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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将来会不成器，毕竟她的儿子这么棒。 不过，他现在这个不自信的小模样，可真是可爱极了。 夏尔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再次微微后退了几步。 对这件事情，他的确有些反应过度。 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妈妈的。 他抬头看向包法利夫人，欲要再说些什么，他们家的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包法利夫人急匆匆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夏尔慢慢地缀在她后面，也一同走到了门口。 他终究还是个两岁的小孩子，等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来敲门的陌生人已经马上要走了，夏尔只听到了他最后对着自己妈妈说的、语气带着些威胁的话： “夫人，就算您不想承认，您的丈夫的确是在我们那里消费了的，这费用是没办法抵消的，我想，您也不想再收到一张法院的传票吧。” “好的先生，您放心，我会尽快把钱付了的，我们家好歹也还有一些资产，您不必担心。” 紧接着响起的是包法利夫人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那声音不见了一丝刚刚带着母性的温柔，有的只是面对这种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时的茫然无措和惊慌。 夏尔的心中泛起了一丝凉意。 他抬起头向前看去，却只看到了脊背有些佝偻的包法利夫人的背影。 夏尔缓缓地低下了头，不想看到自己的母亲这个样子，却冷不防看到了在母亲身前的地上横躺着的、他没有在家中见过几面的父亲的身影。 他沉沉地睡着，面色通红，每次呼吸都伴着鼾声响起，即使离得这么远，夏尔也仿佛闻到了一丝难以忍受的酒臭气。 夏尔感觉自己的胃中有些泛酸，喉头似乎也有了些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他继续沉默地看着眼前包法利夫人的动作。 就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包法利夫人，夏尔的母亲，已经艰难地把她的丈夫拖进了房内，关上了他们家的大门。 因为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许多次，他们家的门边都已经放上了一个专供人暂时休息的沙发。 包法利夫人把包法利先生的上半身抬到了沙发的一头，紧接着又把他的腿挪了上去。 等这一系列事情都干完之后，她终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想到自己刚刚再次被告知的欠债的消息，包法利夫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慢慢地转过身后，包法利夫人却冷不防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几步、好像正愣愣地看着她的夏尔。 她的思维短暂地停滞了一瞬，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儿子给忘记了。 她的心中有些因忽略儿子而起的愧意，同时又因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儿子的乖巧而有些泛甜。 如果是别家的孩子，在她拖丈夫进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哭起来了呢。她的小宝贝却不会那么哭闹，真是让她骄傲。 这种想法给包法利夫人现在满是忧愁的、无比失落的心注入了一丝坚持下去的力量。 她还有她的孩子呢。 她走到了夏尔的跟前蹲下，缓了缓自己的心情，挤出了笑容。 “小夏尔，你跟在妈妈后面是不是因为还想听妈妈弹钢琴呀？我们现在再接着去弹好不好呀？” 夏尔看出了包法利夫人在经历了刚刚的事情之后脸上的疲惫，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见包法利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凑近了包法利夫人，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为她擦了擦额头——那上面满是刚刚因为搬动包法利先生那个醉鬼而冒出的的汗。 “妈妈，你一定已经很累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擦完汗之后，夏尔退后一步，看着面前的妈妈认真地说道。 感受到一股奶香铺面而来，同时还有小孩子专门穿的柔软的衣服轻轻地拂过自己的额角，包法利夫人有些怔愣。 随后，她便听到了夏尔奶声奶气但却极为认真的话。 那些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的、糟糕的事情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那么的难以忍受，包法利夫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酸涩得厉害。 ----
第22章 包法利夫人 === 夏尔静静地坐在包法利夫人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小板凳上面，听着他们家的主卧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妈妈和包法利先生争吵的声音。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的孩子今后……” “得了！我们既不是贵族，又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你难道还指望这个小崽子将来有多大的成就吗？……” “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听到自己妈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隐隐的哽咽，而自己的父亲，语气中则充满了不耐烦。 夏尔有些出神。难怪这几天的时候，妈妈偶尔总会流露出挣扎的神色，原来是想要和他的父亲吵架。 即使在前几天的时候，夏尔刚刚听包法利夫人说，她会无条件地爱自己，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可妈妈为了自己和她从没有反抗过的父亲对上，却也是他一点都没有想到的。 