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了, 才见卫刃明明是一身颇为单薄的官袍, 也没穿大衣裳,却还是在这隆冬时节额上见汗,肉眼可见的紧张, 就想帮他放松下精神,随口戏谑道:“怎么?可是后悔啦?若是后悔了倒还来得及, 现在还没进门没签字画押呢。” 话音刚落,卫刃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林如海就直接喝断道:“大好的日子,说什么呢, 你这孩子!再叫我听见这话可不能够!” 林如海觉得自己眉间的川字都深了:唉, 真是让这侄女愁死。 林姜:糟糕, 忘记旁边不是系统爸爸, 而是不让开这些玩笑的叔父了。 两个人进入民政局, 不,明正宫。 皇上端坐于书房御案之后,罕见地居然也穿了一身赤金两色的龙袍,其辉煌闪烁之耀目,以至于比起两人规制内的官服来,他这个媒证倒是光鲜更像新人。 与别的媒人只要谢媒钱不同,面对这位大媒,一对新人,还得先给他行大礼谢恩。 皇上这回没有如往日般只是叫起,而是从御案后起身走上前一手一个亲手扶起两人。 他沉声郑重嘱咐道:“朕今日亲见你们二人立下婚书,从此后要夫妻同心彼此和睦才好。” 卫刃和林姜皆是再次行礼应下。 案上早已经备好了两份婚书,大红洒金的白玉纸上,各有几行字迹优美的话。 林姜是见过皇上的字的,与眼前的字迹不同。眼前这婚书上的字儿,哪怕以林姜对书法的外行程度,也看得出绝佳来。 皇上见林姜看字,就道:“这是恒亲王的字。他的行书可是一绝,朕就叫他来写了婚书。” 一听这就是传说中的五皇子的字,林姜立刻领会了皇上为啥老把这个儿子拎过来帮自己写福字赏给外臣,实在是好字,赏人格外有面子啊。 卫刃便道:“劳动恒亲王,臣改日亲去府上道谢。” 这种要去见皇子的事儿,卫刃从来都正大光明在皇上跟前先报备。 皇上莞尔:“且不说这些后话,先做正事要紧。”然后看向林如海:“林卿,请吧。” 听闻皇上这一个‘请’字,林如海就知皇上今日心情极好。 此刻两人除了君臣外,更是男女双方见证的长辈。随着皇上立于卫刃一侧,林如海也落后两步,走到林姜身旁。 画眉公公亲自在案旁准备纸笔。 他没有按照先男后女的规矩先递给卫刃,再给林姜,而是两只笔同时沾墨同时递了出去。 林姜接笔的时候对画眉公公一笑。 果然是知己啊,画眉公公根本不管什么夫前妻后夫唱妇随的规矩,直接把两人看做同等对待,不分先后——要不是皇上在旁边看着,画眉公公说不定还要先给林姜递笔呢。 在落笔之前,林姜不由侧头看了卫刃一眼,正巧卫刃也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相触,同时在对方的眼波中笑了,然后一齐落笔,写成自己的名字。 皇上在一旁看着,心中感喟。 面前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从灾荒之地捡回来的孤儿,之后一直搁在王府里养大,成为戍卫在他身边深得信重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几年前方才从绍王处得知,解了自己一世担忧的宿疾,又被他一手提升为太医院正的女子官员。 可以说,这两人的官路,都与他息息相关,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 最初的最初,两人就是在这明正宫里,林姜奉命回来诊脉,低头给卫刃受伤的手臂施针,而卫刃看了她片刻,却忽然转开了头。 从那时候起,皇上就动了这个心思。 现在,皇上心里无限感慨都可以汇成了一句话:朕磕的cp是真的! - 果然,这一日立过婚书,皇上大手一挥,给两人放了假。 而两人出宫后,卫刃就陪着林姜按照马院副给的住址,去往了城南一处窄小胡同里,找寻那位从前的女医。 这胡同里有无数老旧的小院,看上去拥挤杂乱。 马院副给的住处是一方本就不大的四合院,而俱马院副所说,那女医只赁了其中一间屋,还是在西边,并不是好的朝向。 她的屋门口摆了许多小的手工活计,比如小的风车,小布老虎等,显然是靠着自己做这些孩子玩意儿,去卖了挣点钱糊口。 可见过得颇为窘迫寒酸。 幼子失怙,老人无依,一直是林姜最不忍见到的事儿。她深吸了口气,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说话,才能不刺痛旁人的伤心之处。 她只觉得手一热,是卫刃握着她的手:“别难过。” 一如往常,他总是能默契理解她的任何思绪和想法。 见他们两人衣饰不同,尤其是卫刃,没穿大氅,仍旧还露着在宫里的官服,在院子里熬糖水做糖人的住户,就忙立刻战战兢兢起身:“小人见过,见过老爷,这位老爷……”吓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听说两人要找胡婆婆,那人连忙跑去叩门:“胡阿婆,有人找您。” 一个头发花白,腰身略弯的老妪走出来。她的衣裳虽然有些洗的发白显见是很旧,但却十分干净,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利索的。 林姜可以想见,在这儿不能常洗澡的古代,在这逼仄的环境里,保持这样的干净是很难的。 虽然离了女医馆,这位曾经的女医,还是保持着自己从前的习惯。 “请问是胡前辈吗?” 眼睛明显不太好的老妪,看了看林姜的面容,不解道:“您是……”又看清站在她身后卫刃的官服,认出是一位三品官员,就更是吃惊。 林姜解了大氅,露出太医院的服制。 