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提他们的夏王窦建德了,入了长安虽然没有被处斩,但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生死不明。 他们一旦回到长安,等着他们的说不定便是屠刀呢! 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好,为了自身的性命也罢,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几个心思活泛的窦建德旧将便找上了在漳南乡野隐居的刘黑闼。 彼时刘黑闼正在农田里琢磨着该种些什么。 他烦躁地惦着手中的农具。 他自小便不喜生产,嗜酒好赌,向来是靠着诡诈手段过日子,后头有了窦建德的资助,他的日子那是过得更加轻松了,哪里会种什么地。 更何况大丈夫在世自当建功立业吃酒喝肉,跟在窦建德身侧上阵杀敌的日子他至今都怀念不已。 那种亲手要了他人性命带给他的快感是如今这种隐居的生活所体会不到的。 然而就在刘黑闼思索时,背后突然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他眼眸一眯攥紧了农具,浑身上下紧绷到了极致。 “刘黑闼,你想替夏王报仇吗?” 是范愿的声音,他曾经的同袍。 刘黑闼骤然松了口气,但随即他便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了范愿的真实来意。 他顿了顿没有马上回答,等转过身去时面上已然换成了副不解的表情:“陛下不是留了夏王一命吗,你们这是何意?” 范愿冷笑一声:“李渊的话做什么数?王世充不也死得不明不白吗?你又怎么知道夏王如今的处境?” 刘黑闼垂眸,说什么为夏王报仇,恐怕只是拿窦建德做旗子吧? 若是他们真的再度起兵,便是窦建德活着都说不定要被这帮他原来的部将牵连松了性命,这哪里是有半点在乎他的样子。 但刘黑闼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暴露分毫,他只是装作迟疑问道:“夏王待我如此之好,若能为夏王报仇,我又怎么不愿。” “只是……你们为何会找上我?” 范愿一顿突然轻笑一声:“自然是我占卜了一卦,刘氏主吉。” 刘黑闼呼吸一滞,但下一瞬他便恢复如常恍若惊喜般道:“那这便是天意了!” 呵,在窦建德的将领中,姓刘中名望最高的可不是他刘黑闼,而是素来仁义又善战的刘雅。 他们既然跳过了刘雅选择自己,只怕是刘雅已经遭遇不测了。 刘黑闼看着嘴角挂笑的范愿,心中冷笑不已。 他素来知晓范愿此人心狠手辣,这等谋反大事他又怎么可能让不打算参与的活人知晓呢? 他要是拒绝,只怕最后会落得个跟刘雅一般的下场。 不过嘛,刘黑闼心头泛起了隐隐的激动,范愿等人的提议倒也正中他的下怀。 “来来来,你们远道而来,我这只有头耕牛,若不然我宰杀了他,我们边吃边说。” 话落,刘黑闼热情地引着几人进了屋子。 至于窦建德如何,抱歉啊,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嘛。 窦建德如此仁义,想来会理解他们的。 若是他死了,那再好不过,拿着他当大旗谋反只怕会更加顺利。 若是他还活着…… 思及此,刘黑闼勾唇。 没关系的,他们说他死了,那他便就是死了。 糊弄糊弄一群底下的老百姓和士卒罢了,谁让根本没有人敢信任李渊呢? 当夜,刘黑闼召集一百人,巧舌如簧,在一众爱戴窦建德的百姓的刻意帮助下,于当夜杀了漳南县的唐朝官吏并将之占领。 李渊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当一回事,只是有些懊恼郑善果和任瑰是干什么吃的。 他都已经把饭生生喂到了这两人嘴里,这事情居然也能搞砸,还是说李建成这个太子当得连自己的属下都约束不好。 他想推着李建成上前,给足了他颜面让他和李世民打擂台,谁知晓东宫居然这般不争气! 也难怪李建成大了李世民足足九岁,还占着个身份的便宜,却生生被李世民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李渊也只是在心中恼怒,这个当口他并不想训斥李建成,让群臣产生误会。 只是几个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李渊点了他当时推出去做山东道行台尚书右仆射的李神通联合李艺一道讨伐刘黑闼。 说起来李神通这个右仆射的职还是李渊当初因着夺田一事刻意想要安抚拉拢李神通才给的。 除此之外,他还从宗室中寻了寻,看中了年轻又骁勇的李道玄做河北道行军总管,同样是去讨伐刘黑闼。 但是李道玄向来同李世民亲近,李渊刻意不派李世民出去平叛就是为了想要培养一些可以取代他的将领。 所以李渊还特意给李道玄派了史万宝做副手。 史万宝此人算是忠于他的一个将领,先前因着李世民的强势在他手底下是服服帖帖,但是在李道玄这个经验不足的小将身边,便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若是经过这场战役能让李道玄在史万宝的影响下多多亲近他李渊便再好不过了。 大致的任命都下去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刘黑闼之乱至多几月就会被平息。 李渊做完这一切就将目光放到了此刻被软禁着的窦建德身上了。 