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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镜中这个脸上浓妆艳抹、眼底却满是悲凉死寂的自己，杜十娘缓缓地笑了。 真可笑啊。 “十娘？”李甲在床上咕哝出声。 杜十娘收回了自己眼底异常的神色，看向了李甲。 就算她……也不是现在。 她还有事情要漂漂亮亮地完成。 “公子，你醒了？”杜十娘拿起了李甲挂在架上的衣服，走到了床边，“要现在就起身穿衣吗？” 听到了杜十娘一如之前的温柔的声音，李甲从刚刚醒来的迷蒙中清醒了过来。 他抬眼望去，却因眼前杜十娘不同于往日的装扮吃了一惊：“十娘，你这是……？” 发现了李甲眼中的疑惑，杜十娘对着他缓缓地笑了笑，“公子，你忘了？我们昨日不是说要再去见那孙公子一面吗？见外客，我总要显得郑重一些才是。” “也是。”经杜十娘这么一提醒，李甲想起了他昨晚和她说的事情。 他从床上坐起身，接过了杜十娘拿在手中的衣服，手脚有些匆匆地套到了自己身上，“那待我收拾好之后，我们便去孙兄那里吧。” 杜十娘看出了李甲显得匆忙的动作，心中更加难过，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若无其事的表情，“公子，不必如此着急，现在时候还早。” 李甲没有听杜十娘的话放慢动作，仍然有些迅速地收拾着自己，不过对于杜十娘的话，他倒是也在收拾的间隙给了解释：“还是尽早去到孙兄那里为妙。” 杜十娘感觉更加的讽刺了。她当初居然会以为他是个良人，可真是瞎了眼。 李甲边系着自己的腰带便说道：“十娘，你不知道，昨晚我在与你说起这件事情之前，先和柳弟讨论了一番。可是……” 似乎是又想起了柳遇春昨天在面对他说的那些话时极为严厉的神色，李甲正在系腰带的手都抖了一抖，“他极为不同意这件事情，当时还用语十分激烈地骂了我，我们尽早过去孙兄那里，也好避开柳弟。” 因为李甲解释的话，杜十娘心中讽刺而痛苦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柳公子？对啊，他大概也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把自己真正当成和他一样的人看待的人了吧…… 杜十娘的心中因为想到柳遇春而多了一丝温度。 她昨日居然因为对李甲的情绪太过激烈而完全把柳公子给忘到了脑后。 既然这样…… 想起自己在昨天晚上定下的计划，杜十娘的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 “十娘，我也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李甲的话重新把杜十娘的心神拉了回来，她也再次想起了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被狠狠辜负的浓烈的情感。 她对着李甲笑了笑：“那我们便出发吧，公子。” 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极为明艳的女子，想到稍后的时候孙兄可能会对她露出的痴迷的神情，李甲的心中不自觉地涌上了一股夹杂着骄傲和不舍的情绪。 他几乎就要后悔了。 可是长久以来压在他心中的礼教以及李父可能会有的反对终于还是在他心中占了上风。 没事的，即便十娘如此貌美，如此善解人意，可这样的女子世上也还是很多的，他总能在将来碰到新的心仪之人。 而如果他真的把这样一个教坊司中的女子带回了家，那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这么想着，李甲也不再犹豫，他朝着房门走去：“走吧。” 杜十娘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拿起了她早早放在手边的箱子。 柳遇春在天色大亮之后才睁开眼睛。 看着从窗户上投到屋内的阳光，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昨天又做了那个梦，那个之前让他决定跟着李甲他们一起返乡的梦。 梦中仍然没有多余的信息，他仍然只是知道，杜十娘的故事是个悲剧故事，她还沉了一个百宝箱。 可是，不同于之前的是，他先前以为造成这种悲剧的原因是他们两人遭人设计抑或是被人蒙骗，现在，在得知李甲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后，他开始怀疑这悲剧可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所导致的了。 也许昨天李甲的那种想法就是这个悲剧的导火索。 柳遇春缓缓坐起身下床，开始洗漱打理。 就是不知，那悲剧究竟会大到哪种程度了。也不知李甲有没有因为他说的话而改变他原来的想法。 如果他变了想法的话，也许这个悲剧已经被改变了也说不定。 梳洗完毕之后，柳遇春打开了房门。 他喊住了正脚步匆匆地从他门前路过的小厮：“请问，住在里面的那对夫妇今天有没有什么动静啊？” “没有什么动静，客官。”这小厮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随后利索地回道：“他们似是还没起身呢。” “这样啊，多谢了。”柳遇春暂时放下了心。 至少现在，他们之间还是没有出什么事情的。 也许，在这次李甲改变了想法之后，那个悲剧就再也不会发生了也说不定。 柳遇春的心中有些怅然，可更多的还是欢喜。 为自己的好友并非那么陌生的欢喜，为自己的好友和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够避开原来的悲剧轨迹，走向一个好的结局的欢喜。 “客官您客气了。”小厮有些夸张地做了个揖，随后便继续往前走去了。 那对夫妇倒是有动静，可那位郎君说自己若是能撒这么个小谎的话，等他回来，他会给自己一两银子呢。 对于这种并不会损害到别人，只是撒一个小小的谎就能得到这么多银子的事情，他自然是不吝去做的。 ----
