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骤然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回儿神,不由面上飞红。 还好天色渐晚,车里也不甚亮,想来姜姐姐应该没有看到吧。 其实林姜看到了,只是装作托腮出神没看到,心里却十分惋惜:今日往绍王府这么一走,她深觉绍王妃为人绝妙,又听黛玉说起居然天缘凑巧就遇上了周黎蘅——这让她陡然发现,美人世子爷跟林妹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偏生周黎蘅有病,还是一种京城公认的不能说亲的怪病。 林姜想想都着急:他到底啥病啊,什么时候再发作一下,我好去亲眼看着,争取给他去了这个病根。 —— 此时不光林姜在着急,绍王府一样急。 绍王妃在宴席散场后,才听杨女官说周黎蘅居然跟黛玉偶然碰了一面,惊诧的不得了。 “这是怎么说?遇上了?怎么会遇上?哪里来的这样凑巧的天缘?”绍王妃惊得连发四问。 杨女官也磕糖磕的神志不清,只道:“王妃没亲眼见着,两人这样脸儿对脸儿一站,那真是连廊下的花草都没了颜色了。” 绍王妃露出羡慕之意:羡慕杨女官在第一现场。 然后又担忧道:“你看蘅儿没有发病的意思吧。” 杨女官摇头:“想来是宫里有要紧事,世子爷拿了御赐的书就匆匆又走了。” 绍王妃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孩子,想必又在宫里动了善心,估计是皇子们之间又有了龃龉。” 纤细的长眉蹙起:“宫里也真是够乱的。其实打过年出了大皇子妃的事儿,我就不想再叫蘅儿入宫去读书了。偏生王爷不肯,只说正该趁现在的夺嫡乱局初露的时候叫蘅儿去历练一二。唉,真让人担心。” 杨女官无话可劝,其实也不必劝。 她知道,其实王妃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呢,世子爷将来既然要做正经亲王,接过绍王府的荣光,那就要走这条路,就要学会辨别宫内是非却又能独善其身。 正如农户要会种田,铁匠要会打铁,世上从来没有人能安享富贵而不付出一点劳动的。这明辨宫廷情势就是皇室宗亲,尤其是想要体面想混的好的皇亲国戚们,必备的技能。 王妃再疼爱世子爷,也不能拦着他去学习这等要紧保命的本事。 若真因为现在的溺爱,导致世子爷不能善断世情和宫廷局势,将来真正接过王位,却被人引到夺嫡的浑水沟里去,那才是万劫不复。 起码现在绍王爷康健,世子爷年纪又还小,便是被皇子们坑了一两回,做错点什么事儿,绍王都能替他抗住,保住绍王府的爵位和地位不失。 这就是王爷所说的,栽跟头要趁年轻,老了可就容易摔倒爬不起来了。 这一日,直到夜里,周黎蘅才从宫里回府。 回府的第一件事,却是去求见他平时最害怕的父亲。 他不是个脑子一热心里一软就糊涂的人,这件事并不小,他须得跟父亲说明。 绍王府御赐的书,被他给了五皇子,绍王对这件事不能一无所知,免得将来祸起萧墙。 所以周黎蘅也没有逃避,鼓足勇气去前院书房求见。 谁知王府的长史官笑眯眯出来:“王爷去后院了,世子爷您去王妃去处寻吧。” 绍王跟绍王妃正在讨论儿子的婚姻大事——明明是在家里,明明是这家中最大的主子,两个人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做贼一样。 “什么?今日都碰上面了?那蘅儿若是不犯病,大约就成了!”绍王激动的脸色通红。 王妃点头,也悄声道:“等他回来,你不许骂他罚他,免得罚病了他。等我私下里问问他的意思。” 绍王爷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杨女官就报:“世子爷到了。”绍王立刻端起了黑脸——这是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虎爹。 周黎蘅进门也就直接跪了认错,将今日事发突然,五皇子陷入困境,他决意帮忙都说了一遍。 绍王盘膝坐在茶桌旁的矮榻上,脸沉如墨:“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周黎蘅低头:“儿子不应该先斩后奏,先应下将府里的书送给五殿下解围,然后再回来禀报父母。” 他犹豫了一下,在母亲关怀鼓励的眼神中,还是对父亲道:“父亲,这事要是发生在其余皇子身上,儿子是不会莽撞伸手就管的。” 周黎蘅是性情单纯善良,但不是个傻白甜。 皇子们之间的龃龉龌龊他都看的出来,而且也心有防范。若是换了个大皇子、八皇子之类的来求他,他都要怀疑一下,对方是不是故意藏起自己的书,要借着他的手闹大此事坑害兄弟。 可五皇子的困境他看的真切,而五皇子的为人,他也信得过自己这些年的判断。 毕竟这是与他最熟的一位皇子,要是还看不清被人背后捅了刀子,那也该他吃这个大亏长记性了。 绍王冷哼一声:“还算你知道轻重,没想着把此事瞒过你老子我。” 周黎蘅摇头:“儿子不敢。御赐的《周氏文赋》,府里也只有那一套白玉纸版。若是将来此事在陛下那里闹出来,儿子不能让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御前答话。” 