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的另一种说法。 山吹律理把一纸袋泡芙塞给某强盗,自顾自去洗澡。 口里的泡芙太宰治吃得津津有味,手里的他面露嫌弃,封口后重新放回冰箱。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半跪在地毯上,把歪歪扭扭的捕梦网系在床边。 手残能做出个差不多的形状就很不错了,不能指望它好系。细细的绳在太宰治指腹上勒出红痕,他动作大了些,不小心拂开床上的枕头。 一张摩挲过多次以至于边缘出现毛边的照片从枕头下溜出来,照片上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冷漠的暗金色瞳孔,望着照片外的太宰治。 是太宰治花大价钱从折原临也手上买来的、唯一一张记录了山吹律理过往的照片。 他最近时常在睡前看它。 没什么理由,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太宰治发现魔人费奥多尔对山吹律理的过往知道的都比他要多,简直不可理喻! 即使是互相欺骗的塑料情侣!也不至于如此! 一个人的过往隐藏着她的全部秘密,找到它、探寻它、破解它,直到掌握她所有弱点所有要害。 这既是好奇心作祟,也是多疑者的必然。 越不信任,越更富探究欲望。 “老照片对捕梦网有加成作用吗?”太宰治小声嘀咕,“要是能梦到律理酱的过去就好了。” 也不一定没有类似能力的异能者,但他是谁?太宰治,人间失格,专治怪力鬼神,破除封建迷信第一人。 异能的便利与太宰治无缘。 “万一呢?”太宰治不愿放弃,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捕梦网,非常虔诚地说:“若能如愿,信男愿献祭森先生的发际线和小矮子的身高作为祭品,包您满意。” 多么丰厚的祭品!神明大人不可能拒绝! 太宰治沐浴焚香——家里没有熏香,他将就着焚了蚊香——双手合拢放在胸口,安宁祥和地闭上眼。 蚊香赤红的小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袅袅烟雾升腾,无风自动,钻过捕梦网绳结的间隙。 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窗外的月光与烟雾一同笼罩床上沉睡的人。 太宰治知道自己在做梦。 堕入梦境的感官是缓慢的,如水波幽幽荡开,烟雾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泽,意识一点点漂浮升腾,身体在下坠,卷入漩涡般的迷乱中。 漩涡的中央是一只小小的捕梦网,三根洁白的羽毛垂落,蓝色蜡笔勾勒的小青花鱼在太宰治鼻尖绕了个圈,从羽毛表面跳出来,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脸颊,一头扎进虚空的涟漪中。 涟漪如沸腾的水面惊起波澜,鹅毛大雪伴随狂风劈头盖脸打来,太宰治抬起手臂挡了挡,膝盖以下深陷冰冷雪地。 他放下手,环视白茫茫的雪原。 他睡前对捕梦网许愿,想要一个雪天的梦境,捕梦网一点折扣都不打的满足了主人的愿望,四周除去雪只剩风,太宰治呼吸间塞满冰渣和冷意。 “……谁在雪地里穿白大褂?”太宰治无言地低头打量自己。 梦境中的他穿着一身医生专用的白大褂,袖口整齐地一丝不苟,胸前口袋别着一只黑曜石钢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活脱脱斯文败类的模样。 遮住太宰治小半张脸的绷带不知所踪,常年不见阳光的右眼不适地眨了眨,隔着冰冷的镜片打量周围。 “——是太宰医生吗?”远远的,两束车灯打过来,如野兽金色的眼睛。 雪地车上的人大声招呼:“上车!快点!这见鬼的雪天!” 男人的声音混在风雪中,太宰治挑挑眉,两手空空地走向雪地车。 如果他没听错,那人说的不是日语。 是俄语。 太宰治用力拉开车门,发动机轰隆隆地响。在雪地中即使停车也不能熄火,怕结冰。热气与冷空气一撞,白滋滋的雪雾一股脑升起来,金边眼镜刹时蒙了一层糊。 副驾驶的门刚合上,男人迫不及待地启动,被兽皮裹着的方向盘一转,雪地车轰隆隆往前冲。 “唉,雪太大了,来得晚,请您见谅。”司机很健谈,一边看路一边对太宰治说话,“到基地就不冷了。要不是开车,我真想狠狠灌几口烈酒,新进的伏特加带感极了,一口吞下去像火,太宰医生一定得尝尝。” “听起来不赖。”太宰治捏着眼镜架,摘下金边眼镜。 他用袖口擦了擦起雾的镜片,像是漫不经心地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不急。”司机摆了摆蒲扇似的大手,“您是博士特意请来的高等人才,不用去做那些杂活。” 博士。 太宰治擦干净眼镜,重新戴上,金边眼镜挡住他眸间冷意,太宰治弯一弯风流的鸢眸:“承蒙厚爱,我想尽快能帮上博士的忙。不介意的话,你和我说说?” “博士先前吩咐过,太宰医生您只有一项工作。”司机挠头,“他让您不必理会那些残次品。作为他的助手,您只对山吹小姐负责。” “山吹小姐?”太宰治像是一无所知似的反问。 “哈,用尊称称呼实验品挺不正常的是吧?”司机短促地笑了一声,“别误会,她是例外。别的残次品照例大多只有编号,少数有名字的,也不必费心去记。” “山吹小姐格外特殊一些,你要更有礼貌的对待她,不能直呼名字——这是博士定的规矩。” 