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拉长暧.昧的气息,暖玉生香的氛围流动在夜市的红灯笼中,一脉安宁美好。 美好得让人几乎遗忘手染鲜血的事实,遗忘月色绝非仅是情人间的爱语,更是暴徒们的狂欢。 我在不高兴些什么?太宰治问自己。 他明确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不高兴”,不是警惕、畏惧、如临大敌。 他在意的根本不是港口Mafia与黑衣组织合作破裂。 “……沉溺于暧.昧的只有我。真是,太逊了。”太宰治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以为山吹律理是个恋爱脑,以为她陷在浴衣、苹果糖和捞金鱼的陷阱里出不来,以为她真心实意想和他一起看烟花,为第一次约会雀跃不已。 很多时候,是太宰治故意引诱山吹律理往绵云似的陷阱中走。 他隔着一道朦胧的门帘教她系浴衣的腰带,耐心地排队替她买一份甜甜的玉子烧,烟花绽开的那一秒,勾住她的尾指轻轻缠绕,十指交错而握。 对付强大而不守规矩的敌人,要用计谋与细节一点点蚕食,攻心为上。 太宰治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他一手主导了这场完美的约会,即使稍有波折也依然达到了他预想中的效果。 系不好腰带的少女第一次表现出难为情的一面,吃到新奇小吃后开心又依赖地跟着他的脚步走,蹲下身捞金鱼时抬起的眸中全是太宰治的模样。 她会在一次次引诱下将信任交付于他,山吹律理极致强大的力量会变为他手里的刀,他将如愿以偿利用她直到价值耗尽——耗尽的那天,他会漠然把她丢开,往昔一切甜蜜皆是谎言包装的苦果。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太宰治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所以,即便他看错了人,即便他被反将一军,也是应得的报应。 太宰治手中的花瓣揪的只剩最后两瓣。 “不是她。”扔掉一瓣。 最后一瓣花颤颤巍巍地坠在枝干上。 雨打得花瓣蔫蔫的,嫩黄色的小花像极了月白色浴衣上点缀的图案。 再怎样欺骗自己,太宰治也不能否认——某个瞬间,所有复杂晦涩的念头都散去了,他看着烟火下眼睛明亮的少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真好看。 那么漂亮,那么……不可信。 太宰治拿花的那只手缓缓向内收紧,花瓣即将在重压下碾碎成泥。 照亮河堤的路灯灯光忽然暗了一片。 修长的影子从身后映来,笼罩太宰治的身影。 “不回家吗?” 山吹律理站在太宰治身后,浑身湿透的少女立在暴雨之中,暗金色的眸子在群星隐没的雨夜熠熠生辉。 太宰治向后仰头看她,额发黏湿在脸颊边,孤零零像在街边流浪很久的猫,驻足在暖光的橱窗外,将冷冰冰的肉垫贴在玻璃上,似乎这样就能汲取橱窗内虚假的温暖。 玻璃是冷的,她的手也是冷的。 没有遮雨的伞,只有另一只流浪的猫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路灯静默地照亮四周,河堤边死寂般坐了很久的少年站起身,他脱下湿透的黑风衣举在头顶,撑开手臂让身边的少女躲进来。 白茫茫的雨雾遮住他们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城市中又亮起一盏灯。
第23章 两个浑身湿透淋成落汤鸡的人总算走到了家门口。 束腰裙的裙角和西装袖口连绵不断向下滴水, 门口“不欢迎光临”的地毯被迫洗了个不包售后的冷水澡,满心盼望自己的两位主人麻溜点赶紧进屋,不要再继续祸祸它。 “你带钥匙了吗?”山吹律理拧了拧吸水后颇有些沉重的裙子。 “没带。”太宰治掏掏口袋, 摸出一枚浅粉色的发卡晃了晃, “我有这个。” 连自己家的门锁都要靠撬,真有你的,横滨开锁小王子。 山吹律理让到旁边给太宰治腾出位子, 他蹲下身去看门锁的构造,额发上滴落的水珠迷了眼, 太宰治不舒服地眨了两下眼睛,额发忽然被人拔到一边。 “把额头露出来不是挺好看的么?”山吹律理勾了勾他眼睛上半缠不缠散落的绷带,“戴个发卡, 粉色就挺好。” 你的品味真的是女子高中生, 既然喜欢娇娇俏俏可可爱爱那款,为什么要欺负他小猫咪? 太宰治三两下撬开门锁,打开门让山吹律理先进去。 “你先去洗。”山吹律理推了推太宰治,“热水泡够半个小时再出来。” 太宰治想说什么, 没关紧的门缝吹进一阵风, 他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浑身发冷。 山吹律理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可乐,单手拉开拉环灌了一口,疑惑地问:“还不去?第二天ICU病房见?” 她淋雨的程度和太宰治不相上下,但人家就能回家后衣服都不换先来一瓶冰可乐舒服一下, 太宰治只能乖乖抱着睡衣到浴缸里把自己泡晕, 睡前至少灌一杯板蓝根灌一杯姜汤。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他只是一朵柔弱的娇花, 经不起风吹雨打。 太宰治老老实实在浴缸里吐泡泡, 山吹律理轻巧地将可乐罐子抛进垃圾桶,换了新买的睡衣。 