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止想了想,道:“上元那阵子的信里说过那么一句,快的话,开秋就到啦。” “开秋?”江妩眸子一怔,失落下去,“可、这才刚开春,那不还是要很久?” “是呀!到时候我阿兄得了功勋,以后越来越好了!” 阿止还小,不识情滋味,可她却不是,因此这种时候反而分外的忧心。 ... 然而日子还是要一天天的过去。 四月天里头,她替贵妃去御庭园采牡丹,艳艳烈烈的锦簇铺满了花池子。 她偶然瞧见了一队朝官行过,应是封诏入宫商议朝堂事的。 他们从她身边走过时,偶然提起了裴弗舟。 她耳朵一尖,听见了“取胜”,“拿下”这些字眼,似乎从那一天起,宫中时不时传来一些大大小小的捷报。 类似攻克了突骑施的某个据点,活捉了哪个首领,大破敌军多少人...... 皇帝由贵妃伴驾,江妩则跟在贵妃旁边跟着,他们坐在春日的庭院里,听得那些捷报,连连点头, 皇帝十分嘉许裴弗舟,又转而说起他的少年事,夸他年纪轻轻,头角峥嵘,当为王朝良将。 江妩在一旁听,不由心中嘲了嘲,皇帝大概是真的老了,对于这些带着“胜”字的事情就变得格外敏感,仿佛教他想起昔日御驾亲征的辉煌和英明。 因此,对于裴弗舟为他争得的胜利,他又为之赞叹,仿佛先前对裴弗舟的那些偏见又都忘却了似的。 她多多少少从那些描述里,拼凑出他在战场时候的模样。 裴弗舟有英才,当是剑舞如电,马腾如虎。旁人说起他,亦是眉飞色舞,盛赞他那入阵破胡虏的豪举,一射万夫开的气势。 她其实没什么可高兴的......一想起那北漠黄沙之地,他在臂挎长弓,纵马血战,只觉得心里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如今,不求他大胜,只关心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 五月中旬,贵妃伴驾皇帝去了九华行宫,也不知说了什么,叫皇帝连同继后也一并叫走同行。 江妩目送着那华辇及一众宫人徐徐离开,总觉得郑贵妃是有意的。 皇帝这么一走,人直接被架空,这皇宫便成了太子与永王最后的角斗场。 .. 江妩被悄悄带到东宫的时候,脑袋还是蒙的。 熏笼中沉香蔼蔼,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太子坐于正座,打量了一下她,尽量放平声音,道:“江司记。上次在武成殿,你勇气可嘉,本宫记得你。” 江妩端袖垂首,咽了下嗓子,道:“殿下谬赞了。” 太子容颜清俊,举手投足间纵然温雅有余,可到底隐隐有些帝王之姿,他道:“如今弗舟和柴锜都不在本宫身边。本宫的处境,看似光鲜,可其实岌岌可危。” 江妩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温和一笑,向四壁徐徐看了看,“这东宫,有多少是圣人先前安排的眼线,有哪几个是永王的人,其实本宫多多少少都清楚。” 他转而看向她,平和道,“可你不同。你非东宫之人,出入宫廷不会太引人注目,并且,本宫自觉可以信你。” 江妩皱皱眉,抬眼轻声问,“殿下如此,是因为上次裴将军那件事吗?” “哦?”太子温淡牵唇笑笑,意味深长地看她,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江妩回过味来,脸不由红了。她和裴弗舟这点事儿,大概宫里宫外都传开了...... 太子看她这个反应,只是微微一笑,不说透,他道:“有一份很重要的名册,是弗舟和柴锜整理的,我这里只有一部分。所以如今必须有人去拿到另一部分。” “敢问殿下,这如何知道在哪呢?” “就在弗舟的别苑。”太子道,“先前我叫我的人去了一趟,可大抵是弗舟嘱咐了他那守苑的随侍什么话,那随侍如何都不肯让我的人进去。” 他无奈一笑,“强硬取,怕是招来旁人留意。那随侍忠诚但认死理,所以本宫想让你帮个忙。” 江妩道:“只是这样吗?” 太子颔首,“你拿到后,递交到东宫便好。记住,一定小心。我的人永王大都知道,自会跟踪。可你,他还没有留意到。” 这听起来不是个什么难事。江妩默了默,忽而吸了口气,反问道:“那妾身能相信殿下您吗?” 太子朗眉一抬,似是意外。 江妩连忙抱袖拜下,低声道:“殿下不会骗妾身吧?......如果这件事对他不好,我不会做的。” 太子闻言笑出来,随口道了一句,“大胆。”然而却没有生气,须臾,他笑道:“江妩。你方才所质问本宫的,够治你的罪了。” 江妩垂首下去,不说话。 太子轻笑一下,颔首道:“你放心。弗舟是本宫的左膀右臂,以后仰仗他的地方还很多。” 江妩听了这句,放心下来,她道:“那妾身会替殿下拿来的。” 太子点点头,起身离去前,调侃了一句,“看来弗舟找了一位好夫人。” 江妩羞赧地低头不语,不由暗暗咬唇道:我还没嫁给他呢! * 这个时候,北地春正盛。 这西联之计算是得成,借着月护河,他们提前暗暗通渠所行的水策更是事半功倍。 新部被俘,其首领就地扑杀,至于旧部,裴弗舟思虑一下,既然他们降了,还是手下留了人,打算带到东都献上。 裴弗舟如今在军中正是得势,就连先前那些只觉得他是借了他叔父大都护的能力的人,也不由得对他心生佩服。 军医刚给他换完药,在肩头缠好了布条,退出去后,裴弗舟微微松口气。