第14章 杜十娘x柳遇春 ====== 就在柳遇春起身、询问小厮的这个时间点，李甲和杜十娘已经被孙富邀请到了他准备的、排场不小的露天宴席之上。 “十娘，我方才没有注意，你怎么还拿过来了个箱子？” 在孙富仍然有些忙碌地安排着仆从把这宴席摆的更加得体的时候，李甲有些好奇地问起了杜十娘这个他刚刚没有发现的问题。 “公子，我当然是有我的考虑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杜十娘对着李甲笑了笑。 见杜十娘这么卖关子，李甲也朝着她温和地笑了。 即便杜十娘不说，他也是能猜出来的。 这个箱子是她之前的朋友送她的礼物，大概算是她的嫁妆，她现如今要转投他人怀抱，自然是要把这东西拿上了。 只是没有想到，十娘她昨日说还要细细考虑，可今日却突然变得如此着急，连东西都收拾好了。 李甲再次对着杜十娘宽容地笑了起来。 这样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也好，既能够避免节外生枝，也好不让柳弟再因此而与他生气。 虽然柳弟比他小，可他却一直是把自己当他弟弟照顾的。 除了父亲，他最为信任的人就是柳弟了。 他委实不习惯柳弟骂他的样子。 就在李甲在心中想着能够不再与柳遇春因此而生气的时候，杜十娘也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柳遇春。 之前李甲是当着她的面吩咐那个小厮的，也因此，她自然也知道柳遇春大概率是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搅局的。 既不会搅李甲和孙富的局，也不会搅她设计好的局。 她既为此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愧疚。 毕竟他除了隐瞒了他对自己的心意之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谎，他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 若他在最后才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想必他的心中一定十分痛苦。 在她对李甲都没有狠下心让他人财两空的情况下，却对柳遇春进行了欺骗。 杜十娘的心中有些不忍。 可看着李甲显得比前些日子都极为精神的脸色，她却也实在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的计划放下。 她毕竟是先爱上了李甲。 “李弟久等了。”随着船舱内一道有些油滑的声音传来，这艘船的主人也终于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来到了桌前，在主位坐了下去。 “孙兄说笑，是我与十娘来得太早了。”李甲连忙回道。 “哈哈哈哈，李弟真是客气了。”孙富对李甲的谦逊极为满意，面上的神色也加的愉悦了。 在于李甲进行了一番客套之后，孙富才终于转过头，看向了杜十娘：“想必这位便是那位京都赫赫有名的名姝杜十娘了吧？” 看清了杜十娘的装扮之后，孙富眯了眯眼，随后更加爽朗地笑了出来：“果然是名不虚传，绝色无双。” 杜十娘对着他笑了笑，只觉得想吐。 若她再和他说几句话，怕是真的会吐出来。 不过孙富本也没有打算和杜十娘过多交谈，在他眼中，她就只是一个美丽的、将来可能会让自己得到比在其他女子身上更多的快乐的工具而已。 他再次和李甲说起了话：“李弟，愿意把如此美人让出来，你可真是让为兄佩服，不过，想必这样的话，令父也必定会对你更加称赞的。” 见李甲因为他的话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孙富继续说道：“古有张生抛弃那尤物崔莺莺，得了一个‘善补过’的美名，今便有李弟你转送名姝，坚守礼之底线啊。” “孙兄过奖，在下愧不敢当。”李甲状似愧疚，实则满意地说道。 “李弟才是过谦。”孙富对事情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十分满意，“那李弟与十娘可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看了一眼盛装打扮的杜十娘，眼中闪过了久经酒色的人才会有的神色，随后转向李甲继续说道：“若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我现在便可把那一千两银子送到李弟你的船舱中去，李弟也不必担心我出尔反尔。” 听孙富这么说，李甲眼中滑过了彻底的放松之色：“孙兄可真是个爽快的人。” 他瞥了眼杜十娘，见她没有露出什么不赞同的神色，便打算直接和孙富把这事定下来，“既然如此……” “公子且慢，”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温温柔柔地坐在那里的杜十娘突然开口，打断了李甲将要说出口的话，“十娘突然也有些话要说。” 被杜十娘这么一插话，孙富和李甲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因事情肉眼可见将会顺利地进行下去，李甲此时极有耐心，因念着这是杜十娘最后属于他的时刻，他也对她的所有举动都极为宽容：“十娘，你有什么话突然想起要说呢？” 杜十娘最后温柔地看了李甲一眼，慢慢从桌边站了起来。 站直了身体后，她的神色便冷肃了下来。 “公子，我之前便一直想说，你因区区一千两银子便直接把我让给了别人，也未免太过看不起我这京城风流领袖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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