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的色彩一点点回暖,她逐渐勉强能看到嫩黄的山吹花和天蓝的晴空,看到急切奔向这边的芥川龙之介。 “需要输血和再次包扎。”山吹律理扶着闭着眼沉睡的太宰治交给芥川龙之介,“打麻醉,太宰很怕疼。” “好的,请您安心,在下一定会将太宰先生安全送回去!”芥川龙之介一刻也没有犹豫,带着人转身便走。 人哗啦啦的来哗啦啦的走,短暂的喧哗过后周围安静得骇人。 山吹律理一个人站在血泊边,凝视自己干净的指根。 “不该去拿戒指的。”她低声说,“该让他给我戴上。” 山吹律理仰起头,横滨高楼反射阳光颗颗闪耀如钻,于碧空下令她目眩神迷。 亮如北极星的那颗钻石熄灭了,它的生命短促如刹那,只为应和那声枪响。 “是瞄准镜的反光啊。”山吹律理抬起手,指尖一点一点地数着,“在那里。” 人恐怕早就逃走了,一击即中,极远距离的狙.击,动手的人恐怕并非无名之辈。 “没关系。”山吹律理轻轻地说,“你能逃到哪里去?” 从电梯通往天台会留下监控影像,从楼梯一步步上行会惊扰尘封许久的楼道间的灰尘。人只要存在过,风总会捕捉到他的痕迹。 山吹律理顺着凶手走过的路,一步步走到天台顶端。 今日的风尤其大,阳光肆意倾洒炎热,捏扁的空啤酒罐堆积在角落,空调风箱闷闷地响。 再过一个拐角,应该就是狙.击.手伏击的位置。 拐角的墙皮有轻微脱落的痕迹。 像有人在挣扎间握住坚硬的墙角,指甲抠下墙灰的迹象。 地面上一枚脚印也无,山吹律理站在拐角许久没有迈出下一步,啤酒罐被风刮着在地面滚过,空寥的响声回荡在天台。 “一个,两个,三个……”她半蹲在地,五指张开撑在地面上,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被风吹散,“有正好与港口Mafia一支小队数量相同的人走过这里。” 人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痕迹清晰映在山吹律理眼中,她“看到”一支训练有素等待许久的队伍冲过拐角,“看到”片刻他们拖着一个极力挣扎的人离开,“看到”他们掐住他的舌头以防他自杀,“看到”那个人竭力抓住墙角,指甲冒血地死死抠出几道浅浅的痕迹…… 山吹律理站起身,眼下出现轻微的重影。 阳光太热了,走向天坛围墙的路像怎么也走不完。 终于,山吹律理站在狙.击.枪放过的位置,在风中摇摇欲坠往高楼下看。 扛着狙.击.枪的人把枪口架在围墙上,拖走他的人仔细检查过周围,却没想到要站在围墙上看一看。 可能是因为围墙是天台最后一道安全防线,站在上面只稍稍出些差池便要从十几层高楼坠空,人潜意识里的恐惧排除了这里。 所以那个人把记号留在了围墙背面。 他笃定只有一个人会无惧无畏地站在坠落边缘,俯视高空下的大地。 咬破了的手指血,在脏兮兮的墙壁上留下了一枚潦草的记号。 【“你要记住这个符号。”安德烈·纪德握着笔,“它的意思是——”】 “它的意思是……”山吹律理闭了闭眼。 “我即将死去,后来的朋友,请为我祝福。” 是以死亡为夙愿活在世上的幽灵们,为自己曾存在过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 热风拂过脸颊,夏日盛大的阳光驱不散蔓延至天灵盖的冷意。 山吹律理彻底明白了一切。 …… “滴答。” 死寂的房间内水声滴答,像一只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在响。 半吊在空中受刑的人低着头,看见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他面前。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耳鸣胸闷,心口隐隐发胀,鼻尖几乎嗅不出鲜血的味道。 即便如此,低着头的人也竭力扯出僵直的笑容,一点一点仰起头。 “你没死啊。”奈特真心实意地感到遗憾,“真可惜。” “托你的福,伤口还在痛。”太宰治歪着头,指了指掩盖在衬衫下的绷带。 本该躺在病床上戴呼吸机的人,重新换上港口Mafia干部的衣服站在审讯室中。 “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太宰治端详眼前被血污染红的脸,“你的脸和你令人吃惊的狙.击技术都让我非常眼熟呢。” 奈特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跟踪我的人也是你派来的。”太宰治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看上去,你手中的权力不小,甚至可以让人瞒着律理酱办事——她在Mimic的等级比你低?开玩笑的吧?” 太宰治至今无法确定山吹律理在Mimic的具体地位。但从她在港口Mafia一直保持着游离边缘自娱自乐的情况分析,她有可能在Mimic也维持着编外人员的地位,接到命令杀人,不接命令待机,远离核心管理圈。 “律理酱?”奈特重复了一遍太宰治的称呼,亲昵的、带点儿玩笑意味的称呼。 简直像是迫不及待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似的。 好碍眼,无论怎么想都好碍眼,好想杀了他——杀了他—— 麻烦了啊,太宰治看着陷入自己思绪的受刑者。 他最讨厌这种人了,酷刑不能使他们松口,威逼利诱也不能,他们只会抓自己关注的重点,执拗地陷入不可理喻的疯狂。 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没有这么疯。 太宰治记得奈特的脸。 