胡婆婆立刻认了出来,眼中霎时有泪光浮现:“是,是林院正吗?老妇听那两位院副大人提过大人。” 林姜伸手扶着她进屋。 卫刃原想跟进屋里,然而一眼看见门口堆着的大堆柴火都没劈,想胡婆婆到底是年老妇人,只能做些轻活,想必很难自己劈柴,说不得还要花钱请人。 于是卫刃索性就把时间留给两人单独说话,他自己留在院子里,随手拎起斧子开始劈柴。 而屋里,林姜与胡婆婆说了许多话。 胡婆婆从马院副那里听了些林姜做过的事儿,许多都让她不能相信,今日见了真人,忙就都问起来。 林姜也仔细的一一作答,也说起了她收的第一个女徒弟,她建立的书局,出的第一本千金方医书,以及现在初步进入正轨的医馆。 听说她要吸纳到年岁出宫后无依无靠的宫女,让她们学着做女医,胡婆婆连连点头:“院正大人做的好,当年女医馆许多人也是宫女出身的。” 她看着林姜,就像看到了曾经女医馆的那位英姿飒爽的女院首。 “能亲眼见到院正大人,知道将来外头还会有女医馆,我这把老骨头,便是立时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林姜劝道:“您不要这样想,我还盼着请您出山指导这些新的‘预备女医’们呢。” 胡婆婆眼中先是放出光彩来,然后才如吹灭烛火一般骤然低暗下去,她摇了摇头:“不能够了。” 林姜奇道:“婆婆是觉得年纪大了身子不舒服?那我回头就开些方子,送来些补药。” 虽然她还没诊脉,但据她看来,胡婆婆身体还挺硬朗,没有什么大毛病,唯一就是腰有点弯,走路有点慢。 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都不能算是毛病,只是正常的衰老。大约也是生活有些辛苦所致,好好调养想必身子更佳。 胡婆婆摇头,眼中再次老泪纵横:“院正大人,当年成帝爷废除女医馆,杀了许多师父们,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学徒,是内廷司审过跟晨妃娘娘事情全然无关的,又有当时皇后娘娘力谏,这才逃了一条性命出来。可成帝爷也下旨不许我们再行医道之事,这是皇命。” 所以就算身上有些医术,完全能够靠给人看病来养活自己,胡婆婆却不能够,只能用这双曾经学了医的手去做些小玩意儿勉强糊口。 林姜这才了解,为何马院副他们只是留下了一笔银子,并没有能帮上胡婆婆什么。 她略微蹙眉,随后又很快展开:“无妨的,我请婆婆去医馆中,又不是请您做大夫的,只是让您去做老师。成帝爷可没下旨不许你们做女夫子吧。” 胡婆婆心神震动,却还是拒绝道:“院正大人实在不必为了我一个废老婆子费心思,女子做太医本就难,何况您做这太医院院正,若叫人参大人一个不敬皇命,牵连了大人,就是我的罪过了!” 卫刃进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林姜的坚持:“您相信我,只管去医馆带出宫的宫女,保管无事的。” 胡婆婆再也经受不住这种诱惑,含着老泪点头应下来:多少年了,她做梦都想回到女医馆去,回到曾经的岁月里去。 -- 胡婆婆送林姜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廊下堆着的柴火都被劈好了,不由诧异对卫刃道:“这是大人……” 卫刃仍旧是那样一张冷峻的面容点头,可林姜愣是从里面看出了一点乖巧待夸奖的感觉。 然而胡婆婆一脸尴尬:“大人心善,可这,并不是老妇家的柴。”是隔壁熬糖人的人家年下多买了些柴火,没地方放堆在这里的。 林姜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刃:……劈了个寂寞。 这才想起,怪不得刚才自己拎起斧子的时候,那熬糖人的大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之后才连忙低头继续干活。 大概是因为自己劈了他柴火的缘故吧。 于是临走前,卫刃就去买了他新做出来的五个糖人。 - 今日卫刃并没有骑马,而是陪着林姜坐马车。 两人一上车,卫刃就问道:“你是打算,顺便用这件事引出他来?” 林姜转头对他笑:有一个不必说就能明白自己主意的人,实在是像炎夏吃冰淇淋一样开心的事情。 她拿着一个糖人细看,点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还不如趁这件事把贼引出来呢,自然也就正好全了胡婆婆这件事。” 之后又放下了糖人:她不爱吃纯甜的东西,还是带回家去跟黛玉一起看着玩吧。 卫刃闻言点头:“好,那我再叫人去加加温。不过,他本就打算要大年三十往陛下跟前去告状的。” 两人这番对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必然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他们两人却交流的毫无障碍。 他们是在说大皇子的事儿。 且说堂堂‘镇国将军’大皇子殿下,自从荣获这个光荣称号被迫出宫后,起初是完全被父皇打蒙了,待反应过来后,就陷入了痛苦万分的境地。 而且这伤痛还是历久弥新。 凡是逢年过节,初一十五进宫时,镇国将军大皇子都不免与几位亲王弟弟相遇。 作为长兄的他,每次见面要按着爵位高低先给弟弟们见礼,口称‘见过亲王’的时候,都是一把刀扎在他脆弱的小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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