之言”经方才一战已陷入沉寂,他起身动作带来的疼痛,又让新的泪水汹涌而出。百口莫辩,我依靠在他胸上,只能隔着一层眼泪哀伤地看着他。 在甚尔跨出结界边缘后,世界重新吵闹起来。那些被影子拒绝的术师蚂蚁一样涌来。 “让开,你这个没有咒术的废物,别挡道!” “医生呢?!还不赶快过来!” 某位小少爷顺利成章接管兄长的职责,一片嘈杂中,他发号施令的声音格外刺耳。 扇气势汹汹地走向甚尔,他面色漆黑,脚步又重又沉,那架势比起迎接血亲,更像要祓除一只高级的咒灵。 就在扇伸手抓向我的那一刻,我感到扣住肩头的手掌微微收紧,如同狼崽护食,甚尔下意识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一瞬的不快化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 “好啊,少爷。” 甚尔选择性地理解了扇的命令。他侧过肩膀,脚腕发力,轻盈地越过逼近的扇,直接将我递向位于后方的医生。 将直哉抱走的女仆,同我说话的阿玲,急救处理的医生,检查现场残秽的护卫人员…… 在结界消失后,人们自动构成了新的墙壁。 他们将我和甚尔隔开,一边是焦灼的讨论,选择不能留疤的治疗方案,一边是冷酷的漠视,无人过问他渗血的手臂、无人称赞他撕开结界的勇猛。 我远远望着我的小狗,看他细碎的额发,低垂的绿眸,微笑后重新扯平的嘴角,直到人群的缝隙间再也寻不见他的身影。 当甚尔闯入我黑茧时,他背光而立,看起来是那么高大、强壮、几乎无所不能。 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当他重新融入人群时,被放在“禅院”们的目光里审视时,又成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狗。 就算今天倒在黑暗里的人变成了我,我们的地位也没有发生改变。 这反而令我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心。 在众人的簇拥下,我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上次因为疼痛昏迷发生在几年前,我初来月事。 好像有十几把刀在我的腹中搅来搅去,我额上冷汗肆虐,痛得蜷成了一只虾子,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红糖水、发热暖贴,又或是轻柔的抚摸,焦急的母亲使出了许多法子仍未缓解我的状况。 常子扶住我的肩膀,把棉帕浸在热水里润湿,拧到半干后,用它轻轻擦拭我的脸颊。 她的柳眉因担忧轻蹙,当我发出痛呼后,她莹润的大眼睛也跟着蓄起眼泪。 常子将嘴唇抿了又抿,终是忍不住心底的焦急,小声地同母亲商量说: “夫人,大夫来之前还有段时间,您那些治疗头疼的药要不要……” 母亲冷冷瞥了常子一眼,厉声打断她:“别说傻话了!怎么能给孩子用那种东西!” 见不惯她优柔寡断的样子,母亲一把夺过常子手里的帕子,将她从我身边推开,转而以强硬的语气同我叮嘱道: “忍一忍泉鸟,女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过去就好了……” “如果现在都受不了,那生孩子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在母亲的认知里,女孩的肚子是比脸蛋更加金贵的宝物,就算精神几度失常,她也不会动这些部位。 因为这份珍视,她如今也不肯让我用药,毕竟我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滥用止痛药,抑制这种生来存在的现象,说不定会影响我的今后的生育能力。 又要学咒术,又要生孩子,怎么全天下倒霉的事情都让我碰到了? 我实在苦不堪言,在等到“大夫”之前,就干脆地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苍白的天花板被漫进房间的霞光,染成梦幻的粉色。 疼痛的感觉已然淡去,我试着活动沉重的四肢,却发现垂在床边的手指正被另一人握着。 “大夫”正坐在床沿,他垂头翻看一本发黄的书籍,见我醒来,便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你睡了好久,现在还难受么?” 治疗时间独属我与他二人。 除开推销药物的时间,“大夫”其实是个安静的男人。为了补充诓骗他人所需的知识,他总需要私下阅读大量书籍。 在他这里我可以避开母亲的叨扰,望着他自由发呆、发空自己的精神,但这并不意味我喜欢和他共处,愿意承认他医术高明: “……我还是肚子疼。” “你可以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么?