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外的下属有些闹腾,他第一次没觉得太烦,喝了一口热咖啡。 不加糖奶的太苦,双倍糖奶的太甜,两杯混在一起刚刚好。 “来探班好歹看看我再走嘛。”太宰治低声抱怨,“连外卖都只送到前台,一点诚意都没有。” 山吹律理如果知道他的抱怨,一点也不会愧疚。她看过太宰治了,他自己没发现而已。 “上次探班带了咖啡没带蟹肉饭,太宰控诉了半天,这次带上?” 浴室的暖光照的人昏昏欲睡,山吹律理望着雪白的瓷砖,那块被太宰治指尖血染红的白手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素白的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抚到肩后,她呼出一口气,仰靠在冷瓷边沿,在氤氲的湿气中闭上眼。 “啪。” 极轻极干脆的一声响,昏黄被黑暗取代,空调风箱的细微声响截然而止。整条街的灯咻得灭了,刹那间世界只剩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总闸跳了。 一片漆黑中,暗金色的瞳孔掀开一线。山吹律理捞起浴缸边的手机,尚在滴水的指尖划过防水袋中的屏幕,掉落的水滴模糊了光晕。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跳动的消息,公寓负责人第一时间表示停电是意外,已经有人在联系值班的电工来修理总电闸,过不久会恢复供电。 这一片都是港口Mafia的地盘,维修工效率非常之高,从发现问题到修好电闸可能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既然不是意外,乖乖等着来电就好。 山吹律理熄灭手机屏幕,往温热的水里蜷缩身体,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她暂时不想离开浴缸,黑暗的湿水环境如同母亲的羊水,让人安心。 “睡会儿,”她咕哝一声,“水冷了我也不怕。” 山吹律理在黑暗中合上眼眸,暗金色的光含成汪汪一线,如月般倒映在不起波澜的水面。 黑暗重归寂静。 太宰治今天依然是凌晨时分回到公寓。 电梯停运,许久无人关顾的楼梯间铺上薄薄一层灰。声控灯不亮,明亮的唯有天空中高悬的明月。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机械地重复行走的过程。 强度过大的脑力劳动让太宰治面无表情,连一丝力气都不愿意分给表情管理,只想眼前一个人都没有,让他清静、死寂、轻松地一头栽进沙发昏睡。 可是不行,睡前至少要去洗个澡。 公寓内安静无声,属于山吹律理的黑色猫猫头拖鞋不在鞋架上,太宰治猜测她大概在房间里,或许已经睡了。 “魔人的地下据点又被毁了两个,但他本人还是没被抓到。” 一批又一批死屋之鼠的外围人员被塞进港口Mafia的刑讯室,拷问出情报再经由分析判断,最终都是为了找到魔人费奥多尔——这只以一己之力让太宰治加班了一个多月的老鼠。 是个难缠的对手,太宰治和他幕后交手像在棋盘上与自己厮杀,真正的旗鼓相当。 要布一个新的局,或者从另一个层次上击败他。 太宰治一边思量一边拿起睡衣和浴巾,拉开浴室的门。 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山吹律理发来的短信,说家里浴室的门锁坏了,问他会不会修。 他不猜都知道,肯定是门锁忽然卡住了,山吹律理不会撬锁,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把门强行拉开——咯啦,锁芯断裂,奄奄一息地宣布罢工。 一切与锁相关的内容都在横滨开锁小王子的领域内,职业原因,他们谁都不喜欢外人进屋,能自己修的就不会请陌生人上门。 太宰治回了个“等我回来”,收到山吹律理拍客厅里小金鱼做的表情包“鱼鱼期待地摆尾巴.jpg”。 “洗完澡修门锁。”太宰治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这种程度的锁只要三秒,换个升级版如何?” 升级成银行保险柜的锁,山吹律理肯定打不开,她会怎么办呢?来求他吗? “不,更大可能是一拳锤爆门锁,然后使唤我回来修门。”太宰治理智地放弃了损人又损己的坏主意,把睡衣搭在置物架上,拧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停电了,浴室中弥漫着冰冷的湿气,上一个使用这里的人身上淡淡的白桃香氛气味如雾拢来,似是她依然在这儿。 热水器是太阳能的,不至于在停电时沦落到秋冬洗冷水澡的凄惨程度。浴室内装横也熟悉,摸黑时只用小心滑倒。 太宰治脱下衬衫,露出被绷带包裹的肩膀轮廓。 他穿衣时看着瘦弱,实则紧实有力,肩宽体长,是非常标准的衣架子,线条漂亮得不可思议。 太宰治思量着要不泡个澡,抬眼向浴缸看去。 蒙着一层水雾,山吹律理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你回来了。” 她刚从一个很好的梦中醒来,声音又轻又软,像含着一口弥漫的雾。 浴缸中的水早已冷得刺骨,山吹律理却不当回事。她伸了个懒腰,带起哗哗的水声,水珠划过她瓷白的手臂,湿透的长发黏在光洁的后背上。 