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不好么。”海蕾拉平静地说,“我又没什么远大理想,几十年的人生一晃也就过去了。” 艾尔海森挑起眉,有些好笑地问:“你的人生才刚刚启程,在这方小天地里发出的感悟又有何参考性?天地之大,若非亲眼所见,可不是凭想象就能描绘完全的。” 海蕾拉静默片刻,缓缓问:“妈妈也希望我离开吗?” “你曲解了我们的意思,海蕾拉。”艾尔海森说,“你的烦恼取决于你的眼界,不妨换个环境,别用当下的所思所感局限你的认知。” 少女微微一怔,忽而意味不明地苦笑一声。 “爸爸,这是你头一回对我说这么多话。”顿了顿,海蕾拉继续说,“我一直认为,你是那种遇事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类型。” “过去,你妈妈常说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说的没错。” “……” 艾尔海森微微歪头,脸上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被青灰色额发掩映住几分的眼底却缓缓流淌出几分既无奈又温柔的感情。 “但你是我的女儿。”他说,“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7. 在父母的指导下,海蕾拉最终选定了稻妻的交流项目。 母亲信誓旦旦地向女儿保证,自己在稻妻积攒了许多人脉资源,国科院里也有很多她的老熟人。若是海蕾拉在学习和生活上有任何不顺心不顺意的事,该去哪里该找谁,全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俨然一副地头蛇的模样。 安妮塔甚至推掉了手里的两三个项目,只为了给女儿做足充分的出国前期准备。 这幢因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忙碌而常年冷清的三口之家从未如此热闹过。 海蕾拉一直觉得,自己性情寡淡,是个不喜热闹的人。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份来自于父母的温情。 她站在客厅的玻璃橱柜前,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偶。 虽然这是母亲为她从提瓦特各地搜罗来的小玩意儿,但她打小便对这些哄逗孩子的物什提不起兴趣。父母却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把它们送去外面清洗,生怕落灰,怎么都舍不得扔。 海蕾拉抬起眼,看着橱柜顶层那只憨态可掬的粉色兰纳罗玩偶,久久出神。 书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艾尔海森,帮我煮一壶莲子茶,我好像有点上火。” 父亲以脚步声作为回应,从楼上卧室走到楼下厨房,烧水煮茶,再沉默地将茶壶与茶杯一并朝书房端过去。 莲子茶的清苦气息经久不散。 少女回身望去,刚出锅的煎饼早餐还在桌上冒着白乎乎的热气。她不爱吃早餐,父亲却每天都会固执地为她准备一份。 原来她只是被爱意包围而不自知罢了。 海蕾拉戴上制服帽,一手拿起煎饼叼进嘴里,一手拎起书包,踏上前往教令院的道路,去上本学期的最后一堂课。 像是与海蕾拉约好的那般,当她第无数次经过那扇挂着和氏风铃的大门时,少年踏着清脆的铃音走出来。 海蕾拉不慎撞进他幽深的眼底,随即听见他问:“去上课?” “嗯。” “一起走吧?” 少女犹豫片刻,点点头。 “好。” 8. 早在海蕾拉入学前,便时常屁颠颠地追着国崩的脚步去教令院蹭课。当然,她对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毫无兴趣,只是从幼时起,黏着国崩便成了她的习惯。 日子一天天过去,眷恋变质,春意在心底疯长。少女看向他的目光开始躲闪,心意也不再坦诚。 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感一旦被放在明面上,二人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途径一户经营酱油铺的人家时,海蕾拉听见里面传来了悠长的哭声。一座黑漆漆的棺木坐落在庭院里,上面覆着一块白布。 海蕾拉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依稀记得去年花神诞祭的时候,酱油铺的老爷爷在店外摆了个糖果摊。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只需一句美好的祝愿,便能从他手里换来几颗免费的酸口糖。 海蕾拉一直以为老爷子身子骨硬朗,却没想讣告来得如此突然。 “人类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而短暂。” 国崩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宛如三味线的琴音,幽沉飘渺。 海蕾拉淡淡道:“我妈妈常说,落入虚无主义陷阱的第一步,便是这句‘人生苦短’。” 国崩讽刺似的轻笑一下:“这确实是那个永远怀着消耗不完的精力与热情的家伙会说出来的话。” “仔细想来,我与你行走在两个极端。我是懒得动脑子,而你却总是想得太多。”海蕾拉静静地看着他,问,“这样活着不累吗?” 国崩沉默了两秒,低声答:“不会。” “就因为你不是人类?” “?” 捕捉到少年瞳孔的轻微震动,海蕾拉的嘴里轻轻嘁一声。 “这不会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吧,哪有人十几年都不带变样的?不仅一点皱纹没有,个头也不带长。” 在少女说出后半句话语的瞬间,少年脸上的错愕被愠怒取代。 他努力抑制住眉角的抽动:“你从哪儿学来的这套说话方式?” “跟你学的。” “……” 说完这句,海蕾拉最后遥望了一眼被悲伤的氛围所笼罩的庭院,紧了紧捏住背包肩带的手,继续向教令院的方向走。 少年的脚步轻得跟猫儿似的,难以为人所捕捉。他的气息却如影随形,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国崩静静地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脑海中闪回过她幼时奶声奶气唤自己哥哥的场景。在他以百年为单位计算的生命中,也曾有数个为他者所需要的瞬间。然而那些温情就犹如盛极之后迅速凋落的繁樱,亦如窜上高空又熄灭于黑夜的花火,能够留在他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里的,唯有凄凉与虚无。 他不得不丧气地承认,在少女说完那句“喜欢你”之后,铺天盖地涌上他心头的情绪不是别的,而是恐惧。 眼前的少女顿住步子,转过背影,回身道:“下个月我就要去稻妻了,我爸妈的想法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希望我能留在稻妻国科院进修,别回教令院了。” 顿了顿,她垂下眼,轻声补充一句:“所以,之前我说过的那些胡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没等少年回话,海蕾拉便抱起双臂,逃也似的冲着巷尾快步走了过去。 不知怎的,国崩竟忽然觉得,从身后雨林里吹拂而来的悠长清风竟好生惹人烦躁。 9. 海蕾拉受不住父母结伴送行的阵仗,却怎得都拗不过自己爱操心的母亲,硬是在众目睽睽下被这对头顶光环的夫妻拥在了奥摩斯港的码头上。 艾尔海森负责给她提行李,安妮塔负责在一旁絮叨,海蕾拉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左耳提纲挈领,右耳把那些废话筛出去。 母亲说,这次没给你带太多衣服,你落地稻妻之后记得自己去买。稻妻城里该去哪里该买什么我都给你在地图上标记了,若是找不到路就去问你们的领队。 母亲又说,租房的问题我已经托人替你解决了,每个月房租记得按时给。北国银行的账户你可千万记住了,钱不够了就先赊着,寄信容易耽搁事。 母亲还说,学习的事稍微上点心,但也别有太大压力。实在读不下去了就回来,爸妈总会给你留口饭吃,你这辈子饿不死。 沉默了一路的艾尔海森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掀起眼皮,有些好笑地说一句:“比起海蕾拉,这话更适合讲给你自己听。” 安妮塔翻个白眼,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搡了丈夫一把:“别老关键时候跟我抬杠行不行?”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轮船吐起烟雾,似是催促。 安妮塔夺过艾尔海森提着的箱子塞进女儿手里,轻抚她的头顶,温声道:“记住,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以后无论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都不要去做傻事。” 待泛上眼眶的酸涩平息下去,海蕾拉深吸口气,点点头。 “嗯。” 又一阵汽笛起落,海蕾拉站在船沿,在渐渐驶离码头的轮船上看着父母相拥的身影变得愈来愈小、愈来愈远,方才恋恋不舍地后退两步,陷入进船舱与否的两难选择。 “进去吧,海上风大。” “……?” 少女的身体登时变得僵硬,她愣怔了整整半分钟,直到出声之人的手抚上她的肩,她才缓缓转过头去。 那人斗笠上的丝带拂过她的面孔,轻易便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撩起一片悸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你妈妈没跟你说吗?”国崩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这次前往稻妻的领队是我。” “糊弄谁呢。” 说着,海蕾拉从包里摸出名单,指住领队一行写着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改名叫哈基姆了?” “……过分较真算不上优点,海蕾拉。” 海蕾拉微微一笑,身体重心后倾,用后背抵住扶手,掀起眼皮看向他。 她轻声问:“难道你是特地为我来的吗?” 国崩没有犹豫:“嗯。” 海蕾拉呼吸一窒。 “为什么?” 少年略微弯起靛色的圆眼,白皙的肌肤映衬着湛蓝的海面与悠远的青空,轮廓发着光。 “你的时间比我的宝贵。”他说,“所以,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你人生中的遗憾。” 天色一清如水,成群结队的海鸥压着云絮飞过,掠起悠扬的海风,将那些甜蜜与哀愁带往天际的彼方。 少女看着少年如画的面孔,含着泪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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