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一零忽然眼睛一红。 顾爸柱着拐杖上前,他抓住蔡一零的胳膊,紧紧的,像在传递着什么,又像在抓住什么。他噙着眼泪念道:“好孩子……” “顾爸。”蔡一零想说什么,顾爸按住他的胳膊继续道,“我们溪溪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是她这辈子,最值得的,最骄傲的的事。” 成年人善于藏匿情绪。二十八岁的蔡一零却在墓园里,在好友的父母前红了眼眶。 “蔡蔡,你太瘦了,要多吃饭呐。” “嗯。” “我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溪溪会生气的。”顾妈听见两人的对话将头扭到一旁,泪流掉在地上。 顾妈蹲下,灰色的墓碑前落下漂亮的粉色。 粉色蔷薇与纯白茉莉缄默地摆在一起。无关花语,只是父母想让孩子看看从前家里种的花罢了。 顾妈抚摸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细细的,一点点的,就像捧着女儿温热的脸。风吹起她枯黄的碎发,手心是冰冷的。 顾爸蹲在墓碑前,就像许多年前他蹲在家里,看着刚学会走路的女儿跌跌地朝自己走来。 “溪溪,爸爸妈妈来看你了哦。”顾爸开口的第一句话,蔡一零便攥着拳头转过身去。他望着茫茫的墓碑,暖色调的栎树摇晃,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朦胧视线。 “好快啊,十年过去了,你有没有想我们?” “爸爸妈妈很想你。” 黑白照里的女孩灿烂微笑—— 无人回应。 …… 十年同学聚会。 饭桌上成年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家互相诉说着现状,突然有人提及过去说起曾经的理想。 有人曾经想跳舞,有人想赚大钱。忽然轮到蔡一零,“我吗?” “对啊,蔡一零你以前不是很风光吗?我记得学校里的人都怕你,我们当时不敢跟你说话,所以直到毕业我们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对啊,蔡一零你的梦想是什么?” 蔡一零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微笑—— “不记得了。” KTV的彩灯闪动,一群快奔三的成年人拿着麦克风唱着过去的歌。蔡一零意识惺忪地坐在角落,墙上的屏幕跳动着画面和繁体字。 蔡一零眯着眼睛去看。常年坐着白炽灯下,他的视力已经大不如前。 拿话筒的人换了换,屋里的人轮完一圈,话筒最后塞进蔡一零手里。 眼皮乌青的男人酒醒了不少。 “我不会。” “没关系,都是老同学不要害羞,蔡一零你随便。” “唱嘛唱嘛,难得十年同学聚会。” 蔡一零站起来笑了笑,“那就,《蒲公英的约定》吧。”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声音清澈而沙哑,每一个调都恰到好处,没有刻意炫技,却能唱进人心里去。在场每个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们静静的听着蔡一零唱歌,每个人神色颇为触动。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真心,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蔡一零落下手臂。 没有开人声伴唱,【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屏幕里的歌词跟着音乐伴奏落下帷幕。 有人从歌声里缓过来,“蔡一零!你还说自己不会唱!” “就是啊,唱得这么好听还说不会!过分了啊老同学。” “蔡一零,你在小公司里上班真的很屈才,你没去唱歌真的很可惜诶。” 蔡一零微微一笑,将话筒放在桌上。有人拿起切着歌。他窝在沙发角落里,在嘈杂的声音中,有人推推蔡一零的胳膊。 “刚刚后面那句怎么不唱完?” “忘记了。” = 2018年7月。蔡一零拿着印有盖章的请假条走出领导办公室。他回在工位上,隔壁同事在敲电脑头也不扭道:“又去西藏旅游啊?” 周浩和蔡一零是同一批进的公司。因为同样养猫,所以平日里走得比较近。这个近也只在公司同事里划开等级,平时在公司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偶尔发信息通知对方上车,抢猫砂、猫粮、猫罐头。 除此,再无其他。 在他看来,蔡一零这人有点怪。平时除了工作需求很少与同事聊自己的事。他还算是知道蔡一零情况比较多的人。 他会时不时买丁小雨的海报。 丁小雨。 周浩知道,大明星嘛。公司里很多小女生喜欢他,不仅工位上放着他的立牌,午休也几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周浩读高中的表妹也在追他。 有人将丁小雨的海报贴在墙上,有人将它收进抽屉里。而蔡一零却拿它垫桌脚。 同公司的女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丁小雨”,怕蔡一零是黑粉,一不小心掐起来。 “知道还问?” 周浩:“搞不懂你,去好几年了。中国那么多大好河山就不换个地方吗?”是了,蔡一零还有个“奇怪”的点,那便是雷打不动的西藏之旅。 周浩不知道他之前怎样?但是他能保证,和自己一起进公司的蔡一零每年都是如此。 每年。 去的日子不定,但一定会在暑假结束前去。有一年公司供货量翻了几倍,蔡一零硬是加了半个月通宵才换来几天调休。 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 周浩不懂,去西藏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蔡一零,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特别?”