他早便说了这种人若不除之必将后患无穷,这可惜李世民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学了些什么东西。 分明就是出身他们关中的武将世家,却沾了同那些酸腐文人一样的毛病! 还有当初那帮子降卒,李世民居然尽数放了,如今这不就是成了麻烦。 李渊刚想下令去将窦建德秘密处死,谁料有内侍来报说是秦王求见。 李渊几乎都能猜到李世民此刻前来是为了什么,但他只是顿了顿还是挥手让人进来。 因为他了解李世民,若是他不做声,只怕李世民是能做出在殿外直接跪上一整日的行为的。 到那时外人又该怎么看他这个皇帝,估摸卸磨杀驴刻薄寡恩的名声就要扣到他脑袋上了。 果不其然李世民一入殿内便直接道:“陛下,窦建德不可杀。” “陛下可知刘黑闼是打着替窦建德复仇的名义起的兵?” 李渊一愣,先前他倒是没注意这些,如今一听李世民这么说怒极反笑:“朕怎么不知道窦建德已经死了?” 自己被逼着发了回善心居然还被倒打一耙,李渊越想越气:“好一个刘黑闼好一个窦建德,朕就知道这都是群不要脸的东西!” 说着,李渊盯着李世民讥讽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朕留了窦建德一命,你瞧瞧他们领情吗?” 李世民不卑不亢毫不犹豫反驳:“陛下此言差矣。” “若是陛下在此刻杀了窦建德只怕更会激化我朝与山东的矛盾。” “窦建德素来受百姓爱戴,刘黑闼起兵为何会一呼而应,分明是有我朝安抚不当的缘故在。” 说着李世民不畏不惧直视李渊:“陛下难道要一错再错吗?” 李渊眼眸微眯,看着此刻虽然半跪着但依旧气势惊人的李世民好笑道:“你可知隋又是如何亡的?” “杨坚杨广两代帝王不留余力地打压重臣平衡百官,可最后呢?却依旧落得个被背叛的结局。” “一味的仁德不过是骗骗那些愚昧的百姓的话术罢了。” “李世民,朕从小是如何教导你的,开了个文学馆,成天跟着一帮子不知所谓的文人厮混,你如今是越来越叫朕失望了。” 这数百年来,不是没有帝王想着用仁义的手段来治天下,可哪一个成功了? 乱世唯有用重典才能治理好国家,夸夸其谈满口道义又有何用? 李世民听着李渊的这番话只觉得可笑至极:“隋是如何亡的,难道不是因为炀帝不知晓爱惜民力吗?”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杨广正是死于他看不起的天下百姓手中!” 李渊沉默半晌,忽然猛地拿起手边砚台砸向李世民。 “哗啦”一声,砚台触地摔了个粉碎,点点墨汁溅落在李世民的衣角,但他面不改色不避不让。 “你在拿朕同杨广做比较?” “臣不敢。” 李渊点点头:“朕看你倒是敢得很,分明只要杀了他们便可一了百了威慑众人,朕倒不知我们李家居然还出了个圣人呐。” 李世民语气坚定:“唯德动天,唯恩容众,臣何错之有?” 李渊嗤笑:“稚子之言,无稽之谈。” 怒意让他丧失理智口不择言:“你能用什么来作保?!”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他抬手便解下了自己头上的发冠,一头黑发尽数散落。 李渊一愣,就见李世民将束发放置一旁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个头:“臣便用这一身官袍来与陛下做保。” “臣便用秦王这个身份来与陛下作保!” 李渊呼吸一滞猛地闭眸。 从前向来同他最亲昵的李世民居然也学会威胁他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从前与他争执输了就闷闷不乐的李世民已经成长到可以威胁到他的这一步了呢?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此刻跪在他面前寸步不退的李世民,心中居然诡异地想起了他的妻窦氏还在的日子。 窦氏的性子倔强,杨坚篡周,夺了她舅舅的皇位,窦氏只恨自己不能是男子,不能为她舅舅保下这个江山。 那个时候他也还年轻,心中自有一番自己的抱负,只觉天大地大又有何事做不成的? 雀屏中选,他分明也曾年少过,他分明也曾很爱窦氏。 爱她的性子,爱她的见识,爱她的胆识。 只觉得唯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他去爱。 李世民是他与窦氏的第二个嫡子,隔了整整九年的第二个嫡子,自然是一出生便受尽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宠爱。 这个孩子的性子自小便很像他阿娘,在窦氏过世后他往往能从李世民身上看到窦氏的影子。 可是,自从起兵当上皇帝后,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窦氏了。 滔天的权势,漂亮的美人,他得到了自己曾经想要的一切。 只是这个时候,那个会同他一道扛着杨广猜忌,为他出谋划策的窦氏却早就不在他身边了。 而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年少的自己。 也忘记了去爱她。 李渊神情复杂地盯着李世民。 太像了。 李世民的眼角眉梢处处都是窦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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