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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规定，盐商贩盐必须持有盐运使衙门发放的盐引，否则就是私盐贩子，一经发现人头就要不保。 即便拿到了盐引，每年复核一次也让盐商苦不堪言，因此才想出用克扣盐农的方式来辖制盐政官员。 官员要是对盐农的遭遇置之不理，下层的不满情绪就会集中在官府身上，盐政官员又不敢对背景强大的盐商太过分，想安抚盐农就要在他们面前矮上一头，以此来达到双方的势力平衡。 不过林海跟前面几任盐政不同，他出身功勋阶层，自身也有爵位，还是圣上钦点的官员，想以背景强行压服是不可能了。 他要是站在盐农那边强行追债，无论是主动低头服软，还是被打压到抬不起头，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想要继续占据上风，就要商量出万全的对策才行。 吴刘两家把众多盐商当家请到邀芳阁，共同商讨如何度过难关，一群人美人在怀，酒没少喝，到最后也没想出如何对付林海，只好先下帖子，把人请出来试探一二，之后再做定夺。 林海料理过曹大人的后事，很晚才下衙回家，让人在大门口放几个火盆，跨一遍去悔气，又让人传话给黛玉，这两天他都要睡在外院书房，不想把霉运传到内宅里。 黛玉心说爹爹总把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到头来却比谁都迷信，远在济南府时就听说曹大人快不行了，他能挺到现在已经很给面子了。 既然老爹不肯进内院，黛玉就命人再点几只蜡烛，在灯下把穆月辉送来的扬州官员内眷名册誊抄一遍。 好友是信任她，才会在信上吐槽画黑叉，被外人看到了可不得了，抄完后黛玉让人送去前头给爹爹，把原件直接丢进火盆，让其完全消失才最安全保险。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林海接到黛玉送来的厚厚一叠手稿, 翻看一遍后摇头叹气，他身在名利场中，自己纷乱烦扰也就罢了, 竟连累儿女也要加倍小心, 不敢轻易得罪一人, 这官当得实在是憋屈。 他一方面心疼女儿, 又思虑扬州局势, 辗转一夜不曾好睡, 次日上衙时心里难免就带着些火气。 听衙役回报说盐商吴家派人来送请帖, 他冷笑一声, 把人晾在外头半晌才命人带进来。 吴家管事打帘子走进林海办公的后堂, 只觉一股混着花香的暖气扑面, 不由打了个寒噤。 抬头只见公案后头坐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气度峥嵘, 形容典雅，双眸如深潭，正冷幽幽的看着自己。 吴管事再次哆嗦了下，先对林海打了千，而后双手呈上请柬，躬身道, “我家老爷及各盐商老爷恭待上官驾临已久，于明日请大人到升云台一聚, 万望大人赏光。” 林海冷笑, “我听说升云台是扬州城中最好的清吟小班, 消费一场可不便宜, 你们老爷如此有钱，不如把欠盐农的账先结清如何。” 吴管事没想到林海会如此直接, 只好堆起笑脸，苦巴巴道，“大人，小的不过是个卖了身的家奴，能混个温饱不挨打就满足了，哪里管得了主人家的事。” 林海嗤笑，“行了，用不着跟我卖惨，回去跟你家主人说，贴子本官收下了，明日会准时赴约的。” 吴管事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林海让人请来李扬乐清和二叔，商议明日要如何对付那帮盐商。 盐商拿不定林海的性情，不知从何处入手跟上官交往，林海暂时也想不出让盐商俯首的办法，只好当面锣对面鼓的碰上一碰，而后再徐徐图之。 黛玉吃过早饭就跟林嬷嬷商量给林氏族里送年礼的事，自家到扬州的消息相信族里很快就会知道。 林海身为族中最有出息的后人，调任到江苏不说惊动整个姑苏名门，族中也会多有准备就是了。 合族上下折腾一轮等待自家回去祭祖，自家要是没到场，林氏一族的脸面可就丢尽了，不如提前把年礼送回去，再向族老说明不能回来的原由，省得大节下的结梁子生闲气。 林嬷嬷是内院总管，平时比黛玉忙上几倍不止，刚进腊月又没到送年礼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听了黛玉的话，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叫人拿库房账册来，跟黛玉一起挑选所需之物。 初步定好了年礼，黛玉又坐软轿出了垂花门，来到正门后西边的马棚，查看管事挑出来的十五匹健马。 带到扬州的骡马自家只打算留二十匹日常使用，再挑出十五匹体壮耐力好的送回姑苏林氏族中，其余品相不佳的都要卖掉。 看着这些高大的骡马，黛玉心说还真是同马不同命，两匹小马因为长相特异，被带到内院当宠物娇养着，这些高大的反倒要干活拉车，任人贩卖，惨得一匹。 她脑子一抽，行事就有点圣母倾向，“刘管事，这些马还是不要卖了，等太太过来少不得要置办庄铺家业，到时这些就送到产业上去，省得被卖到刻薄的人家活受罪。” 刘管事对卖马与否无所谓得很，见姑娘开了口，便躬身应下。 黛玉说完就后悔了，娘亲最早也要三月开春后才能过来，接下来还要待产，等能抽出空闲置办产业，说不定都是一年以后了，几十匹马养在圈里，到夏天闹了瘟病可如何是好。 为了维持在下人面前的威严，黛玉即便后悔也不好立即改主意，只得先回去再另做打算。 她的软轿刚到垂花门，后头就有林海的小厮追了上来，呼哧带喘的把一个大信封呈给黛玉。