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律理酱是打算杀了费奥多尔的。” “本来?那么,是费奥多尔逃走了,还是,”织田作之助问,“她把他放走了?” “嗤,如果律理酱不想放人,老鼠长翅膀变成飞天老鼠也逃不掉。”太宰治拇指交叠做了个飞翔的手势,手影投射在墙面上像一只展翅的蝙蝠。 “她为什么会放过他?”织田作之助问,“和山吹当初放过你是一个理由吗?” 从这位杀神小姐手下逃生的例子不多,开创先河的正是太宰治本人。 “才不是!”太宰治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不要造谣!” “律理酱可是对我一见钟情!魔人费奥多尔做得到吗?!” 太宰治狠狠诋毁敌军:“他只是个病歪歪的小白脸,叫姐姐声音都没我甜,律理酱绝对不会喜欢他!” 织田作之助:“但她放过他了。” 太宰治:“那是别的原因。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听完太宰治转述的俄罗斯童年故事之《我的梦想是成为马戏之王》,织田作之助想通了一切,转而来安慰耿耿于怀的好友。 “费奥多尔是山吹朋友的朋友,放过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织田作之助认为这没什么好纠结的。果戈里是山吹律理为数不多认可的人,正如织田作之助之于太宰治。 “那又怎样?”太宰治不这么认为,“我是律理酱的男朋友,比朋友更高一级!” 他才是第一优先级,难道不应该最先考虑男朋友的感受吗? “可是,”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说,“前段时间,你还说要想办法摆脱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不是一直想和她分手吗?” 黑胶唱片的声音截然而止,冰球碰到杯壁,短促的脆响后鸦雀无声。 站在一旁擦酒杯的老板放下酒杯和白巾,安静地走进后台,将空荡的吧台留给两人。 织田作之助平平喝了口酒。 太宰治说过不止一次想要分手,开玩笑的语气、不经意的语气、平淡的语气,谁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几分。 最近一次是他涂了满手的黑指甲油上班,被森鸥外用怪异眼神看了一整天。太宰治愤而翘班,拉着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大吐苦水。 织田作之助记得清清楚楚,太宰治一边喝酒一边说:“怎么会有报复心这么强的女人!我完全不能忍受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我的脑壳被她一指头戳爆——暴力,可怕的暴力,可恶!她打人真的很痛!” 织田作之助:“你被打过?” 太宰治:“没有,但我继续作死迟早有这一天。” 过于有自知自明了。 坂口安吾认为太宰治是在说气话,就算他当时表现得像是要下一秒原地分手,第二天约太宰治出来喝酒的时候也一定会得到“我在约会哦,女朋友太黏人的烦恼是单身安吾领会不了的呢”的回答,非常气人。 只有织田作之助知道,太宰治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要摆脱这段恋情。 “我会和一个人一直交往下去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奇怪吧。”记忆中,太宰治单手支头,懒散倦怠地说。 那时魔人费奥多尔还没有在横滨大肆搞事,太宰治下班后偶尔会来Lupin坐坐。这一天难得三个人齐聚,聊了一会儿港口Mafia的工作后话题转到“唯一恋爱的太宰”身上。 “当时会答应交往只是因为森先生想利用律理酱的能力而已。”太宰治清醒地说,“是老狐狸招安的手段哦,我只是倒霉被拉了壮丁。” “也就是说,你其实不喜欢她?”坂口安吾推推眼镜,“客观来说,山吹小姐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 她很漂亮,外貌身材挑不出一点儿瑕疵。强大而无畏,满足人类最本能的慕强心理。办事可靠,值得依赖,除了脑回路怪了点、过于不普通了一点,几乎没有缺点。 畏惧她的人与喜欢她的人一样多。 “安吾好肤浅。”太宰治吐槽好友,“律理酱可是超级可爱的哦,无论是打游戏死活过不去教学关还是喜欢吃我做的黑暗料理,都好可爱的。” 虽然很不好骗,但因缺失常识闹笑话的时候完全是太宰治的快乐源泉,加班的痛苦也只在她来探班的时候有所减轻。 “你这不是很喜欢人家嘛。”坂口安吾单身太多年,不是很懂现在恋爱男女的逻辑,“那为什么想要分手?” 太宰治闭上嘴。他喝了口冰酒,高浓度的酒精灌进喉咙,太宰治鸢色的瞳孔中蒙上浅浅的醉意。 “喜欢……吗?”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一段从开始到现在全是谎言的恋情,喜欢与否他看不分明。 平心而论,与山吹律理交往的这段时间很愉快,很轻松,像胸腔里塞了只充满氢气的气球,飘飘然飞到天上去,埋入柔软的云朵间。 他们很合拍,任何方面都是。太宰治不需要在她面前伪装些什么,想撒娇可以撒娇,露出很可怕很黑暗的一面也没关系。 