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关押于这牢笼的时间过于漫长,柔软充沛的感性被日日夜夜杀戮逼迫压缩至极,冷酷理智倒是浮出水面,你卡顿地思索起真人的话语。 昔日属于你的红线圈养宠物般将你禁锢,双臂被手腕处的赤红麻绳紧勒向两个相反方向拉扯,脆弱咽喉也被环绕项圈般耻辱的烙上红痕。 跪地的双膝浸泡于血水之中,它艳丽的夺目生辉,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的红下是无时不刻吸吮你咒力供给身体现主人的水蛭。 异瞳咒灵依旧喋喋不休。 “绝对是被利用了,被这份诅咒利用了——好可怜,已经被使用到崩溃了吧,就算是最后落得这样眼睁睁见证一切的下场——” 真人咯咯咯的笑起来,眼睫弯成月牙,贯穿裂纹的脸上荡漾开绝对惊悚的、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说出的话却是诛心。 “也一定,是这【爱】的错。” “你是被这份爱杀死的。” 诞生于人类恶意的咒灵用最恶劣的话语抨击你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那些挣扎、奉献、努力、伤痕统统被加注为被别有用心的诅咒利用,说你不过是被诅咒缠身的可怜虫,当初应允也定是被蛊惑才一时失足,字里行间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 包裹你的黑雾每当这时就会沸腾似的翻滚,据羂索所说的、在山洪中救下你性命,维持你破烂身躯高速治愈的源头,同时也是真人口中的爱意诅咒像是比你这个当事人更快一步被同类激怒。 黑雾笼罩你的眉眼,盖住你的双耳,明知无法阻拦你接收信息,却还是孩童哭嚎般执拗地做着无用功。 2. 人活着,是需要价值的。 羂索将你苟延残喘的灵魂囚禁,一是因为折磨你即可获得与你融为一体的诅咒咒力,二是因为你的身躯——他们口中你用名字为代价换取的、足以容纳爱意诅咒的封印盒子反而成了困死你的牢笼,就算已然易主,它也不允许你就此凋零,死拽着无头蜻蜓的翅膀不让其死亡。 简单来说,你就是被卡在了黄泉与现世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得每天听着真人扰乱人心的糟心话,硬是过了这么多年。 说实在的,很烦。 你盯着围绕周身的黑雾,别过脸不去看布置温馨的室内,可身体睁眼逼着你将整个过程清清楚楚记下。 短发清秀的女人,滑落肩头的软毯,鲜亮指甲油涂抹的指尖拿起罪恶的咒物,茫然地左顾右盼。 ……啊。 血水流入你眼眶,湿润触感令你忍不住眨眼,已然榨不出任何水分的身躯自然无法再流泪。 红线摇曳,禁锢你的四肢。 你想起来了。 吉野凪。 吉野顺平的母亲。 这是粉碎你精神,意图将你彻底击溃的阳谋。 羂索死睁着眼睛,他甚至完全摒弃了人类眨眼的本能,像台没有感情的放映机般将眼前的杀戮塞进你脑海,毫不避讳地站在吉野凪身后,和转头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你看见她惊讶睁大的眼睛,酒精与看不见怪物撕咬身躯的疼痛融合为几近梦境的幻感,短发女人脸颊被咬下块肉,皮肉撕扯间她尖叫着匍匐,桌椅碰撞擦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木质地板浸湿了血。 “救、救救我……救命…” 被两面宿傩手指吸引而来的咒灵啃食这位母亲的身躯,触手捅进嘴里抠挖咽喉,堵住女人的求救。 她跌倒在地上,大股血液涌出,原本整洁的艳红指甲与手指被咬的血肉模糊,手肘抵住地面爬行,挣扎着抓住你的裤脚,留下斑驳血痕。 一小时前还被儿子盖上薄毯以防着凉的母亲,现在如同被过路人踩烂的、一半身体挤压为肉酱的青虫,她凌乱黑发后是闪烁求生欲的眼。 她看着你。 她在向亲手放置咒物的凶手求救。 你感觉到身体在下蹲,窃取你躯壳的小偷巴不得你看得更清楚些,愈发长的黑发发尾触及地面,冷眼旁观眼前被咒灵折磨的无辜者,做出一副温柔样子侧耳倾听吉野凪喉咙中挤出的破碎呼救。 女人口中的血沫甚至喷溅到你的脸上,脚踝被将死之人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勒紧。 伸手,以手指撬入女人手指与你脚踝的间隙。 你知道自己在笑,羂索有丰富模仿躯壳的演技经验,所以你感知到自己露出了面对孩子们的笑容。 挣扎的女人好像看见了曙光,泪水溢出这位母亲的眼眶,她凹陷的胸膛被咒灵掏空大半,劫后逢生的释怀笑意戛然而止。 羂索——也就是你,慢条斯理地按住吉野凪的骨节,轻描淡写地‘啪嗒’一声。 在无辜者的哀嚎中,你掰断她的手指。 3. “好可怜啊。” 黑长发女人敛眸感慨,阴暗客厅中唯一的光源便是开放式厨房的昏黄吊灯,暖光打在她柔和的侧脸,涌入晦涩暗淡的幽深眼眸。 她的声音很温柔,缥缈的像是场遥远梦境,恍惚间吉野凪甚至以为这只是场过于真实疼痛的噩梦,水般的月光流过她眉眼,打磨出气质特殊的线条。 “一定很痛苦吧。” ——她在和谁说话呢? 吉野凪模模糊糊想着。 痛苦与失血过多令她的感觉系统出了问题,年轻的母亲亲眼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看不见的怪物撕下,悬浮于空中,再血点飞溅地缓慢消失。 像是被吃掉了。