还好最后时刻他反应快,这一箭堪堪躲过,真是好险。 差一点,就要看江妩在他的坟头谈情说爱了。 他想起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于是走出营地,站在风口看向漫漫无际的突骑施。 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襟,猎猎作响。此刻黄昏之时,荒漠起伏,长沟月影,好不苍茫。 他胸襟中一时充盈起一种狠绝的快意,不禁牵唇冷冷嗤笑——这里,是江妩曾经的噩梦,也是他的一个故地。 如今再来,到底还是再一次被他踏在脚下。 这时候,有人在旁唤,”将军。旧部的人里发现两个说汉话的,自称是被掳去做奴隶的,他们想让将军放他们走。” 裴弗舟微微迟疑,侧首道:“带我去俘虏营看看。” * 江妩总算等到了六月,才等来了那三日假。 先前想要借着太子的意思直接出去,可那样就暴露了替太子办事的情形,所以只好顺其自然。 出了宫,一路往修善坊的别苑走去。 她好久没出来了,重见这热闹的街景,不禁心头也跟着轻快一些。 听闻裴弗舟得了大捷,已经俘虏旧部,等收拾完那边的事情,就要启程东归。 她脚步轻盈起来,临了别苑门口,在外头喊门。 穆戈很快来应,见是她,不由十分欢喜,“江姑娘怎么过来了?” 江妩笑笑,道:“我有些东西落在你们少郎主屋子了。回来拿一下。” 她以为穆戈会再多问,谁想却没有,只是很利落地请她进去。 江妩不由有些惊讶,裴弗舟这也太信任她了,居然教穆戈对她都不设防......也不怕她万一有什么事情不得不背叛他。 她去了他的屋子,上下翻找一番,总算在榻下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那名册。不大,掌心足矣握住,跟个名帖似的。 她立即塞进怀里,仔仔细细地按平,而后离去。 穆戈也没多问,只是教她以后常来。 江妩重新走回街上,原想先回一趟表姑母家看一眼,可一想此事重大,还是回去转交太子殿下为好,于是沿着原路返回。 谁想,一个身影跟上了她...... “江姑娘。”有人叫住了江妩。 江妩一皱眉,慢慢回头看,十分意外——那是陈逊。 她愣了愣,当即警惕起来,微笑道:“是陈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陈逊朝她迈了过来,抬抬袖,笑道:“偶然路过。但见江姑娘匆匆忙忙的。不知往何处去?” “我马上就要回宫了。”江妩察觉出来不对,只牵唇笑笑,快速客气一礼,道,“陈公子,告辞。” 说罢,她转身就快步拐出小巷,谁想身后就听一声急切,“站住!” 她心头一骇,哪里肯听,当即按紧册子,提衫拔腿就跑。 知道这陈家是永王之党,陈逊必定是来拦她的。 她在小路里兜兜转转,依然没甩掉,那陈逊锲而不舍,黏上了她似的。 她气喘吁吁,干脆转头奔向大路,陈逊却在身后喊了起来,“抓住她!——” 四下里,巡街的武侯留意到了,不明所以,然而还是有点奇怪地看了过来。 江妩紧张起来,如今的金吾卫右统领可不是裴弗舟了,她还能找谁? 就在这时,她远远地瞧见表姑母和表姐正在前头走着,嘴唇一动,刚要喊出来,却生生噎了回去。 如今和她们说,怕是只增添恐慌,反而解释不清,弄不好,再牵连进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未可知.... 怎么办?! 她片刻恍惚时,忽地一辆车辇急急刹在她面前,她脚下一顿,那头已经挑开了帘子。 “上车。” 苏弈温淡地看她,快速道。 江妩瞪大了眼,不信他,退后了两步,欲再跑走。 苏弈却出声拦住,“本世子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江姑娘也不要太看低我。” 江妩一顿,抿抿唇,见身后的陈逊已经快要从那小巷追上来。 苏弈看了后头一眼,催道:“快上车吧。” * 绣座熏香的豪车里,江妩惊魂未定。 苏弈看了她一眼,不言其他,问,“是太子让你拿的么?” 江妩不说话,对苏弈还抱有怀疑。 苏弈哂了哂,“这一点,你不必如此提防我。谋害太子殿下,于我和梁国公府没有任何好处。况且,那日你也看见了,我虽对裴弗舟心有怨恨,可对太子是绝对维护的。正巧,我就要入东宫了,你拿着行走太危险,交给我吧。” 苏弈伸了手,江妩却迟疑了一下,不肯给。 只听他笑了笑,道:“你一个宫正,才出宫,再入宫里,守卫也会细细查你,若他们其中是永王的人,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来,给我吧。”苏弈点点头,再次示意,多了几分真诚。 江妩默了默,觉得那话是在理的,只将册子递给了他,良久,低声开口道:“如今消息都只传去九华行宫,听闻已经打了胜仗,你那边可又他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苏弈沉了一下,淡淡蹙了眉,问,“你...没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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