她的唇很凉,尝起来是甜的,比冰镇过的布丁更美味。 即便如此……即使如此…… 唯有一个事实,太宰治不能自欺欺人。 ——【他们并不相爱。】 他们或许彼此喜欢,因为样貌、性格和其他,但他们绝不相爱。 没有任何一对爱人,热衷于欺诈彼此、瞒骗彼此、满嘴谎言从始至终。 他们从不交付信任。 “你不是一直想和她分手吗?” 织田作之助平淡地说:“是打算借费奥多尔为借口冷战,顺理成章结束这一切么?” 他说中了太宰治的心思,隐蔽的、无人知晓的心思。 太宰治捏着酒杯,凝望昏黄灯罩中碰撞灯壁的飞蛾。 磷翅白蛾一下下冲撞坚硬的灯壁,直到某个瞬间,高温燃着它们的翅膀,刹那间化为灰烬,消散于轻烟之中。 如这段与死亡为伴的恋情,就此返航或许还有生的希望,执念于前只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新的飞蛾掠过同伴的尸身,着魔一样撞入昏黄的灯火。 “不,”良久,太宰治推开碎冰浮动的酒杯,轻声说:“我反悔了。” 他依然怀疑,怀疑山吹律理的身份,怀疑她最开始与他交往的真正原因。 但至少现在,她是他的。 足够了。 “谢谢啦织田作。”太宰治笑眯眯地站起身,他轻快地拍拍织田作之助的肩膀,“我怎么会想要和律理酱分手呢?绝对绝对不可能哦,织田作不可以瞎说。” 被扣黑锅的织田作之助平淡地哦了一声:“我不会和山吹说的。” “冷战可真够没意思的。”太宰治撇嘴,“只有我一个人纠结,律理酱没事人一样,不公平。” “明明是你单方面任性。”织田作之助中肯地说。 太宰治假装没听到好友的评价,他单手插兜往门口走去:“律理酱明天回来。明晚的聚会只有单身的织田作和单身的安吾抱团取暖,我不会来哦。” 饶是织田作之助这样的厚道人,都不得不承认——太宰治真的很欠揍。 山吹律理和他交往这么久没动过太宰治一根手指头,真爱实锤。 “是的,要这一本,请结账。” 太宰治手中拿着一本塑封的诗集,书店店员巧舌如簧地推荐了半天,表示这是他们店卖得最好最畅销的书。 傻子都知道,书店最畅销的永远是漫画、轻和教辅资料,诗集与乏味的旧报纸一样无人问津。 结账的时候店员眼底满是“我终于把这玩意又卖出去了一本!”的庆幸,太宰治确信他把自己当成了文艺气息浓厚的冤大头。 不,他只是有个文艺的女朋友。 山吹律理喜爱诗歌,她钟爱孩童的诗集,越稚嫩越纯粹越喜欢。那些在太宰治眼中毫无逻辑的句子会让她轻轻笑起来,含在唇间吟念。 “我回来啦。”太宰治站在玄关,笑眯眯地扬起手中的诗集,“给律理酱带了礼物。” 山吹律理抱着一只干净的玻璃碗从客厅走出来,碗里水淋淋的甜草莓娇艳欲滴。 她一边用指腹抹去唇边沾着的殷红的草莓汁,一边奇怪地问太宰治:“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买礼物来贿赂我?” 太宰治时常对女人的直觉感到畏惧,他不得不佩服这种绕过现象直抓本质的本领。 “怎么会呢。”太宰治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就不可以只是单纯想给律理酱送份礼物吗?” 山吹律理眼中明晃晃挂着不信任的字眼,她塞了颗草莓进太宰治嘴里,接过他手中的诗集。 “啊,是这本。”山吹律理声音中带了点高兴的色彩,“我一直想买,都没有货。” 可能是你去的书店不对,正经书店当然不会进这种注定卖不出去的诗集,太宰治腹诽。 他是在山吹律理买《心跳dokidoki!甜蜜浪漫心动不已的108个小妙招》的书店里买到的诗集,这家店的店主谜之喜欢购进一些很怪的书目。 山吹律理迫不及待想去看书,她一手抱着草莓碗,一手拿着诗集,目标明确的走向客厅柔软的沙发。 至于男朋友?在哪里?这里只有一只挡路的绷带浪费装置。 “亲爱的。”太宰治长腿一伸,拦住山吹律理的去路。他不满地说:“你不能公然无视我。” “我可以。”山吹律理眼中只有诗歌,“你成功贿赂我了,无论你之前或者之后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都一笔勾销,只要不打扰我看书。” “不要说你没干坏事。”她平和地说,“天上不会掉礼物,一切反常都意味有鬼,我了解你。” 太宰治目光幽幽地闭上嘴。 他不辩解也不走开,贴着山吹律理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两双相同的黑色猫猫头拖鞋踩来踩去,终于在地毯上双双绊倒。 山吹律理跌坐在太宰治怀里,玻璃碗稳稳地托在她手心,草莓一颗不少地躺在碗里,水珠滚过绿蒂。 “如果你非要这样,也可以。”她随遇而安地任太宰治拖着她坐在毛绒地毯上。 熟悉的重量压在山吹律理的肩膀上,少年的呼吸带着热度: “一起看。” 太宰治从山吹律理背后抱来,双手摊开让她把玻璃碗放在他掌心,一副我很乖我只是个人形托盘不要赶我走的乖巧模样。 山吹律理向后靠了靠,缩在太宰治怀里,拆开诗集的塑封。 诗歌热爱比喻,热爱韵调,一小句话值得含在舌尖反复颂咏,喜欢的人能轻易找到乐趣,不喜欢的人只觉得无聊。 山吹律理看得认真,但她心知肚明太宰治现在恐怕十分无聊。 雪白的纸页翻过一面,山吹律理捏起一颗草莓,抬手喂进背后百无聊赖那人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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