瞎说,律理酱明明更喜欢别人叫她的名,不喜欢被叫姓。 难怪她提起博士时一脸漠然,这家伙怕不是天天在她雷点蹦迪。 “山吹小姐今年十岁,还是个孩子呢。”司机洋洋洒洒地说,“但你见到她就知道,不能把她当正常小孩唬弄。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真是可怕,被她盯着凉意一阵阵外涌,我都怀疑是不是有老虎在我后脖颈喷气。” “她漂亮的像商店里的洋娃娃!但性子比今天的雪还冷,不怎么理人,也不爱讲话,很目中无人,你懂吧?” 她只是不想理你们这些蠢货而已,她每天都和我说话,眼里全是我,冰冰凉凉的唇亲一会儿就热了,软得像蜜。 “博士忙着实验,太宰医生您的工作内容就是山吹小姐。观察她、引导她、陪伴她——哦,不用和她交心,她是个没有心的怪物,有时连最疼爱她的博士的面子都不买呢。” 司机侃侃而谈:“博士也不罚她,其他实验品有的怕她有的不喜欢她,山吹小姐就是这么孤僻一人,太宰医生不用放在心上,她不会主动攻击你的。” 雪地开车无聊透顶,司机有一箩筐的话想说。透过他的讲述,太宰治清晰地勾勒出他不曾了解的、过去的、幼小的山吹律理。 与其说是被尊敬着敬畏着,不如说是被排斥着孤立着。 她可能也不在乎,无论是同龄人的小把戏还是实验员异样的态度,对她而言都与俄罗斯的雪一样寻常。 太宰治摆弄胸口别着的钢笔,耀黑的钢笔在修长的指尖旋转,金属笔帽划破锋利的弧。 如果没有猜错,在真实的过去里,山吹律理身边没有“太宰医生”这个角色。 一个专属于她的陪伴者,不是现实中那位冷血的博士能给予的礼物。 不过……梦这种东西,不就是任由人编画改造的产物吗? 雪地车越开越偏,直到穿过一座极为广阔的枯叶林,黑灰色的建筑物隐隐浮现在风雪中。 司机按了声喇叭,灯光照过车窗,一扇严丝合缝并拢的大门慢腾腾打开,车开过时又有数道不同颜色的光束扫过。 “基地检查比较多。”司机解释了一句,继续往前开。 这里与其说基地不如说是一座城,他们刚刚通过的地方是城墙,内里建筑物零落分布,有人开着清洁车用力扫过城道上的积雪。 太宰治的目的地是基地城中最偏僻的、也是最宏大的一栋建筑物。它孤零零屹立在雪原上,与旁的建筑间隔着能把人腿走断的距离。 “我们到了。”雪地车嘎吱一声停住,司机拉开门跳下。 骤然从温暖的车内离开,他使劲跺脚,往手心里呵气搓揉,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去给太宰治开门。 “鬼天真够冷。”司机抱怨了一句,他的脸缩在毛绒围脖里,雪花沾白他的胡须,一张嘴热气源源不断往外流失。 “我不能进去,太宰医生,您自己往里走吧。”司机用力摆手,很快又钻回雪地车里。 太宰治双手插兜往里走。 风雪鼓起白大褂的下摆,天色昏暗,雪地车的车灯逐渐拉长,最后一缕微光被太宰治踩在脚下,陷入黑暗的死寂。 建筑物内有光,冷白光,照在纯白的走廊里,离太宰治十米有余。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朝着光源走去。 “铛!” 走廊边缘走出一个高个子的护士,她手里拎着一只小钟,击锤一下下敲击钟面。 护士的身后跟着两列排着队的小孩,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实验服,看不清脸,双手双脚机械地跟着护士路过走廊。 一个又一个小孩走过,他们的脸像被糊了一层白浆,看不清眉毛和嘴鼻,步伐异常整齐,每个人间隔完全相等的距离,并排的孩子牵着手,在空中荡起又落下。 太宰治停住了。 他仍站在门口黑暗的风雪中,携雨带风的雪吹起太宰治黑色的额发,衣角卷起风声猎猎。 长长的队伍一点点走过,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从走廊边缘走出。 她身边没有人,孤零零一个,没谁去牵她的手,指尖空落落地垂在身侧。 乌黑细软的长发软趴趴地披在女孩肩上,发间别着一朵不该在冬天开放的棣棠花。 小律理是唯一一个有五官的孩子,浅黛的眉,寡淡的唇,薄粉的脸,精致美丽,隐约可窥见长大后冷艳绝伦的容颜。 太宰治视角中的小律理出神地望着前方两个孩子交握的手,她低头看看自己空荡的掌心,悄悄把左手叠在右手中,自己牵自己。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比雪更轻,可小律理听见了。 在即将走过走廊没入转角的那一秒,年幼的女孩凭着本能侧过头,暗金色的眸子望见雪中站立的太宰治。 太宰治掀起唇。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金边眼镜,露出那双水色的鸢眸,朝女孩轻轻眨了眨眼。 正如山吹律理第一次见太宰治时那样,小律理怔愣片刻,眼底流露出纯粹的喜爱,暗金色的瞳眸流光溢彩。 她张了张嘴,脚步短暂地偏离队伍,脚尖转向太宰治的方向,像是想要朝他走来。 “铛!”领队的护士忽然地重重敲了下钟,队伍隐约骚动。 破坏规则对别的孩子可能是噩梦,小律理却不在乎,仍我行我素。 “别动。”太宰治做了个口型,阻止了她,“我等会儿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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