这样它或许就不会发作了。” 我盯着彼此交叠的手掌,说出了非常任性的话。 “真是可爱的发言。” 他噙着一丝无奈的笑容,然后平和地转移了话题: “这很正常。” “女性本来就会受到折磨,但就像万事万物有得有失,你在长大,长大就能拥有许多你想要的东西。你有什么愿望么?” 他好麻烦。 这个家里谁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他们把我当成个理想的好孩子,又或一面镜子,谈话时只拾取自己想听的内容放进心里,然后把双人谈话变成自说自话,所以也显得很好糊弄。 但他在这种互动里却很有兴致,总喜欢把话题让我身上引。眼见“大夫”表情恳切、态度认真,我就忍不住后缩脖子,张口糊弄道:“我想成为御三家的主母。” “那是夫人的愿望,还是你的愿望呢?为了你自己。” “大夫”并未当真,继续循循善诱,漆黑的眼眸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我不知道。 “我想成为御三家的主母” 发觉再无法从我嘴里撬出其他答案,“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他轻轻捏了下我的手心,失落地将视线从我面上移开,抱怨说: “就算有我帮忙,对你来说也太简单了。顶多过程中会有些冲突,就像长大一样,身份转变总会带来一些疼痛不是么?” 明明是他先问我愿望的,我给了回答,他却反而露出这种隐隐谴责我的态度。我咬咬嘴唇,忍不住回捏了“大夫”一把。 “到底怎么做呢?” “我可不觉得这是件简单的事呀。” 男人一下笑出了声,他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解答说: “别像你母亲一样,别被她那些糟糕的情绪带坏了。放下你的成见,更加理性看待你拥有的东西,然后做你想做的事,就能达成了。” “你一直知道怎么做,而且也很会抓住机会不是么?” 他反转手腕,直接把我的手按在了床面上。 像我对常子做的那样么? ……还是说我让他牵住手的第一步。 我明明最讨厌这些事情…… 他的反问让我变成了行窃现场被抓现行的小偷,猛地暴露在强光之下,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被烫出了水泡,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 真是耻辱。 干脆地别过脑袋,装出普通女孩受夸奖后的恼羞成怒,我急忙抽回手掌,嘟哝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要回家了”,焦急地寻找我床下的鞋袜。 “大夫”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弯下腰,一手托住我乱晃的脚掌,一手捡起我褪下的足袋,明明是个男人,却替了侍女的工作,耐心地帮我重新穿上木屐。 他面容丑陋,但作为医生的手却生得非常漂亮——手掌干燥光洁,手指颀长、白玉一般。但当他用指腹摩挲我脚腕时,总使我联想到致命的毒蛇。 “情绪紧张也会引起疼痛,我会帮你好好训斥她们的。” “好了,去玩吧。” 我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大夫,听从“医嘱”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到晚上,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我的小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了很糟的事,我现在格外想念它。 “狗狗。” “狗狗。” 我轻声呼唤它的名字,步入熟悉的黑暗,奔向我们约定的角落。连月亮被乌云遮蔽,天幕彻底漆黑,建筑的轮廓化为黑影,土地分解成无数交缠的触|手也未觉得奇怪。 我好想你啊。 咔哧咔哧咔哧…… 寂静的夜里传出了奇怪的响声。狗狗迎接我的地方趴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建筑工地上依靠在墙角的小小沙袋。漆黑的“袋子”对折身体坐在地上,两只“袋角”软软地耷拉在头上,随它吞咽的动作轻轻晃动。 “狗狗!” 在我出声后,咀嚼声停了下来。 “袋子”错愕地转过了身体,它没有正常的五官,看起来就像万圣节里顽童随手制作的“幽灵玩具”,挖出两个圆洞构成黑黢黢的眼睛,而裂成锯齿状的嘴角还挂着一缕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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