是一件下摆长到可以遮住大腿的白色棉衣,衣服上泼墨似的书法写了“一日一杀”四个大字,运笔淋漓尽致,她一眼心动。 她给太宰治买了同款,同色系,只把“一日一杀”改成了“日行一善”,太宰治收到后对着衣服沉默了很久。 他可能有点昧良心。 客厅只开了一盏暖光灯,山吹律理吹干长发,正巧看到头顶湿毛巾的太宰治从云雾蒸腾的浴室里走出来。 他苍白的皮肤被热气熏成浅浅的红,步伐迟钝,温吞地向她走来。 山吹律理看了看手里的吹风机,她拍拍沙发:“过来,我给你吹。” 太宰治没有坐到沙发上,他走到山吹律理面前,手掌撑着地毯背对她坐下来,修长的腿乖乖盘起,沾满水汽的脑袋垂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湿毛巾遮住太宰治的表情,发梢一粒粒滴落的水珠晕湿浅色调的地毯,留下一圈圈晕染渐变的水痕。 山吹律理推开吹风机的启动键,热风呜呜响起。 太宰治的脑袋很好rua,软软的黑发乖顺地贴着手,宛如主动凑过来贡献猫猫头给人撸小黑猫,任你如何蹂/躏都逆来顺受,像颗甜滋滋的小软糖。 山吹律理给他吹头发,目光下敛,暗金色的瞳孔里印着一抹白。 战斗直觉出色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注意致死点,或是手腕青色的脉络,或是发尾与皮肤交界的脖颈,像这样毫无遮拦露出来的后颈只要稍稍用力…… 缺氧,窒息,无能为力地挣扎过后只剩断断续续的哀吟,水雾从鸢色的眼眸间漫出,在临死前他必然是欢愉与痛苦交织着的,雾气之下藏匿清醒的冷静。 他将冷眼看着自己被杀死。 “律理酱。”太宰治仰起头,额发垂下倒着看山吹律理,脸上难得没有缠绕绷带,他有点苦恼地说,“视线,太过了。” 在想象什么可怕的事情?像要把他剥皮吞骨,吃得残渣不剩。 “头低下来。”山吹律理轻轻踢了踢他的腰,她捏着太宰治的后颈重新把他压回吹头发的姿势,“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医药箱里有。”太宰治老老实实地被压回去,他有心让山吹律理和他一起喝又烫又辣的姜汤,余光瞥到垃圾桶中冒着水汽的可乐罐子,蔫蔫丧气。 可恶,明明同是作死淋雨人,可恶。 “姜汤对女孩子很好哦。”太宰治依然不愿意放弃,“特别是体寒的人,睡前喝一碗暖暖乎乎。” 山吹律理踩在地毯上的时候不穿鞋,裸足挨在太宰治腿边,他握了握少女纤细的脚踝。 冷的像冰一样。 “我习惯了,不冷。”山吹律理很轻地挣了挣,没挣开,任由太宰治握着她的脚踝不松手。 真不冷,甚至还想再来一杯加冰可乐。 “改天带你去俄罗斯看冬天的星星。”山吹律理关掉吹风机,回忆着说,“躺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漫天星子像要落下来一样近,雪比棉被更软。” 美丽冻人。 是真的会冻死人。 “律理酱在俄罗斯生活过很长时间吗?”太宰治把脑袋搁在她腿上,眨巴眨巴眼,猫猫好奇。 “很久哦。”山吹律理回忆,“冬天是少有的可以正大光明喝烈酒的日子,活动室里壁炉烧得很旺,可以在圣诞树下跳整夜整夜的舞。” “跳舞……吗?”太宰治突然兴致勃勃地一拍手,“太好了,律理酱来教我跳舞吧!” “后天有一个招待外宾的舞会,森先生又要我加班。”太宰治可怜兮兮地说,“光是安排安保和座次都累死人,还要带舞伴跳开场舞真的好过分,再多工作一会儿就要死掉了,律理酱帮帮我。” “你不会跳舞?”山吹律理不解,她完全没想到,“以前的年终舞会怎么办?” “港口Mafia的年终舞会保留项目是黑漆漆的小矮人唱歌。”太宰治非常淡定地说,“只要把中也灌醉,整个舞会除了戏腔之外什么音乐都听不到,完全不用跳舞。” “帮帮我嘛。”太宰治可可爱爱地双手合十,“如果律理酱不肯做我的舞伴,我只能去拜托红叶大姐了,大姐头一定会像提溜陀螺一样把我撵得满场乱逃,超级丢脸的。” “更何况,”太宰治勾住山吹律理的尾指,放在唇边吻了吻,鸢眸专注地望着她,“我们不是恋人吗?真的忍心把我丢下么?” 美人计老套但有用。 “你总有道理……维也纳华尔兹?”山吹律理摊开掌心。 她是惯于引领步调的人,牵着太宰治的手一步步向后退,少年的脚尖擦着她的,在极近的距离里永不相触。 朦胧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在地板上印出梦幻的月痕。 山吹律理踩在月痕上,让太宰治扶住她的腰。 隔着一层布料,他触到指尖浅浅的凹陷。 她居然有腰窝。 腰窝被称为人体性感之眼,世界上只有3%的女性拥有,是完美身材的凭证,与男性追求的个位数体脂率一样属于传说级别。 太宰治低头看她,黑发金眸的少女将长发拂到耳后,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她瞥了太宰治一眼:“不要低头看脚。” 初学者因为害怕踩到舞伴会频繁低头,而以浪漫著称的维也纳华尔兹不仅要求舞步的协调,更注重舞者眼神与呼吸的沟通。 “你只需要看着我。”她不容置喙地说。 没有配乐,唯一的伴奏是窗外沙沙的雨声,雨夜月光似雾笼罩,如万众瞩目下的聚光灯照亮室内的黑。 幽深鱼缸中摆尾的金红色小鱼凑近透明玻璃,吐出一串小小的泡泡,泡泡中印出地面上交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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