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黛玉所有烦恼都飞走了，连声催促嬷嬷们快点送她回绣楼，她要洗手燃香过后再拆看娘亲的来信。 小厮陆明笑着提醒，“姑娘，我这儿还有礼单呢，太太从济南府送来两车东西，还有一车装的是我们之前养的螃蟹海星和小海鱼，得尽快抬进去才行。” 黛玉听后一愣，没想到娘亲会在这么冷的天赶着把家养的海洋小动物送过来，她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济南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垂花门后，她命人接收货物和海缸，又把送货的人传进来问话，要听他们亲口说娘亲在济南府如何了，她才能放心。 黛玉也不回绣楼，径直来到正堂后面的值事房，平时就是在这里处理事务，传话领对牌，几个当值的嬷嬷见姑娘面色凝重，还当有事发生，静悄悄打水伺候她洗手，上茶放脚踏，一声不敢言语。 黛玉擦干净手，用小剪刀裁开来信，信中一共三张纸，贾敏曾听人说小孩子不宜看小字，日常给女儿写字都会特意放大些许，因此信中内容并不算多。 贾敏先是关心女儿一路辛苦，又说了自己在济南府一切顺心，身体也很康健，不用为她担心云云。 接着才一一点评黛玉到扬州后的行事，先夸赞她紧守门户，照顾父亲做得很好，最后才批评她进府前送走原有仆众做得太急躁了些，要把人先稳住再慢慢消磨才是上策，如此不管不顾的把人打发掉，恐对名声有碍。 黛玉苦笑着放下信，心说原著中的贾敏大概就是这么做的，那些人有没有被消磨干净很难说，她跟林海的命确实是消磨在这里了。 看过书中血淋淋的教训，她哪还敢让外人进自家门啊，哪怕被人说成母老虎呢，也得先保障自家安全再说。 这时从外面传来脚步声，黛玉抬头看向打帘子走进来的两人，一眼认出是娘亲身边得用的嬷嬷和她男人，惊道，“郑嬷嬷，你们怎么来了？” 郑嬷嬷向黛玉福身，呵呵笑道，“太太就说姑娘看到送来的海鱼指定会多想，这才把我们派过来安姑娘的心。 姑娘请放心，太太在济南一切皆好，有堂老爷几位主子照顾着，都长胖了。 也不用担心太太身边没人服侍，之前老爷买的几家人都能使唤了，家里人多到用不完呢。 姑娘走后没两天，张舅爷家的小孙子来了济南，那小子淘气，看到我们养的海鱼就天天去捅咕，鲛鱼他不敢招惹，只专挑这些小东西下手，没两天就捅死了好些只。 太太怕姑娘生气，就雇了海鱼铺子的伙计随行，提前让人送过来了。” 黛玉想到舅爷家那个歪毛淘气的小胖子，眉头皱得更深，担心道，“他没冲撞到我娘吧？” 郑嬷嬷笑着安抚，“姑娘放心，表少爷都十一岁了，在外院跟舅老爷住着呢，哪能随便进到后院去。 他是跟张三太太来济南府探亲的，张三太太娘家亲戚搬到了济南居住，家里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就把孩子带来见上一面。” 黛玉秒懂，总算放下心来，又想到挖在外院的海水池，在心中为那些无辜升天的小动物默哀几秒。 当初只是为了少走几步路，才把海水池安放在外院，没想到竟害它们惨遭皮猴子的毒手，要算账的话只管去找那个小胖子好了。 接着又问了家里其他人的情况，尤其是林翀那只小包子，家里来了个淘小子，可别把他给伤着了。 郑嬷嬷说到林翀就笑得停不下来，“姑娘临走前不是交待他要保护太太么，堂少爷就天天跟着太太寸步不离，谁叫他玩儿去也不听，只一门心思的守着太太。” 黛玉也笑了，她当时不过那么一说，没想到小家伙居然当真了，就冲这份言而有信和坚持，林翀小包子以后准错不了。 他们正聊着家里的事，就有清点货物的管事嬷嬷来回报，从济南送来的多是毛皮和布匹，各色山珍干货和父女俩喜欢吃的鱼干肉脯。 黛玉让人将毛皮和布匹收归入库，干货送去内厨房，零食分出一部分送到外书房去，把海鱼也留在外院方便伙计照顾。 傍晚林海回到外书房，就见黛玉和花花叶子都趴在一只青花大缸边上看鱼，他走到近前看到里面寥寥无几的小动物，不由叹了一声。 自家女儿打小就爱惜东西，从没有搞破坏的行为，没想到舅舅家的小子竟是个魔头，原本二十多只海物竟剩下不到十只了。 黛玉笑道，“爹爹莫恼，伙计说有五只是受不了奔波，在路上死的，不全是小表哥下的黑手。” 林海别看表面上风流潇洒，内里却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不仅对下从不苛责，连自家养的动物都很精心。 看着空荡荡的鱼缸，他叹道，“要不是那小子捣乱，开春一并跟大船过来多稳当，哪儿还用死在路上。” 黛玉笑着把爹爹拉到一边椅子上坐好，又说起娘亲来信和送年礼的事。 林海也说了明天要去赴鸿门宴，倒要看那些盐商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黛玉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再有二十多天就是新年了，即便那些盐商不主动出击，爹爹也不会放过他们，总要赶在年前结清一部分欠账，让盐农在过年能混个温饱吧。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次日一早, 总管林兴打发走了前往姑苏送年礼的马车队伍，林海是听林福禀告，才知晓这么早送年礼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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