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雷古勒斯笑嘻嘻地凑过去:“你真想听我说呀?好吧、好吧……麦考拉根要是回绝你的邀约那便是他眼瞎,毕竟你是这儿的女孩子们中最美艳动人,最冰雪聪明,最好心肠,我最喜欢的——”然后她赶紧往后闪,躲开林赛恼羞成怒的一记肘击。 “你这张破嘴有时候真的很欠收拾,你知道吗?”她的好朋友红着脸说,“我这就去问他。” 令人不安。年方十七的雷古勒斯·布莱克躺着细细品味这个针对她兴味的单词。如今过往的想象差不多算是被变相实现了,卢平伏在她身上颤抖、小声咒骂,只不过不是出于气愤,而是由于床笫之间的享乐的缘故。事情已定下,邓布利多同意按她的计划来,而老校长来信是三天前的事了。邓布利多很清楚克利切记忆中的岩洞在哪儿,这大大超出雷古勒斯的意料之外。他把岩洞的详细地址在信中写了出来。她没深究。比起问问题,更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好。 这些日子雷古勒斯和卢平待在一起,他们像是要把先前这一年失掉的时光一口气统统补上,很少离开卧室并且完全靠披萨外卖度日。当她询问他的工作该怎么办时,狼人解释了书桌上摆着的打字机的由来。他说自己过去几个月在家做自由职业者,收入主要靠给杂志期刊写些商业类稿件。 “尽是垃圾文章,告诉读者为什么要买某个牌子的洗洁精还有哪家连锁店的近况之类的。这里赚五十,那里挣一百,根本只是争取时间罢了。然而实在是非常——非常消磨人的意志。这和在学校写论文可不一样,编造这些你不理解也不感兴趣的文字会麻痹你的脑子,让你质疑自己,而且整天挂着一张憔悴的脸走来走去。一开始我以为喝酒能帮到我,不是有很多作家宣扬酒精给了他们灵感吗?但我发现不管是喝太多或是为了惩罚自己故意不喝,思想枯竭就是思想枯竭,同你是否醉了关系不大。德维斯-班斯出售自动羽毛笔,那可以稍稍减轻我的负担。可那东西太贵,我就从麻瓜商店搬了这台二手货回来,研究一周后终于让它准确无误听写我的话。”卢平说,“放个小短假其实也好。” 雷古勒斯依稀记得有人向她提倡尝试写作。院长的原话是怎么说的?说不定你能写出让布拉德利满意的课本……如果布伦南教授有幸活到今天再见到她,难道依然能说他为有她这么一个学生而骄傲吗?她让好多人失望了啊,雷古勒斯开始领悟自己的一生就是在越来越了解挫败的感觉。但毫无疑问有件事她能做到:赎罪。 三天眨眼过去。这个清晨他们按信中地址来到岩洞前——在一座海边的悬崖上,用了咒语才爬上去。雷古勒斯打定主意过了第一个关卡后再召唤克利切,她不想让生人吓坏他。悬崖上陡峭异常,使雷古勒斯多少有些踌躇,不过卢平牢牢攥着她的手腕,没让她踩空或滑倒。他们得游过悬崖表面的一道裂缝。两人任海水没过自己,空气中充满盐味,波浪四溅,发出绵延不绝的声音。到了这边属于黑魔王布下的防移形换影咒范围内,只有小精灵的魔法可以实现瞬间移动。 游至尽头,他们已是全身浸湿。山洞吞噬的不仅是阳光,似乎还有炎炎夏日的热度,此处寒意侵入骨髓。穆迪在台阶上等候。哥哥没有来,这是不是件好事呢?因为雷古勒斯真不知见了他她能说什么。 “邓布利多派我来接应你们。我在你们到达之前费了点时间,找到这个。”穆迪说,魔杖一指洞壁,上面一道拱门的轮廓散发着白光闪现出来,“用血来打开,对吧?” “是。”她说。 “你要以绝佳的状态进去。”穆迪把左手袖子往上抖了抖,将杖尖抵在胳膊上。一颗血珠立刻渗出来。这是今天流的第一滴血,而且绝不是最后一滴——黑魔王的机关不可能这样仁慈。果然,男巫的血流满拱门处的岩石,门洞才真正显现出来,里头是无尽黑暗。 “怕不怕?”卢平问。 雷古勒斯点头承认。“昨晚怕极了,不过……”她朝他笑笑,“现在太阳升起来了。看不到,但我知道它在那里。”尽管用了咒语把衣服烤干,身子仍旧微微发抖。“好了,我可做不到永远勇敢下去。”狼人不愿她走。 “我等你平安出来。”他这才松开抓着她的手。 “如果我死了,记得为我哀悼。”要掩饰恐惧可不容易,“最好多掉点眼泪。” “这个请求我答应不了,你一定得活着回来。”爱人低哑的话语在山洞中回荡。“死人是听不见哀悼声的。” “我就是能听见。” “小孩,嘿。”傲罗的魔眼即使是在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也犹如点燃的蜡烛般炯炯发亮,“祝你好运。” “谢谢您。” 她迈步进去,拱门在身后消失。雷古勒斯分不清此刻她究竟是为害怕还是兴奋发抖。在原地站了会儿,停下思想让感情追上来,她逐渐感受到安宁。 自己梦寐以求的所有就在这个地方,来吧。 “——克利切,我需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1)标题出自菲茨杰拉德同名小说尘世乐园(This Side of Paradise) (2)德维斯-班斯是霍格莫德一家商店,出售包括窥镜在内的魔法用品,同时也提供魔法用品的维修服务