周浩侧头微笑,“字面意思,你这个人还真的蛮有意思。” 蔡一零移动着鼠标,电脑屏幕的光落在脸上。 “有啊。” “谁啊?” “不告诉你。” = 蔡一零坐在车上,巍峨连绵的山峰,羚羊、牧羊人,窗外的藏线的风景快速飞过。皮肤黝黑的司机搭话:“小伙子第一次来西藏吧?” “不是。”阳光在琥珀色的眼里晃了晃,蔡一零道:“第十次。” 饶是经常拉客的司机也有些吃惊:“来这么多次了?怎么不换个地方玩啊?” “去见一个朋友。” 蔡一零望向窗外。 ……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二十八岁的蔡一零趴在邮局的窗口,他递出布达拉宫的明信片。在他身后是高高的雪山。 “又是你啊?” “是我。” “写什么?还是那句话吗?” 蔡一零将头伸出屋檐,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落日,雪山。冰冷的雪落在脸上。他注视着簌簌的白雪,目光穿过一片白茫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普通的晴天。 有人站在班级门口等他放学。她笑容灿烂的朝他挥手。蔡一零恍若一笑,笑容干净而灿烂,如少年时代。“嗯,老样子。” 邮寄工作人员最后一遍确定着:“明天见?” “嗯。” “「明天见」。”
第125章 陈岸·九万字 美国纽约。 黄昏时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在街头跌跌撞撞行走,他撞到人,“dammit!!”咖啡撒一身路边的鸽子被惊飞。 风衣男侧头吐出一大口血,吐完后他抬起胳膊安静地揩去。 不少人朝这边望来,窃窃私语。一个亚裔女生在高大的白种人里踮脚,神情焦急。 咖啡撒了一身,金发碧眼的男人用手弹弹衣服,发现于事无补便骂出几句脏话。他揪住罪魁祸首的衣领—— 皮肤苍白,黑头发,浅色瞳孔像是个中外混血。他的神色阴郁冷漠,即便被揪住领子也无一点怯懦之色,男人被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激怒,“Youstupid jerk!!”他挥出拳头,却被轻易接住。 “咯吱”骨头碎裂声。金发碧眼的男人吃痛惨叫,他神色淡漠松手朝某处走去,人群里一个亚裔女生钻过人群跑向他。 “陈先生!” “终于找到你了,您又犯病了吗?” “医生开的药您吃完了吗?” 男人没有理会,也没有驱赶,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街头的车水马龙。 …… 夏薇安出生于中国江西景德镇,从小受到故土文化的熏陶,爱上了瓷器和国画。大学毕业后为锻炼自己,更为传播中国文化只身来到美国。 但在异国他乡生活远没有夏薇安想得那么简单,她的英文水平一般般,再加上中式哑巴教育,工作也不好找。夏薇安便在老乡的介绍下,去唐人街洗盘子端菜。 就是这里,她认识一位来自台湾的华人。 他叫陈岸。 年纪与自己相仿,约莫二十几,容貌和气质都很出众。他一周会来一次,来时总穿着暗色系的衣服,用餐的位置也靠着窗户。 他的眼睛很特别,像宇宙里浅灰的行星。 夏薇安想,他挺符合西式画美学。 原本以为没什么交集,直到某天夏薇安洗完盘子回家已是凌晨。她抱着画本小心地走在街上,路上有不少流浪汉和小混混,甚至有人躲在巷子里吸□□。 夏薇安加快步,即便她打扮得够朴素,依旧被人堵住去路。几个黑人互相对视,眼神猥琐,夏薇安哆嗦的惊叫出声,画撒了一地。 然而,她流着眼泪闭上眼睛,听见的只有粗旷的叫骂。 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夏薇安睁开眼,黑人捂着肚子倒地上,一个男人微微扭头,她只能看见消瘦的下巴。 “是你?”夏薇安搜肠刮肚想他的名字,对方在唐人街吃饭却从未留下姓名。 男人似乎睹见什么,蹲下,捡起地上的画。上面画着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和叶栩栩如生。 “shit!!”黑人谩骂出声。夏薇安怕惹麻烦赶紧捡起地上的画,“那个先生….我,我们先走可以吗?” 男人不语,却将画落在夏薇安一沓画上转身离去。 “你喜欢画画。” “是。”夏薇安怯生生低头,她鼓起勇气抬头真诚道,“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美国开家中国店,卖卖字画和瓷器什么的,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传统文化。” 黄色的灯串闪烁,咖啡馆外,一棵红杉安静的落下叶子。灰色风衣男人侧头,淡淡一睹又回头,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夏薇安莫名感觉他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 “在哪上班。” 夏薇安报出唐人街的店名,男人浅色的眼眸望着前面报出一个份薪水数字,“周末上门,我的房子需要一个钟点工。” “为什么?”夏薇安咋舌,这个数字足以让她换个地带租房,甚至几个月不上班在家混吃等死都行。 男人似想到什么,唇边有了笑意。 “画画很好。”他又道,“坚持梦想。” 从那天起,夏薇安的生活被改变了。她不再洗盘子到深夜,不用再为每个月交完房租后而发愁。她换了一个治安较好的地带,除了周末,每天窝在家里画画,又或者去街头用不流利的英语做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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