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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窗外，小姑娘正迈着小鹿般轻快却急切的步子，一路小跑到巷尾。她的背影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脚步却仍是向前大步迈开，将她带离了少年的视界。 自始至终，少年都没能看清她的正脸。 越是回忆，他的脑海中便越发清晰地现出少女昨日那张分明被害羞之情熨烫得烂熟红透，却硬要强撑起镇定神色的漂亮脸蛋来。 少年的意识被正在厨房里发出尖锐蜂鸣的烧水壶拉扯回现实，他向落地镜里投去一瞥，竟发现自己的面颊不知何时也浮上了一层红晕。 少年深知，自己是人偶，无法冠冕堂皇地以“太热”“太闷”这些直接关系到人类体感的借口为自己开脱。便只能丧气地承认，他的脸红不是为了旁的，正是为了小姑娘昨日那句来得比雨林暴雨还要更快更急、让人措手不及的“我喜欢你”。 - 深渊的背后往往藏着更深邃的黑，而非光明。 像是为了应证这句话那般，海蕾拉回到家后推开门，直接被那两尊沉默着坐在沙发里的人像吓得失了声。 长条沙发的右侧坐着海蕾拉的父亲，她常听人说，自己的长相是从父亲脸上一比一复刻而来的。五官精致漂亮，过分不发达的面部神经时常容易给人造成薄情寡义的印象。 父亲总是不苟言笑，对她却十分宽容。他那寡淡的性子让他注定做不成传统意义上的女儿奴，但在为他的理性所认定的范围内，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他还是会做到有求必应。 真正让海蕾拉害怕的，是她那坐在长条沙发左侧的母亲。 与父亲不同，母亲在外时总是端着一张亲和力十足的笑脸，说话声也温柔。比起“女强人”，事业有成的她更容易给人留下“老好人”的第一印象。 然而，只有真正熟悉母亲的人才知道，这个外表温婉的女人对半切开全是黑，惩罚手段也是花样百出不胜枚举。 在这个家里，母亲是海蕾拉最不敢惹也是最惹不起的人。 更该死的是，她那成天奔波于提瓦特大陆各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母亲大人，竟偏偏赶在她夜不归宿的这天回来了。 一见到她，母亲便露出愕然的神色，侧眸向父亲问：“女儿竟然舍得回来了？艾尔海森，我该不会是熬夜熬花眼了吧？” 父亲抱着双臂，平静地答道：“应该不是。会把教令院制服改成她身上这样的，除了海蕾拉也没有别人了。” 听到这话，母亲恍然大悟似的轻轻“啊”一声，拍拍手，笑眯眯地说：“不愧是我俩的女儿，行事作风总是这么标新立异别具一格。” “……” 他俩好似双簧表演的一唱一和给海蕾拉人看麻了。 她抽了抽嘴角，木着张脸问：“直说吧，我该跪枣椰还是跪搓衣板？” 母亲微笑着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 海蕾拉拨开一看，发现袋子里躺着个不规则的球体，表面布满尖刺。不详的预感登时在心头涌起，果不其然，母亲继续说：“这是我从海岛带回来的特产水果，叫榴莲。要不你试试跪这个？” 海蕾拉头皮一紧，叹出口气，终于还是认了命。 她正欲跪下的时候，母亲又往她身边扔来第二只榴莲。 母亲敛起笑，冷冷道：“左腿右腿各跪一个，我倒要看看你长不长记性。”
第67章 番外 下 3. 安妮塔板起面孔, 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儿，心底叹出口气。 这孩子的外表像艾尔海森, 性格像自己。然而不知是因为他们家的教育氛围太过宽松, 还是因为她这个当母亲的关心得太少，总之，这孩子最近是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叛逆。 海蕾拉学龄前, 安妮塔主张尽可能多地开发出她的兴趣爱好，便早早让她接触了各门类的艺术与知识。最后无奈地发现, 基因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 这孩子对艺术毫无天分与兴趣，唯独在看书时才能静得下心来。 然而，这份静心也并算不上热爱。 曾被安妮塔威逼利诱来给海蕾拉当绘画早教的卡维安慰道：孩子还小，世界观价值观都不完整，又谈何兴趣呢, 由着她去吧。 安妮塔并不赞同这一观点。 她说：你三岁就开始摸画笔了, 这叫兴趣。艾尔海森两岁半就会念诗，这叫兴趣。我三岁半天天沉迷在外面玩泥巴, 这也叫兴趣。 海蕾拉却没有真正想做的爱做的事儿。 这才是最叫人担心的。 4. 一直以来, 海蕾拉的行事风格虽然张扬了些，但总归是不怎么需要父母操心的。 她对学习毫无热爱, 成绩却很是优异。喜欢和教令院院规院纪对着干, 却一节课都没翘过，甚至还带头给因论派怀孕的女教师送过慰问花篮。 总之，这姑娘虽说算不上品学兼优, 倒也远远够不上坏孩子的程度。 安妮塔是太忙, 艾尔海森是太佛。 比起后天施加的外力, 艾尔海森更愿意相信那套近几年被诸多生论派学者反复应证的先天基因决定论。安妮塔虽然觉得用排列组合的数据套用人性太过冰冷, 却也不打算在教育方针的问题上和艾尔海森抬杠。 毕竟，他们这个坐拥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的家庭不指望借孩子改变父辈命运，只要海蕾拉不做为非作歹的缺德事，能平安健康喜乐无忧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好。 殊不知，在少女的心思最为纤细敏感的青春期，放养也是有讲究的。 躺在床上的安妮塔正准备进行她在今夜的第三十四次翻身，一旁的艾尔海森终于忍无可忍，从被子里伸出只胳膊，牢牢钳住了她的肩。 黑暗中响起艾尔海森微恼的话音：“还睡不睡了？” “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安妮塔扯住他的手，压低声问道，“你说这孩子好端端的跑到那不三不四的酒馆去做什么？