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家,怪物是她带来的吗——顺平,顺平还在房间里……他会死吗?不不不不不,顺平!不可以… 陌生女人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她像是在激怒并不存在的人,咬字清晰:“奈奈也是这么死的。” 她保持蹲姿,右手掌心撑着下巴,额发下是与面貌格格不入的恐怖缝合线伤疤。 “我去的时候,奈奈阿姨正在等禅院先生回家——春寒交织,那时候很冷,她披着毯子缩在沙发里,微波炉里的托盘旋转加热晚饭。” 黑发女人慢悠悠平铺直述,她看着吉野凪,冰冷眼眸如寒冰融化荡开春水,另一种存在因情绪剧烈波动掌控了它,残忍的冷酷入潮水退去,“手指正好掉进她怀里。” “被吸引而来的咒灵一哄而上,她死得很快,因为其中一只咒灵喜好吮吸脑脊液,其余的则对人肉抱有偏爱。”她说,却又不是在说给濒死的女人听,“禅院甚尔在进楼之前就感觉到不对,惊慌失措冲回家里,只得到满墙喷溅的血液与抱着碎肉喊妈妈的哭嚎幼子。” 说到这,她好像想到了有趣的东西,惬意笑出声:“你绝对没见过天与暴君那副失去全世界的流浪狗表情。” 言语拥有力量。 诅咒师知晓人类的本性,所以他也最清楚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拥有怎样坚韧不拔的精神。 以人类之躯包容诅咒。 为一念所驱奔赴末路之人。 其心性难能可贵,就算是辗转千年的羂索也不得不感慨这是多么珍贵的宝物,他感知到身体中你颤巍巍佝偻的瑟缩,心知经过八年磨砺这份闪闪发光的钻石终是要碎在自己手中。 羂索含笑落下最后一击。 “禅院奈奈也好,吉野凪也好。” “都是为你死的。” “都是你的错啊。” 月光倾啄她的面庞,鸦羽眼睫后藏着黑玉似浓重的眸瞳,吉野凪不知道这个陌生女人在说些什么,无力抬首却窥得那墨色的眼。 湿濡触感滴落,坠于这位遭遇飞来横祸的母亲眼皮。 长发女人哭着笑,笑着哭。 终日笼罩雾气的眼眸破碎,好似被什么破开薄膜,悬而未落的烟雨倾泄而坠。 哀愁的眼哭泣,唇却肆意上扬,仿佛拥有两个灵魂。 飞鸟被人捕获,恶意扯断羽翼,抓着脖颈狠狠砸在地上,昔日自在翱翔的鸟儿拖着无翼身躯奄奄一息,胸膛处溢出破裂的啜泣。 “啊呀。”黑发女人讶异地挑眉,对着一地碎肉感慨着,喟叹濒死白鸟,“真是难得……” “你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 “第一次啊。” 4. 托孤这种事,按理来说应该长篇大论对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引经据典回顾往日情谊,就算没有优美辞藻起码也要粗暴直击人心,字字泣血上演无可奈何的母爱形象,再在最后洒上几滴泪水晕开笔墨,使字迹于模糊与清晰之间徘徊,突显写信人的悲伤无助。 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刻,拥有丰富观影经验的五条悟会放任思维涣散,在一击搅碎咒灵身躯的罅隙中迎着狂风在心里小声抱怨。 蓬松柔顺的白发连发尖都没有摇曳,漆黑眼罩包裹眼眸。 他站在废弃塔吊延伸向天空的尽头处,锈红斑驳侵蚀金属,红白交替的警示色被五条悟踩在脚下。 皮靴碾压过腐坏厚实的青苔,留下小半个残破的脚印,被无下限挤开的苔藓植物扩散勾勒出鞋形。 在远离城市的废弃烂尾楼,白发男人在任务结束后想着那张称不上遗书的遗书,咒术界最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名字看久了也有了那么几丝可恨。 ——起码当时刚刚终结挚友生命又喜迎你生死不知失踪消息的二十一岁五条悟是这么想的。 他远眺被森林包围的城镇,褐瓦青砖在浓绿树木中十分惹眼,在异国他乡处理咒灵的五条悟决定休息那么一小会儿。 白发男人站的极高,加上他高挑的身姿,缥缈云絮萦绕于男人过分显眼的白发,风拂过他自然垂下的唇角,流连于随意收拢没于手肘与胸膛之间的五指。 它能发射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它无所不能战无不胜,就连昔日并肩前行的挚友也倒在这双手下。 它接过黑发绿眼男孩递来的书信与花朵,它安葬友人的尸体,阖上那无法瞑目的眼眸。 怎么会有人将三个孩子托付故友,却又在指定给对方的遗书中半字不提呢? 六眼能够捕捉原子级别的咒力波动,而五条悟的记忆力又过于好。所以就算时隔八年,白发男人也能清晰记得那恼人的、敷衍的遗书细节,无论是笔画的起顿笔还是执笔人在书写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起始处小团晕染的墨迹足以证明你写下他名字时的犹豫,定然是情不自禁地抿唇,眼神飘忽不定驻足于身边随便什么东西,笔尖抵着纸面,漆黑墨水顺着导管淌入纸张片片叠压的纹理,缓慢伸出张牙舞爪的触须。 可你还是下笔了。 环抱双臂的男人没有撩开眼罩,那份遗书的一切他烂熟于心——用‘份’来做计量单位实在是高估,按照五条悟的理解应该将其定义为辅导小孩计算题时随意抽出的草稿纸。 今年二十八岁也依旧坏脾气的猫炸开毛发,他当初又气又急,在收下那张破纸如你所愿安顿孩子们后不止一次将其拿出来死死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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