那天山吹律理喝醉了,醉醺醺地倚在吧台上对着人笑,她眼底的笑意甜如淌蜜的柑橘滚烫着涌出,呼吸间弥漫令人迷醉的香气。 太宰治推开酒吧的门时正看见这一幕,他脱下外套劈头盖脸罩住不清醒的女朋友,把她从座位上抱起来。 山吹律理喝醉了也认得太宰治,在他怀里醉呼呼地闹,亲昵地靠着他的胸膛蹭蹭,像是撒娇一样可爱。 太宰治不理会其他看向这边的目光,他的注意力没从山吹律理身上移开过,抱着她要往外走。 扎在太宰治背后的目光有很多道,不乏一些满含恶意和嫉恨的视线,他环顾一周记下那些人的脸,余光瞥见吧台上专注工作的黑白酒保服青年。 那人没有看他,一直安静地擦着手上的酒杯。 透明酒杯在昏黄灯光下反射迷离的色泽,太宰治收回视线,在心里把他画上重点符。 极其隐蔽的作风,明显经历过相当严苛的训练,和山吹律理是熟人,大概率对她怀抱爱慕之心。 是山吹律理的熟人这点不稀奇,博多大把危险分子是她的熟人。杀手退休后改行做酒保更不稀奇,池袋不是老有个穿酒保服举着自动贩卖机殴打情报贩子的金发青年吗? 爱慕之心与嫉恨之心是不同的。 嫉妒,源于比较、竞争、自卑、傲慢等一系列情绪交织的产物,人可能因嫉妒之心伤害到自己原本所爱之人,甚至毁灭一切本不相关的人和事。 爱慕是殉道者。单方面极致的付出与牺牲,以“为她好”为唯一宗旨,甘心付出自己的一切,对假想敌异常执着和无畏,讲不通道理亦不知悔改。 炽热又可怕的感情。 奇异的,太宰治居然可以理解奈特。 “他不能给她带来幸福。” “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是个错误,我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杀了他,试图从我身边夺走她的他。” 面前饱受酷刑,眼睛中依然燃着火焰的青年,他的每个细胞每个表情都在诉说不甘和懊悔。 他压根没有在意过自己遭遇的痛苦和恐怖的下场,哪怕太宰治的刑讯能让钢筋铁骨摔成粉末,也不能使他的意志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你很过分啊。”太宰治揪住奈特的头发向上提,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你是律理酱的谁?能替她决定她的恋情?”太宰治嗤笑,“别开玩笑了,我不适合?换你就合适了?” “Knight,骑士,守着公主嫁给王子殿下才是你的职责。”太宰治贴着奈特的耳垂低语,“你在妄想什么?” “我是……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的人。”压抑的沉默后,奈特沙哑地说。 牢房里只有他和太宰治两个人,奈特浑身鲜血淋漓如从血水中淌过,他目光瘆人地盯着太宰治。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安德烈老大把她带回来。”因为太宰治率先说出来Mimic和山吹律理的联系,奈特能说的东西稍微多了些。 “我从基地里走出来迎接安德烈老大,看见赤脚踩在雪地上的她。”奈特陷入悠久的回忆,“她那年15岁,脸色在寒风中一片苍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子,一点儿不怕人地看着带枪的我。” “‘你照顾一下律理。’安德烈老大说,‘教教她基础常识一类的。’”奈特说,“我当时觉得安德烈老大真过分,要我替他带孩子。他也是个没常识的人,都不知道给小姑娘披件毛皮大衣。” “我对她伸出手。”奈特盯着牢房的黑暗角落仿佛看到白雪皑皑的寒冬,“她把手放在我的掌心,又小又软,漂亮的金色眼睛盯着我看,说:‘安德烈说你们想死,是真的吗?’” “很奇怪吧?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用这么没礼貌的话打招呼。”奈特说着,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真心实意地笑了,“我又惊讶又恼火,她看出我生气,更不解地问:‘你生气了?是安德烈对我说谎了吗?那你们为什么要雇佣我?’” “我后来才知道,安德烈老大是用‘我们Mimic是一群想死的人,正在寻找能杀死我们的对象。我看少女你骨骼清奇必然是能实现我们心愿的人,不如你和我回Mimic,吃住都算在雇佣费里,什么时候结清你什么时候动手’的理由把人拐回来的。” “很单纯吧。”奈特笑道,“现在的她可不会信安德烈老大的鬼话。” “我被派去照顾她,教导一些基础常识,逐渐和她熟悉起来。”奈特的声音越来越温和,“她亲口对我说,除了安德烈老大第二喜欢我,等雇佣费结清也会先完成我的委托——多过分,报答别人的方式是杀了他,我哭笑不得。” “除了我们,除了从她15岁起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我们,没有人适合和她在一起。”所有的温和笑意都留给了他回忆里的山吹律理,奈特的声音由热转冷: “她缺乏常识,她不通人情,她不懂如何循序渐进维护一段关系,她不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你照顾不好特殊的她。”奈特死死盯着太宰治,“你必须离开她。” “啪啪。”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鼓了几下掌。 “真是标准的骑士发言。”他懒懒地说,“我都快被你的自我感动给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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