见绍王面色松动,绍王妃就道:“起来坐着说话吧。” 然后又问周黎蘅:“五殿下现在可弄明白了,是谁偷了他的书吗?” 周黎蘅摇头:“他说左不过是自家兄弟们。方才五殿下也与我商议了,这偷走书的人,必不是一偷就算了,也许还有后招。” 绍王来了兴致:“哦?我倒要听听,你们两个商议了些什么出来?觉得那些贼有什么后招害人?” 周黎蘅:“若明日五殿下拿着咱们府上的书上交给陛下,说不得就有人举发‘捡到了五皇子的《周氏文赋》’,那陛下必然要问五殿下既然丢了自己的书,那这本又是从哪儿来的,估计都有人都要给他扣上欺君的帽子。” 绍王一笑:“不错嘛,你们两个孩子能想到这儿,也不算笨蛋了。” 绍王妃抬手拧了绍王一下,嫌他夸儿子都不会好好夸。 今日五皇子还不等周黎蘅从宫外回来,就命打小跟着他的贴身公公,把他宫里昨日今日两天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们都捆了先关着。 等周黎蘅回来,两个人商议了一会儿,五皇子就道:“你是好心帮我弥补这个错漏,我总不能连累了你和绍王府。明日一早,我先就去求见父皇,只盼着父皇肯见我,我好将此事一一回明认错。” 到底还是年轻,一发现书没了就慌张失措,害怕本来就稀薄的父皇的目光化为乌有,所以才赶紧想着描补。 可冷静下来就不免觉得,说不定他这样的焦头烂额,急于隐瞒错漏才会跳入别人的陷阱中。 皇子们都知道,绍王世子不太跟皇子们来往,也就是因为书法的关系,跟他走的近一点。 而绍王府有一套跟皇子一样的《周氏文赋》也是人所皆知,可能这个局就是奔着他跟绍王世子的关系来的——周黎蘅若是不肯借给他,不为他解燃眉之急,或许两人关系就此掰了。而周黎蘅若是肯给他拿书弥补,瞒天过海,正好被一起参‘欺君之罪’。 是两面都能成的算计。 于是五皇子跟周黎蘅商议了一二,还是要釜底抽薪,先将此事禀明皇上,拿出认错的态度来。 至于这本《周氏文赋》也是不可或缺:皇上知道真相,不代表皇上愿意揭露真相,愿意看儿子们在眼前跟乌眼鸡似的对啄,甚至皇子里还出了个贼。 皇上可是最要面子的,尤其是在太上皇还在的时候,皇上更要保证自己一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免得给太上皇机会,敲打他的皇位。 五皇子能够体谅父皇的难处,只要皇祖父还在,父皇就要太平,哪怕是粉饰的太平! 五皇子私下里跟父皇认了错,面上仍旧拿着这《周氏文赋》跟兄弟们一起交作业去,不闹出事来大家面上光滑平顺过去最好。 “要是非有人不长眼要闹。”五皇子想起这群兄弟也不由冷笑:“那便是他们自己跳出来要叫父皇烦恼了。” 谁愿意刚过完二月龙抬头,祭祀完天地,回来就看到儿子们斗的你死我活的,连欺君的帽子都往手足身上扣? 皇上肯定要烦了那构陷兄弟挑唆祸事的人。 只是五皇子也算倒霉,平白被偷了书,总得先去求见皇上认罪。 周黎蘅将此事都一一说了,绍王见他们见事还明白,就不骂自己儿子,改骂别人儿子了:“皇上生的这群不省心的小畜……” 绍王妃再次伸手,拍了绍王爷一下:“既然没有要紧事,你就出去吧。” 可别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了,皇子们再不好,那也是皇上的儿子们,轮不到别人说。 绍王爷被媳妇拍了撵人,只好挥挥袖袍出去了。 心道这话也不是他说的,还是皇上年后跟他喝酒,多喝了两杯后自己骂道:“王叔瞧瞧朕生的这一个两个的小畜生,也不知朕是犯了哪一门子的晦气!” 绍王当时也无语了,他也不太管庶子们,但他觉得自家庶子们不至于是一群畜生。 皇上还发狠呢:“等朕清闲了,再挨个剥他们的皮!” 这话说的都鬼气森森起来,绍王爷当时酒都醒了:“倒也不必剥皮抽筋的吧……” 皇上这才:“哦哦,朕是说挨个揭他们的皮。”也就是打一顿的意思。之后却又冷笑:“还有那等无人心肝肠的人,真剥了他们的皮,倒白脏了朕的名声。” 也就是皇上这番话,让绍王意识到了大皇子妃过世的疑言,只怕不是旁的皇子构陷流言要害大皇子,而是他真的生了禽兽之心治死发妻。 至于皇上说的闲了,必然是太上皇仙去之后,他才能腾出手来,一边抓朝政一边抓儿子们。 绍王离去后,剩下了绍王妃母子。 杨女官上了王妃临睡前要喝的养颜汤,也便悄悄退下去了。周黎蘅见杨女官不在跟前,就按着绍王妃往日的习惯,先再碗中加了一勺蜂蜜,一勺玫瑰花露,搅拌均匀,才请母亲喝。 绍王妃见这体贴孝顺的儿子,眉眼都是笑意。 她也不跟儿子绕弯子,直奔主题:“听说你今儿回府来,在院外竟碰上了林姑娘?” 绍王妃提林姑娘三个字,周黎蘅脸红的像是烧开了水一般,绍王妃都怕儿子着了冒起烟来,大冬天忍不住伸手给他扇一扇。 “蘅儿,你有什么不舒服吗?”绍王妃担忧的不得了,难道我们好好的儿子,竟是个不得婚配的孤老命格不成?这才提一句林姑娘,他看起来就要病了。 周黎蘅忙摇头,然后又道:“母亲,我,我今日唐突了林姑娘,又不知怎么道歉……” 绍王妃不由含笑:这就是缘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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