要是阿崩没把她带回去……我想都不敢想。” 艾尔海森不答，只反问一句：“你猜为什么去找她的人会是国崩？” “为什么？” “……” 艾尔海森沉默两秒，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声音含住懒洋洋的倦意，道：“孩子长大了，她那些心思，你操心不完也操心不了。” 安妮塔被那阵铺天盖地涌来的檀木香气迷得头晕，硬生生呆愣了好半天也没转过弯来。 “……什么心思？？” 5. 第二天一早，安妮塔的家门便被国崩敲开了。 迎面站在那阵溜入室内的寒风中，安妮塔下意识裹紧肩头的羊毛毯，瑟缩了两下。 过去一年，安妮塔几乎没怎么在须弥待，鲜少几次去教令院也只是为了汇报研究成果，没有和国崩打照面的机会。 据说院里有把他提拔成因论派贤者的打算，然而安妮塔离开因论派多年，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至于他这些年的学术成果也好专门著作也罢，安妮塔也一概不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此去十年光景未能在国崩身上留下分毫痕迹，他依旧是当年的少年模样。 少年抱着双臂立在门外，斗笠上的翠色丝带随风飘扬，衣饰被神之眼擦出明亮的反光。 他掀开睫毛，靛青的圆眸分明沉静如水，却偏得给人生出一副明亮清澈的印象。 看着他永葆青春的容颜，安妮塔呆了两秒，叹出口气。 “昨天真是谢谢你了，多亏有你在。” “海蕾拉是教令院的学生，领她回去也算是我的职责。” 饶是少年如何伪装出不屑的神情，安妮塔却仍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生硬。 小海蕾拉腻歪在他身边连声唤阿崩哥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安妮塔缓慢眨了下眼，问：“你俩闹矛盾了？” “……” 国崩沉默两秒，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安妮塔眉角一抽，心想你这情绪未免也太外显了些，是个人都能看得出端倪。 但她终归没将这话说出口，而是拐着弯问：“来找海蕾拉吗？” “我刚巧要出城，路过而已。” “哦，我去帮你叫她。” “……？” 安妮塔没理会他蓦然僵住的神情，笼住毯子便往楼梯上走。然而，五分钟过去，走回玄关的只有安妮塔一个人。 女人还不忘在嘴里嘀嘀咕咕：“奇了怪了，大清早的，这父女俩怎么都不在家呢？” “艾尔海森也不在？”见安妮塔点头，少年紧绷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些。 “估计是去教令院了吧。”安妮塔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昨晚我跟艾尔海森商量了一下，准备报个海外交换项目把海蕾拉送出去，枫丹也好至冬也罢，让她出去见见世面，总好过一直在院里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 “海蕾拉怎么想？” 少年声音太轻，安妮塔没听见：“什么？” 国崩垂下眼，静默片刻，翕动唇瓣叹息一声。 “罢了，没什么。” 6. 跟着父亲高大的背影走入书记官办公室，海蕾拉抿着唇，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父女二人顶着一样的模子，揣着相仿的性子。自打海蕾拉出生以来，不善言辞的二人甚至都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沟通过一次。母亲不在家时，客厅和饭桌都是沉默的。 艾尔海森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文件递给海蕾拉。 海蕾拉垂眼一看，只见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教令院海外交流计划。 “你们这是打算把我送走？”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替她将文件翻到最关键的一页，取出铅笔在对应位置划下横线。 “虽然枫丹科学院是最热门的项目，但若是人文社科领域的话，我更建议你考虑璃月人文研究院和稻妻国科院。” “随便，我都可以。” 少女抱着双臂，撇过头，分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庞却全无钝感，下颌线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匕首。 艾尔海森注视着女儿的侧脸，竟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头痛。 能让他深感无奈的瞬间屈指可数，当下便算其中之一。 他放下文件，坐在办公桌一角，低低地唤了声海蕾拉的名字，将少女游离天外的意识拉将回来。 他说：“比起我和你母亲，你拥有一段风平浪静的童年。虽然这是你母亲的期盼，但你要知道，人生过于一帆风顺并不是什么好事。” 海蕾拉眉梢微动，却依旧不言不语。 父母很少对她谈及自己过去的事情，她所能得知的唯有二人光鲜的表面：富足的资产，为人景仰的社会地位，逢年过节淹没玄关的问候礼，每年一票难求的学术讲座。 在旁人看来，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一定是她上辈子潜心修来的福分。 事实却并非如此。 正因是艾尔海森和安妮塔的女儿，海蕾拉自出生以来，身上便汇集了太多的凝视与期盼。好像她的人生使命就是要成为像父母那样成功的人，但这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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