第21章 21 === 第一杯药水她一下子便喝光了,发现那呛人的感觉熟悉极了,让人安心。这东西色泽像野格酒,口感也像。雷古勒斯心想。 “再来。” 小精灵顺从地把水晶杯舀满,可他递给她杯子时哭了。“停手吧,小姐……现在还来得及。” 雷古勒斯一口干掉第二杯,推回去。“满上。” 第三杯、然后是第四杯。克利切一面由于命令不得不在她每次喝完后马上送上新的整杯药水,一面止不住抽抽噎噎。“我们回家,小姐!回家好不好,雷古勒斯小主人?这事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她想叫他安心,可舌头麻痹说不出话来,喉咙肺腑也灼烧得厉害。接着,事情变得奇特,很不对劲。克利切的记忆中,喝下药水看到的是恐怖的幻觉,但此刻并非如此。首先转化的是视角,目光所及之处岩石和湖水成了绿色,泛着荧光的质地,波纹粼粼。这种材质看起来不可靠,让她脚下的触感好像是悬浮着,毕竟从逻辑角度而言没人能不靠咒语稳稳站在水面上,不是吗?雷古勒斯胡乱摸索着,分辨水晶杯到底在哪儿——哪里、多远、相对位置如何,置身于开始作效的药用下,她实在感到迷茫。空间一会儿广阔无垠,一会儿又像施展幻影移形术时从四面八方朝她靠拢,将她挤在中央。好在克利切把杯子贴近她的唇,雷古勒斯立刻急切地吞咽下第五杯与第六杯。 怎么又来?唉,这就是她崇拜狄俄尼索斯的下场!莫非你忘了酒神是如何多情冷酷?他教人们种葡萄树、酿葡萄酒,却不曾告诫可怜的信徒肆意痛饮的后果,任他们沉浸在狂欢中不断沉沦。喝啊,尽情喝个够。这是你应得的。 雷古勒斯闭着眼睛饮完第七杯,扑倒在石盆上,脑袋埋在臂弯间。“继续,”她认为自己说得应该很轻,听上去反而响得要命,雷鸣一般。“别停下。” 杯子被塞入手中,仰面喝完后她睁开眼睛,顿时吓得失声尖叫。她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可是它似乎自有它的道理: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精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皮肤红通通的可怖恶魔,这样一个造物只可能是死神或撒旦派来的。它脸上挂着确信的笑容,仿佛在说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很快将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 她感到虚弱,只想藏起来,却无处可躲,软弱地接过恶魔的毒药。“我不想……我不要去那里。”她拼命摇头,“我不要,你没法逼我。” 我们从不强迫谁。恶魔的眼睛和药水同样闪亮。来,念出那个甜蜜的字眼。我会好好照料你的。 “不。”她说。 ——噢,我指的不是这个字。说,好的。 她眯起眼睛。这个魔鬼看起来和母亲何其相像,真是疯了。 ——你一直是个乖女孩,对不对?乖女孩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雷古勒斯投降了。“好的。”她承认:她懦弱,她渴望得到爱,她一无是处,除了听话。她精疲力竭地坐下,背靠着石盆的基座,两腿伸出去搁在地面原来所在的地方。就这样喝了有四杯,终于忍不住了,厌恶地拍开魔鬼握着第十二杯的手。杯子落下碎裂,清脆异常——不合理啊,掉进水里应该是扑通声才对。然而另一只盛满魔药、完好无损的水晶杯立刻凑到了鼻子底下。她害怕得直掉眼泪,多么希望哥哥在这里,然后西里斯便出现了。他扶她起来。没事的,这是最后一杯,喝完就没事了。他说,声音温柔,但脸上分明是不容商量的表情。你要坚强起来,蕾吉。你可以为了我这样做吗? 雷古勒斯绝望地将杯子接过来。一切都是为了哥哥。她喝了,喝完只余肺腑的痛楚,其他所有事物皆离自己远去。小精灵、恶魔、母亲、西里斯,以及空间、时间、她的姓名、她在这里的目的。烈火烧干血液和罪孽,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纯净无暇。她是无名氏,同时她什么也不是。 身下的湖面反射出一个闷闷不乐且瘦巴巴的小女孩的形象。这是谁?没有名字的女人眨动眼睛,女孩也跟着眨眨眼。像是树木生长的慢镜头,女孩一点点长大,先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然后变成少妇、老妪。她的面孔向内塌陷,化作无数涌动的蛆,最终红颜褪去留下一具枯骨。这景象意味着什么?没有名字的女人不懂,她僵化的大脑无法思考,就想喝些水。她弯腰掬了一捧——这竟真的是水! 然后突然间,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姓名,回忆起这么做是万万不行的。一阵浪花打湿后背,似乎要提醒雷古勒斯转过身,好好瞧瞧等待她的命运。 “走——克利切,走!”她吼道,“拿上挂坠盒到拱门外面去!”手脚使不上劲,她的力量如此微弱,能成功施展一个咒语便是梅林保佑了。阴尸可以用火击退,雷古勒斯清楚自己该用哪个魔法,但是魔杖抵在了左手胳膊上,念出口的是另一个咒语:“神锋无影。”你想人们怎么记住你——这个问题和想成为什么人并不完全相同,因为它有空子钻。她希望人们……哪怕只是自己也好,希望人们记住她在最后选择了不做食死徒。 血腥味浓郁得使人窒息,阴冷滑腻的死人手抠在她的右手臂上,将她拖向漆黑的水底。不要天堂,也不要地狱,我只想好好休息下。雷古勒斯在心中祈祷。她张开嘴感谢神明,黑水倒灌进肺里,然后慢慢地一切消失了。 她在虚无中呆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十分钟,可能是十万年。雷古勒斯实在拿不准,时间这个概念显得陌生。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即便虚无也并非永恒。因为有人唤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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