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玩笑道:“每过一天,我们就都变老了一分,每天都在变化,又怎么会看腻呢?” 阮常林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牵起她的手,缓步向河边走去。 停靠在岸边的船家原本在悠闲地晒着太阳,见来了生意,连忙坐起身来问道:“二位要坐船去何处?” 阮常林答道:“绕着河道慢慢划便可,我们只是欣赏沿途风景。” 船家愣了愣,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站在船艄没动地方。 “船家别担心,”洛若兮又补充道,“依然正常按照里程算船费。” 船家看着二人举止亲近,情意甚浓,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咧嘴笑道:“好说,好说。” 船家立于船头,撑蒿慢划,断断续续地轻哼着民谣。 阮常林躺在船尾,枕着双臂闭目养神。洛若兮则坐在船舷,伸出纤手在河里轻轻搅动着水花。 小舟每次穿过桥洞,都会吸引拱桥上人们倾羡的目光。 昨夜阮常林陪着她几乎未曾合眼,现在躺在晃悠悠的小舟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洛若兮凝视着他的睡颜,轻声感叹: “子贞于众人之间,仿佛锥处囊中。或许我抽卡运极差,是因为遇见你已经花光了全部运气。我虽无抽卡运,却有桃花运,所以老天其实也是公平的。” 随着船家哼完了一首又一首的民谣,日头也渐渐落了,晚霞一缕缕浮现在天边。 阮常林悠悠醒来,看了看天色,愧疚道:“原本是要与主公聊天放松,结果大半的时间都让我睡过去了。” 洛若兮刚要笑着安慰他,忽然听到岸边人声嘈杂,县衙的差役几乎全部出动,将一座府邸围住。 洛若兮皱眉不解,问道:“船家,这个被围住的府邸是谁家的?” 船家远远地瞥了一眼便回答道:“女郎应该不是本县人吧,甄家的府邸咱们荣北县没人不知道的。” 正说着,便看见杨治火急火燎地赶到府邸门口,吩咐左右道:“甄公子遇害,没调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出入甄府。”
第37章 次日清晨, 杨治开堂审理甄公子一案。县衙门口人山人海,仿佛半个县的人都赶来凑热闹了。 洛若兮和阮常林混在人群中,挤到一个前排的位置,勉强看得清堂内的状况。 甄伦的庶弟甄广已经立于堂内。 “爹娘身体欠佳, 今日我来为我兄长申冤。杨县令, 我要状告的就是您的亲儿子杨氐。昨日在大街上, 他不依不饶揪住我兄长的样子, 大家伙都看见了。就算我兄长娶了魏姑娘这件事做的不地道,也不至于被惨遭杀害。只望杨县令能秉公判案, 莫要包庇自己的儿子。” 杨治刚刚步入堂内时便已经脚步虚浮,由人扶着才勉强落座, 此刻更是脸色苍白,不住地擦着额头的虚汗。 甄伦平日里花天酒地,放荡不羁,是县里出了名的纨绔。虽然荣北县的这一家是旁支, 但毕竟还属于甄氏家族。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 杨治不得不小心应对。但问题偏偏出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杨治无奈, 拍了一下醒木道:“带嫌犯杨氐。” 杨氐被一众衙役押到堂上, 高喊:“爹,儿无罪!甄伦出事儿的时候我正在被您关禁闭,根本不可能杀害他。” 杨治清楚地知道,杨氐并未撒谎。昨日从街上回来, 他就关了儿子禁闭一整天。昨夜他特意问过府中门吏,杨氐根本没有出门。 但问题是, 这事儿说出去, 谁都不会相信,只会觉得他有意为儿子洗脱嫌疑。 甄广见杨治犹豫, 更是激愤:“我兄长虽然好色、不求上进,但也没招惹过什么人,只有杨氐记恨他,最有理由杀害他,这难道不是事实?县令您是他的父亲,自家府中,关没关禁闭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如何让人信服?” 洛若兮在堂外听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阮常林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小声问道:“主公觉得,那杨氐是真凶吗?” 洛若兮微微踮脚,附到他耳边说:“若杨氐真想杀害甄伦,昨日便无需割断马鞍的肚带,更不会在动手前故意制造一场矛盾,增加自己的嫌疑。” 杨氐报复的意味很明显,但也仅限于让甄伦摔下马这类小把戏。甄伦摔伤了腿,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理说是不会再多此一举去甄府寻仇的。 紧接着甄广又道:“嫌犯与县令关系匪浅,杨县令还是避嫌吧。” 杨治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就修书一封,将此案经过详细写下,快马送交洛太守处。” “不必了!”洛若兮从人群中走出,“我本是出门闲游,路过荣北。既然遇上了,便停留几日,把此案破了再走。” 众人闻声一惊,原来刚刚和他们挤在一起的女子竟然就是平定蓝巾的洛太守,瞬间议论纷纷。 堂内的杨县令慌忙起身行礼,让出座位,“卑职不知太守来此,未能招待周全,犬子还惹出这么一件事,让洛太守见笑了。” “无妨,原本不想露面的,只是此案颇为蹊跷。杨县令身为嫌犯之父,确有难处,我便接手吧。” 洛若兮坐于堂上,又回想起自己在荣西做县令的日子,不知不觉竟过去好久了。 