太宰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不锁门? ——因为门锁坏了,等他回来修。 困,山吹律理不清醒地看着拿着衬衫的太宰治,在浴缸里歪歪头:“要泡澡吗?” 不等太宰治做出任何反应,她掩嘴打了个呵欠,自顾自想从水里站起来:“我洗好了,你来吧。” 水声溅起,太宰治本能地上前一步,按住欲起身的少女的肩膀。 满手冰凉,寒意从水中一阵阵上涌,如触冷玉。 “怎么洗冷水澡?”他下意识皱眉。 “我又不会感冒。”山吹律理将黏在脸颊边的湿发挽到耳后,尾指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她疑惑地问:“你不是要用浴缸吗?让我起来呀。” 黑暗与困意短暂地剥夺了人思考的能力,山吹律理只知道太宰治要泡澡,她已经洗好了,要赶紧把浴室让给加班回来非常疲倦的太宰治。 可太宰治不配合,压着她的肩不让她动,真是个不讲道理的男朋友。 “你衣服呢?”太宰治不敢松开按住山吹律理的手,又不能正对着她,像面壁思过的犯人一样盯着墙角一块蔷薇花纹的瓷砖看,从牙齿里磨出几个字。 山吹律理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脸红。 她实在是一个缺乏羞耻心的人。 “没关系,今天停电了。”山吹律理在黑暗中找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睡衣,“我回房间再穿。” 她想得简单:黑暗是一层保护色,她本人的武力是另一重保护,旁边那位又是她的男朋友,这个局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可以用“没关系”三个字形容。 太宰治完全不这么觉得。 白桃的香味浓郁到再不能忽视,黑暗又湿又冷,眼前的一切都雾蒙蒙的,粘稠地勾起一条旖旎的丝,将断不断地挂在他鼻尖。 他按在山吹律理肩上的手力道紧了两分,引来她疑惑一瞥。 一滴水划过发梢,落在太宰治的手背上。 他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拿起那条雪白干燥的浴巾,兜头把浴缸中不明所以的少女罩进去。 “欸?”她短暂地发出一个惊讶的音节,水淋淋的长发扫过太宰治的胳膊,白桃的味道隐秘地侵占他全部感官。 山吹律理很轻,抱起来一点儿力不费。她可能是困,可能是懵,对太宰治突如其来的行为没什么意见,只从浴巾中挣出一只纤手,勾住他的脖颈。 大约是防着他忽然松手,要摔两个人一起摔。 从浴缸里捞出的少女浑身都是水,打湿浴巾,顺着胳膊滑落在太宰治身上,一滴滴滚出冰凉的轨迹,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水痕。 直接送她回房间怕是要打湿床,太宰治抱着人犹豫两秒,又担心她着凉,进退两难。 “啪。” 客厅的落地灯忽然亮了,昏黄的落地灯映在玻璃上如一团悬浮的火,背后的浴室灯也亮了,窗外街道边一盏盏灯火依序点燃。 电闸修好了。 太宰治非常庆幸,在黑暗仍在的时候把人抱出了浴缸。稍微晚几秒,场面一定会尴尬到无法收拾。 他大步走进客厅,扫开沙发上大大小小的抱枕,把怀里的人放在沙发上。 太宰治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调高制热。 “我不冷。”听到空调打开的声音,山吹律理从浴巾下露出脸。 额发黏湿在她的脸颊上,衬得她愈发脸小,沾着水滴的唇珠陷出格外适合亲吻的弧度。 太宰治的目光难免多停了几秒。 山吹律理不懂太宰治在浴室里为什么反应过激,更不懂他现在为何发呆。她催促似的推了推太宰治的肩膀,“你怎么没穿上衣?快去浴室把暖风打开,水温调高点再洗。” 唯独泡在冷水里睡觉的你没立场指责这个,他至少裹了一层绷带。 “我松手了。”太宰治顿了顿,强调道,“你不要坐起来。” 他一只手牢牢压在浴巾边角,像是生怕她下一秒跳起来一样。 “……是我的问题吗?”山吹律理不理解他的警惕,她斟酌地说,“你难道不是一个Mafia?” 言下之意,你怎么像即将被非礼的小姑娘,颇有种心惊肉跳草木皆兵的感觉? 山吹律理还勾着太宰治的脖颈没有松开,她一只手按住胸.口的浴巾,一只手把太宰治往下带。 他不许她坐起来,她只能让他弯腰来说话。 太宰治用同样的句式反问:“你难道不是一个女孩子?” 害羞的、不好意思的、心惊肉跳的、草木皆兵的都不该是他!是你啊! “我是。”山吹律理停顿了一下,古怪地说,“可你又打不赢我。” 她应该升起什么警惕心? “就算你打得赢我。”她勉强做了个不切实际的假设,“你会做什么吗?” 太宰治本来偏头没有看山吹律理,闻言,那双暗色的鸢眸忽然望了过来。 不单单是望过来,他的目光近乎放肆,带着撩人的热度与轻佻的打量。 像是瞬间将收敛、礼貌与浮于表面的温和团成废纸扔远,极强的侵略性与掌控欲再不掩饰。雄性狩猎的本能和被挑衅后的怒意搅在一起,透着点凶,又别样的性感。 太宰治捏住山吹律理湿漉漉的下颌,靠近她,鼻尖蹭过她唇珠上欲落的水滴,声音很低:“我不会做什么?” “亲爱的,我什么不能做?” 他姿态近乎狎昵,却十足危险。 山吹律理和太宰治对视,她被压制在下方,又被居高临下地打量,处在绝对的弱势地位。 呼吸交缠间,山吹律理忽地弯了弯唇,轻轻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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