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出租屋内空啤酒瓶被看不见的怪物推倒,滚落一地,杂乱的、包有各种外卖剩饭的垃圾袋堆积成山,散发难以想象的恶臭。 这间出租屋的主人,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吓得直哆嗦,酷暑的逼仄房间闷得宛如蒸笼,泛黄的白背心蜷起露出几欲流出的肚腩。他瑟瑟发抖地被咒灵巨大的爪子捏紧,溢出的脂肪使其像个散发诡异味道的油腻水袋。 夏油杰站在屋子中央,低矮天花板几乎抵着他的发顶。 一米八几的少年立于垃圾堆中,在花花绿绿的杂志、垃圾袋、翻倒垃圾桶中他格格不入,如同不会弯腰的劲竹,脊梁倔强支撑着疲惫的身躯,自你叛逃后再也没安稳合过眼的咒灵操使开口。 “为什么,要杀害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呢,先生。” 他彬彬有礼,【杀害】这个词语碾磨于优等生的唇舌,再轻轻念出,带着股斯文的味道。 名为灰原雄的少年,很爱笑。 朝气蓬勃的,活力满满的,喜好是吃米饭,最高记录一次能吃五碗。 说话声音很大,每次隔着半个操场都能听见他大声喊着【夏油前辈】【xx前辈】的动静,据五条悟的抱怨,光是回音都能绕地球两圈。 家里有个同样有天赋的妹妹,夏油杰曾在两个年级一起聚餐的空隙,见过几次兄妹的合照。 大男孩的性格在咒术师这个群体中可谓少见,难得的小太阳。家入硝子曾旁观你和灰原聊天,谈话结束后反转术式操作者像饱受太阳光照的植物,在抱住你吸猫似的猛蹭两下后,脚步轻浮地重返研究室。 灰原雄会是个优秀的咒术师。 如果他没有死。 终于,终于,在瓶瓶罐罐的推搡间,夏油杰听见了夺走自己后辈鲜活生命的人,那宛如野兽哀嚎的尖叫。 “怪物!!怪物呜呜呜!啊啊啊啊啊救命!!” “不是我!是他自己没站稳…不是我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奇妙的,咒灵操使突然有了点说话的欲望,大概是这一个月来他所见的事实触目惊心,大概是在深夜造访、在打开这间出租屋的房门前,血液浸湿的高专校服硬邦邦硌人,大概是他终于知道你叛逃的真相…等等原因让夏油杰有了开口的冲动,就算这只是场单方面的自言自语。 “我来之前,去了趟之前的任务地,那里有个有天赋的孩子。” 未关闭的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护眼屏保,光流进他的眉眼,淌进悬而未落的血滴。 “孩子因试图保护自己的母亲,陷入过度消耗的高烧;母亲因试图保护自己的孩子,冒着风雨出海捕鱼赚钱,不幸卷入风浪。” “那孩子很小,三岁、四岁?” 狰狞咒灵的巨爪收紧,人类少年站在怪物身后,垂眸时如佛慈悲的面容在光下若隐若现,杀戮的咒灵为他所控。 命运走向正轨,夏油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什么决定性的节点,他凝视着夺取灰原雄性命的普通人,闭上嘴巴。 那间破旧小屋中受虐至死的孩子尸体于他脑中融化,和盘星教鼓掌愚人们的脸汇聚。太阳底下炙烤的西瓜表面烫得惊人,踱于女人机车护目镜的光跳跃,落于坑洼中战栗的残翅,层层油圈于烈日下呈现绚烂的彩,附着于挣扎的蜻蜓复眼。 海边渔村的渔民,血里淌着海风的咸湿味。 他们惯用的工具是鱼叉,末端有三个叉刺,捅进孩子小小的身躯里会留下三个血肉模糊的洞。 ——小小的尸体上,不止三个洞。 她被戳的很烂,像块咀嚼后咽不下去反呕出的烂肉,浇了番茄的浓汤。 只要丢进海里,鱼类循着血腥味而来,毁尸灭迹不过是时间问题。 为了什么,为了消除恐怖的源头,为了分食微薄的财产,为了将幼小的怪物彻底抹去? 那不知岁数、也不曾与夏油杰有过任何交流的孩子死了。 像理子,像黑井,像灰原…… 像山洞中的你。 天灾的骤雨轰然落下,夏油杰耳边响起恼人的鼓掌声。 天与暴君洞穿的伤口呼呼冒风,温润的玉裂开血纹,表面愈合的伤口其下是化脓的汁水与苦果。 得用多少同伴的血去填,得用多少咒术师的命去赴…究竟,还要死多少人? 拯救这些人,是有意义的吗? 蜻蜓不动了。 它死在开膛破肚的血水中。 “没人能救你的命了。” 十七岁的特级咒术师笑起来,他脸上溅血,却不会有人再为夏油杰擦拭。 “救你命的人,死了。” 他说。 “猴子。” 5. 故事的开头很简单。 大致就是个关于拯救的遗憾青春旧事,少女一心妄图救起心爱的少年,为其挡下腥风血雨、万千苦难,最后抱住伤痕累累自己,觉得这一定是幸福的结局。 ——我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我已经竭尽全力替他挡下那些令人心碎的折磨,我已经用尽一切去试图创造一个能让他幸福的可能。 ——能做到的,一定能。 千疮百孔的她倒在血泊里没出息的抽鼻子,心想。 ——没道理我什么都得不到…没道理、我什么都救不了……吧? ——血也好,命也好,只求能让他平安无事,统统拿去也无所谓。 