毕竟，现在的法国，尤其是法国乡下，女性的地位完全没有高到这个地步——这个女性有底气和自己的丈夫吵起来的地步。 ——更不要说他的妈妈又是那样一个性格温顺的女性。夏尔的心中无比震动。 自来到这个新的世界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踏实感，那种有人切切实实地爱着自己的踏实感。 在之前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也许等到哪一天他再次睁开眼，就会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现代世界。 ……即使在那个世界里，他的遭遇也并没有那么美满，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才是真正的虚幻。可再怎么样，总也比他在这个世界更好一些。 而现在，夏尔觉得，即便是为了他的母亲，这个命运并不那么顺遂的母亲，他也应该接受这件事情。 一道对现在的他来说很是震耳欲聋的推门声把夏尔从出神中拽了回来，他仰起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老包法利先生带着怒意的脸色。 “哼，女人！” 夏尔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个样子的父亲。 包法利先生随后也看到了自己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的儿子，看到了他那种小孩子独有的、很是白嫩可爱的脸蛋，这让他心中的气消了些，同时也咽下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不那么文雅的话。 然而，想想自己刚刚和包法利夫人爆发的争吵，他却也始终没办法完全压下心中的气。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之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近了夏尔，把他抱了起来。 “小崽子，身为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一直和你妈妈混在一起。”在把夏尔提起来之后，包法利先生没有停顿地朝着门口走去。 “你应该接受斯巴达式的教育，成为一个男子汉才是，现在因为你母亲，显得这么娘们兮兮的！” 夏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包法利先生，他的父亲简直像是在提着一个物件一样地是在夹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他没有哭闹，只是尽力地调整着动作，好让自己能够舒服一点。 包法利先生现在明显是在拿他撒气，他还是不要让他更生气的好。 他毕竟才刚刚两岁，他的妈妈也只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 “你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哪里？” 他听到妈妈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那声音同样带着些气急败坏。 “你一个女人，管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包法利先生短暂地停下了步子，夏尔听到他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就继续往门外走了。 夏尔心中的厌烦更加地浓重了。 在母亲为他在外面欠下的那一堆债奔波的时候，在母亲辛辛苦苦地操持家里的各项事务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他倒是在轻轻松松地吼着，让妈妈不要管那么多事情。 难道他现在以为，他之前能够一直自由自在地挥霍钱财、游手好闲的时候，是因为他之前那几次失败的开纺织厂的功劳，又或者是因为他别的折腾吗？ 还不是因为自己母亲嫁过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丰厚的嫁妆和她一直在把持着的基本的收入。 过了许久，夏尔仍然没有能够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被包法利先生夹着的姿势，这让他更加厌烦了。 所幸在他彻底不能忍受之前，终于被放了下来。 夏尔踉跄了几步，晃了晃有些晕的头，发现自己被包法利先生带到了他们家的田地里。 这是要干什么？ 夏尔转过身，努力仰头想要看看包法利先生的表情。 不管夏尔怎么努力，他也只是堪堪看到了包法利先生的下巴。他泄了气，低下了自己已经仰了很久的脑袋，把视线投到了包法利先生的鞋尖上。 这是一双很不错的鞋，就是因为时间久了，显得有些旧。 大概这是包法利先生在刚刚和妈妈结婚的那几年买的吧。 毕竟在他开始酗酒之后，夏尔就没见他多么关心过外在的东西了。 “身为一个男人，你就应该多在田地里跑跑，这样才像个样子。” 他听到自己的父亲用酗酒的人特有的那种粗声粗气的声音对着自己说：“小畜生，你就在这里自己玩会儿，我过段时间再来接你。” 随后，夏尔便看到自己眼前正对着自己的鞋尖转了个方向，变成了鞋跟面对自己。 他看着它们渐渐地远了，没有出声。 如果是真正的小孩子，可能会因为包法利先生这一系列的动作、因为突然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哭闹不停，可他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所以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示弱。 夏尔同样转了个方向。 他知道回家的路，而且这总归是在自己家的范围里，他在这里逛逛也不错。 于是，夏尔就迈着自己因为年纪小而仍然有些不稳当的步子，沿着田埂慢慢地走了起来。 虽然他对于自己身处上两个世纪的法国乡下很是不适应，可这里的确也有相对于现代都市来说优秀的地方。 至少在他还是个医生的时候，是没办法一出门就能够在一片清新的空气中慢慢悠悠地散步的。 夏尔在田边的一棵巨大的橡树下面坐了下去，看着眼前一片青葱的田野，心中因为自己的父亲而产生的郁气慢慢地消了下去。 “哟，这不是包法利夫人家的小孩子吗？怎么一个人坐在树下面？” 并没有安静地坐很久，夏尔听到了从他身侧传来的声音。 他侧过头，便看到了越走越近的他们教区神父的身影。 对于这位年纪已经有些老迈的神父，夏尔是抱着一定的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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