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迟疑道:“这在明日当日面见陛下做好剩余的二让吗?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李世民有些不好意思地扬了扬下颌:“如今天色也已经晚了,实在是时间来不及了,若是将这三辞三让挤在一日,这不是……” 李世民顿了顿,那一句“这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忘了这道必备的政治流程了吗?实在是丢人。”咽回了肚子里。 李世民挪开了视线,只盯着自己手上的诏书状似一本正经道:“这不是陛下的身子受不住吗?” “陛下毕竟年岁已高,作为儿子,我觉得还是分为两日的好。” 杜如晦无语,他无奈地在心中腹诽着,有什么区别啊,是个明眼人都看能出来啊,不过是明面上有理由搪塞罢了。 但是他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憋着笑点头应是。 ——— 东宫,丽政殿。 长孙嘉卉瞧着李世民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想着方才从显德殿传过来的消息,她亦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怎么,陛下下诏了?” 李世民皱着脸当即上前几步将人抱在怀中,故作恐吓状将人给压在了床榻上,他的语气中带了些可怜:“我都是因为忙着朝政,这几日观音婢也是知晓的,这不仅要忙着我自己的登基大典,还有观音婢的封后大典,观音婢怎可取笑我?” 长孙嘉卉只觉得脖颈面颊处满是李世民呼吸间的热气,她觉得有些痒,笑着侧首推了推李世民的胸膛,却不料李世民倒是反手一压一提,握着她的手腕将其置于头顶。 李世民勾唇蹭了蹭长孙嘉卉的面颊,毫不犹豫便是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许久,李世民这才亮着双眸子盯着长孙嘉卉有些红亦有些湿润的双唇,他哑声开口:“十三日,观音婢可看明白了我的心意?” 长孙嘉卉愣了愣,她下意识喃喃:“我的封后大典是八月二十一,同二郎的登基之日确实差了十三日。” 李世民得意一笑,他俯身埋在长孙嘉卉的颈窝处,像是讨赏一般嘟哝着:“观音婢十三岁嫁于我,如今我们二人成婚也是过去了整整十三年。” “多好啊,十三,已经有两个巧合了,那么我便想着为什么不再多一个十三呢?” “而且观音婢也应该知晓,我刚刚登基,政局到底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安定下来的,如今又有可恶的突厥南下,观音婢,我想你便我留下的退路。” “这一次我还是会同往常一般亲自面对颉利可汗的,我的后方就交给观音婢了。” 长孙嘉卉红了眼眶,她突然抬首吻上了李世民的唇呢喃着:“说什么浑话呢。” “我虽然只当了两个月的太子妃,可这两个月里头我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后宫宫女,前朝遗留,我已经整理出了一份名册,上头是三千余宫女,等二郎登基后便能立马放出宫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放掖庭宫女都是很好的彩头,二郎定是能顺顺利利的。” 李世民呼吸紧了紧:“其实我从不信这些的,观音婢也该是知晓的。” 长孙嘉卉笑了笑:“我当然知晓,只是这本也是我们二人早就商量好了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 “我知晓二郎是准备精简中央官吏的,削去宗室爵位的,能早一刻放宫女减少开支不是件好事吗?” “更何况这些宫女被困于深宫,到底也是可怜的,如今将人放了出去也能让她们在外成家。” “再者,天下初定,不论二郎想要做什么,这人口都是最为重要的。” 李世民抬首凝视着长孙嘉卉:“观音婢,我真的好欢喜。” 长孙嘉卉轻笑道:“君心如我心。” 武德九年八月九日,西宫。 李渊坐于上首,他讥讽一笑,他左等右等等了好些时日,却是万万没想到直到昨日这个李世民才想起来在他跟前补一道手续流程。 今日又是为了配合登基大典的时间,他也早早被拉了起来配合李世民一道完成这场戏。 就跟个提线木偶一样毫无尊严可言,李渊忍着心中火气瞧着下头的李世民磕头推辞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为人子自当是劳其身致其亲于安乐,我老了。” 说到这里李渊只觉得可笑,但是他却还是不得不咬着牙面上带着笑道:“传你皇位,若是你不从便是不孝。” 李世民微微勾唇,不得不说这些话由李渊口中说出却是让他莫名畅快,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陛下言至于此,臣也不敢再推辞。” 说着李世民对上李渊的视线:“臣,定不会叫陛下失望的。” 武德九年八月九日,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曾经渴求不已的位置。 “臣等参见陛下。” 百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世民端坐龙椅之上,他瞧着底下众人的臣服,不知为何他此刻的脑中却是浮现出了当日雁门关救驾后所瞧见的场景。 无人收敛的尸骨,绝望哭泣的妇孺…… 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他早便许下了诺言不是吗? 这个诺言从他十六岁起,穿过了金戈铁马的战场,穿过了刀光剑影的长安,李世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在战火与阴谋的淬炼下,这个诺言不仅没有被磨灭,反倒是更加生辉。 