少女狼狈蜷缩成一团,即使一开始【天命可改】的凭依已然消逝,即使之前以命相护的后辈玩笑般死于命运的碾轮,即使一切已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上演,她也坚信自己努力阻挡的灾祸不是无用功。 她在少年面前被撕碎,被开膛破肚,被千刀万剐。 她担下原本少年的罪孽,满身淤泥想着这回他终于干干净净,可以光明正大走在正论的道路上,挥舞那纯粹的武器。 他如玉般温润美好,不该断折。 至于然后? 屠龙者终成恶龙。 在自以为挡下灾祸的同时,在含泪忍着痛的角落,在女孩想不到的阴影中。 ——她成为少年新的苦难,成为压塌所爱之人信念的一部分。 ——两个妄图保护对方的人,成为捅向彼此心脏的匕首,给予所爱致命一击。 你救不了夏油杰。 夏油杰护不了你。 … “然后呢,xx大人。” 菜菜子抱着枕头睡在你身边,美美子刚完成学校的数学作业,趴在软毯上听你念今日份故事——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是从哪里找出的童话书,多半是从教徒的供奉里……可为什么会有教徒送这种东西呢? 禅院惠跪坐在床边,威武的玉犬懒洋洋趴着任由主人为其梳毛,少年侧脸俊秀,午后的阳光洒进室内,你眯眼看着窗帘于光瀑中翻涌浪花,阳台拉门外,男人的身形若隐若现。 他没穿那身传教的袈裟,大概是前两次被你打出去的原因,反正他换了身白衬衫,解开袖口翻折四下挽到胳膊肘,露出饱满流畅的线条。 何等殊荣,盘星教教主在给你浇花。 “惠。”你闭眼,没了再注视他的气力,“帮我,把窗帘拉上。” 刚放学回来的少年摸了把玉犬,十种影法术的式神爬起来抖了抖毛,迈着步子走到阳台边,狗嘴叼起窗帘布就往中间拖,把男人遮得严严实实。 “姐姐,然后呢?” 菜菜子知道这样喊你才会心软,亚麻发色的女孩央着你讲故事的结局。 结局,你也想知道结局。 你低头,亲了口女孩的额头,孩子的撒娇中逃避这个话题。 二十岁,你有了三个孩子,两条狗,一个开满花的窗台。 以及,盘星教教主夏油杰。 “然后,少女意识到——”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事情更加糟糕的源头。” “她就不应该存在的。”
第45章 === 0. 麻生叶觉得自己被恶灵缠身了。 无缘无故打开的房门,无论走到何处都阴气森森的后背,还有医院都检查不出的疼痛脊椎。 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绕、啃噬身体一般。 这个猜测让无辜社畜毛骨悚然,他已经挤出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跑去各大有名的寺庙,用拿命换来的血汗钱购买所谓平安御守,诚恳地对着佛像跪下磕过几十个头。 那段时间瘦弱男人脑门都是青的,被不少相熟的同事取笑。 可症状依旧没有消减,反而,那看不见的怪物好像被激怒了般,变本加厉地疼让麻生叶痛不欲生,睡眠质量直线下降,连带着工作上的事物也开始出纰漏。 身体上难受就算了,工作不能出岔子啊! 在世上平平无奇活了三十多年的男人在被上司用文件夹第四次打脸后,痛下决心找个能解决灵异事件的地方看看。 隔壁大野婆婆经常去烧香的教团叫什么来着? 走出办公楼的可怜社畜低头,从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口袋里翻找出、同样皱巴巴成梅干菜的名片。 借着大楼前高耸的路灯,麻生叶将节约风格的名片举高,眯起五百度视力的眼睛看纸片上的黑体字。 上面写着—— 【盘星教】 1. 四月,岛国樱花盛开。 拿着文件袋的七海建人走过青砖铺就的小道,重重叠叠怒放的□□樱花绽于干褐色的枝头。 藏于深山中的东京咒术高专内栽种了大片樱花树,若自上而下俯视便会得到连绵似积云的梦幻之色,茂盛生长的重樱每逢这个时间就会张牙舞爪的霸占高专领域,洋洋洒洒飘落的樱瓣偶尔会淋得过路人一身。 就像现在。 刚刚毕业的金发咒术师脱下那身穿了五年的漆黑制服,笔挺黑西装肩头落了三两花瓣,佩戴眼镜的少年——或者说即将奔赴社会工作的青年随意伸手将其拂去,就像舍弃过往腥风血雨的学生时代。 石砖小道穿过青葱的草坪,万物复苏的春日催生细嫩草芽,绵延的、浓浅不一的绿如美好幻景,黄绿细草轻轻笼罩于地面,恍若薄而清透的朦胧雾气。 七海建人知道这雾气的触感,刚入学的一年级时,高一级的前辈喜欢在任务的间隙穿插野餐,美名其曰享受生活。 天蓝的野餐布铺下,也不用什么美食,摆上少年人偏爱的冰镇碳酸饮料和白毛前辈家中新寄来的糕点,偶尔另一位学长会拿来千里迢迢的冰冷披萨与便利店布丁甜点。 感谢高专优良的地理位置,让入学的学生们五年吃不到新鲜外卖。 有时候会多一盆土豆沙拉,绵密口感与切开的多汁圣女果搅拌,再加上让一点都不值得尊敬的白发前辈高呼邪道的绿色蔬菜。 ‘注意荤素搭配啊,喜欢垃圾食品的青春期笨蛋。’ 沉迷烟草酒精的棕发前辈这么说,毫不客气地在某人那份中放入两倍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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