阮常林也跟过来,手扶剑柄立于一旁,瞥了一眼杨氐,又紧盯着甄广被撕破了口子的衣摆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甄广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衣服有破口,再次开口道:“还请洛太守为我兄长做主,按律处置那杨氐。” 洛若兮面色如常,既是向甄广发问,也是向杨治发问:“判案讲究一个证据,眼下可有杀害甄伦的物证?” 杨治立刻回道:“昨天傍晚,我带仵作去甄府验尸,死因乃是被利器所伤,流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就在午饭后到傍晚之间。凶器乃是随处可见的刀具,并没有指向性。” 甄广不服气道:“杨县令想保住自己的儿子,他说的话自然不能当真。” 洛若兮仔细思索一瞬,高声道:“既然如此,今日审案暂且到这里,我亲自去甄府走一遭。” 围在县衙的百姓闻言渐渐散去,洛若兮坐上杨治为她准备好的马车前往甄府。 进入府邸,管家引着洛若兮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大院落。 “太守,这里就是公子平日最常待的地方。左边那个屋是书房,右边是卧房。但公子晚上一般都去妻妾那里歇息,卧房以往都是空着的。昨日公子坠马摔伤了腿,这才在自己卧房养伤。” 管家害怕似的指了指卧房的方向,“昨日傍晚,我给公子送膳食,在门口怎么叫都不应,走进去一看身上竟插着一把刀,已经没了呼吸。我不敢耽搁,立即就派人报了案。” 洛若兮皱眉问道:“你来送膳食的时候,卧房门是关着还是开着?” 管家认真回道:“关着。公子腿受伤后心情很差,不喜欢别人打扰,就一直关着门。我在门口叫了好久也不见应答,才推门进去。” “那你发现你家公子尸体之前多久确认他还活着?” “公子昨天回来就请了郎中包扎,中午我是看着公子吃完午饭的,饭后公子说要休息,叫我不要打扰他。” “这期间,府内可有外人进出?” 管家仔细回忆了一阵儿,答道:“没有啊,家主和家母最近身体不适,公子又受伤,若有外人进来会先通报我的。” 洛若兮眉头紧锁。照管家的说法,要么有人翻墙进来,要么凶手就藏在府内。 甄广见缝插针道:“太守,兄长的卧房离东墙不远,说不定就是那杨氐翻墙进来将他杀害。” 洛若兮不敢轻易下结论,因此并未答话,只是绕着卧房踱步,在脑中思索各种可能性。 正想得出神,没注意走到卧房后身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头上的流苏步摇被伸出来的枝桠缠住落在地上。 “主公小心。”阮常林弯腰拾起步摇,又亲手帮她戴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洛若兮连忙抬头看向那棵树,伸向卧房的枝干上有几处明显的踩踏痕迹,而屋顶的瓦片似乎也被松动过。 “来人,在此处搭个梯子,上去看看。” 几个衙役七手八脚爬上房顶,高喊道:“屋顶瓦片有三块被人为松动过。昨晚来验尸时,甄公子就死在这三块瓦片正下方的榻上。” “还有呢?”洛若兮眉头渐渐舒展。 “还有,在松动的瓦片下面,找到了这个。”衙役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来,恭敬地递上一块锦缎衣料。 阮常林神色忽地一震,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甄广,目光聚焦在他的衣摆上。 甄广被阮常林紧紧盯着,连忙低头去看,见到自己的衣摆竟被撕坏了一条,慌忙用手挡住。 但为时已晚。 阮常林接过从房顶瓦片下翻到的衣料,将他的手拿开,与衣服比对。 完全吻合。 洛若兮瞧见这一幕,心中已经了然,开口道:“刚刚在县衙,你口口声声说是杨氐杀了你兄长,如今我搜到的物证却是从你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甄广,贼喊捉贼的把戏以后还是莫要在我面前耍了。” 甄广也没想到自己昨日匆忙间竟撕坏了衣物,留下把柄。他额头渗出冷汗,结巴道:“我...我是他的弟弟,怎么可能杀他?一定是杨县令...对,一定是杨县令昨晚故意撕坏了我的衣服,扔在房顶上,企图陷害我。” 杨治仿佛听到了笑话一样轻哼一声:“甄广,我昨夜来甄府验尸,压根就没见到你,何来撕坏你的衣服一说?况且,我昨天的关注的重点都在卧房里,没有用梯子上过屋顶。所有衙役都能作证。” 此时,甄广已经被身后的两个衙役押住胳膊,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 他见事情已经败露,没有回转的余地,一张脸逐渐变得扭曲:“没错,是我做的!我故意做成外人翻墙而入的样子,趁甄伦睡着,从屋顶掷下刀具,就是想让杨氐做替罪羊。” 他指着杨治一阵狂笑:“本想借着你儿子与他有仇,引得人们猜疑,从而将罪责推出去。谁想却没注意到衣角被瓦片划破,算我命不好,我认栽。” 杨治稳了稳心神,后怕地问道:“甄伦是你兄长,你为何要杀害他?” 甄广冷笑道:“爹娘缠绵病榻,时日已经不多,他身为长子却整日浑浑噩噩、挥金如土,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得到全部家产。然后,我就能在其他地方谋求个一官半职,离开荣北小县城。” 洛若兮不解:“你得到了家产,与谋求官职有何关联?” 甄广狠狠盯着洛若兮,说道:“太守何必明知故问?这荣宁郡太守一职难道您最初不是从宦官手里买的?” 洛若兮不耻地笑了笑,正色道:“我担任太守,凭借的是剿灭昌兰山土匪和在荣西县的实绩,由前任张太守举荐得到的,从没走过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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