十六岁的他所见皆是千疮百孔的杨家江山,十八岁的他心怀远大的抱负,只觉得天大地大没有是他做不成的,所以他随父起兵,所以他投身战场。 平定四方,他当仁不让,他锋芒毕露,驰骋疆场,他一一将天下烟尘扫荡。 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 所以短短几年,杨花不再,玉李飘香,四海归心,宇内靖康。 风起云涌的长安,波澜诡谲的朝堂,明枪暗箭他一一躲过,尔虞我诈他一一踏过。 终于,在他二十七岁的这一年,他浴火重生再度振翅高飞,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安者他必令安,不乐者他必令乐。 他要创空前盛世,他要让万邦臣服。 他要前王不辟之土,悉请衣冠,他要前史不载之乡,并为州县。 他会背负他十六岁那年许下的诺言一路前行,直至他死亡的那一刻。 他要丰功厚利施于来叶,他要令数百年后读他大唐国史,鸿勋茂业粲然可观!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他抬手轻轻一挥:“众卿平身。” 武德不再,贞观依始,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108章 暗涌 武德九年八月十九, 东宫,显德殿前殿。 “今次是朕登基后头一回宴请群臣,诸位今日不醉不归!” 李世民位于上首, 他一举酒杯, 遥遥敬了敬坐于下首的群臣。 他的面颊染着红, 分明就是沾染了三分醉意, 他眉眼微弯笑着看向殿中正弹唱着的乐者舞者。 李世民举杯一饮而尽,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一般,他起身虚空一点坐在正中央怀抱着琵琶的乐者:“不知可否借朕琵琶一用?” 那个被李世民点到乐者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他起身行礼却怎么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将怀中的琵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天子手上。 李世民自得一笑, 修长好看的手指随意一个拨弄,悦耳动听的声音便这么回荡在殿内, 当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世民身上。 李世民悠然自在地盘腿坐在了正中央, 他抬眸扫视群臣颇为自傲道:“光喝酒吃菜多没有意思啊,我今日有兴致, 便为诸臣弹奏一曲助兴。” “不过……”李世民说着拖长了语调,语气中带着些戏谑, “我这首曲子你们可都得猜猜, 若是猜不来名字, 自罚三杯,如何?” 房玄龄率先反应过来,他举杯遥敬了李世民一下,笑着开口:“陛下之命, 臣哪敢不从,不过臣于此道向来不甚了解, 臣便先自罚三杯。” 李世民哈哈大笑:“玄龄啊玄龄,这还未开始你便想着躲懒了。” 房玄龄丝毫没有被李世民打趣的窘迫,他只是喝了口酒,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这私底下臣倒是可以毫无顾忌让陛下开心,只是如今在百官面前,陛下便给臣留些面子吧。” “不过臣虽然不擅此道,但克明可不一样,他啊休沐的时间有半成是要跑到那些胡肆去听那些胡姬弹奏的琵琶曲的。” 正好好吃着菜津津有味地旁观着李世民同房玄龄对话的杜如晦怎么也想不到战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举杯同房玄龄碰了碰,故作夸张一般摇头叹息:“实在是交友不慎呐。” 房玄龄笑了笑:“我这分明就是让大家看看,我们的克明是如何博学多识的。” 杜如晦轻笑出声:“行了,我向来是说不过你的。” 说着杜如晦看向殿中央正调试拨弄琵琶弦的李世民,他朗声开口:“今日陛下为臣等奏曲,臣等实在受宠若惊。” 李世民勾唇:“嘴上说着受宠若惊,可我怎么瞧着克明分明是满脸的兴奋?” “若是你们欢喜,下回我为你们舞一曲也是可以的。” 这杜如晦还未回答什么,倒是宇文士及闻言眼眸一亮,他兴冲冲开口道:“陛下弹琵琶的本事臣等可都是知晓的,却原来不知陛下于舞一道也有研究。” 话落宇文士及侧了侧身子,他看向身边一脸欣慰地喝着酒的高士廉好奇问道:“士廉,不知你这个陛下的舅舅可知晓?” 高士廉笑呵呵回道:“当年陛下年岁还小,这家中也是养了好些个胡人的,陛下起了好奇的心思,跟着他们学过一段时间。” 宇文士及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是这样。” 李世民瞧着宇文士及与高士廉的窃窃私语,他爽朗一笑,向高士廉打趣道:“都是年少之事,舅舅便给我留些面子吧。” 说着李世民已然是调整好了姿势:“你没瞧过,下回我便让你好好瞧瞧。” 宇文士及不由拊掌:“好,陛下可不许反悔!” 李世民好笑摇头:“朕何时出尔反尔过?” 话落,李世民不再同众人笑闹,他垂眸看着自己怀中的琵琶,拨片在指尖灵活转动着,下一瞬他轻轻一拨,清冷悦耳的乐声便如珠落玉盘,恰似飞流而下撞击卵石,又似溅起了一片水雾,只消叫人听着就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这还没有完,在最初的乐声过后,李世民轻轻哼唱着,他的声音如金石相击,少了些少年的清越,却是多了些独属于他这个年岁的成熟与温润,配合着逐渐婉转悠扬的乐声,叫人听着居然莫名多了些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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