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重要吧。” 一句话教她不可置信地一怔。 意识到什么,忙抬眸看向他。 “可是,世子难道......?不对,旁人为什么也.....” “你是想问,为何世子,甚至是无人发觉此事是么?”裴弗舟从江妩的语调里听出了疑惑。 “诶?是的......” 裴弗舟眉宇微抬,似笑非笑。 “裴某还不曾将此事告诉别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 他平淡说完,双目坦诚如星,倒是百言无忌。 只是多少听着有点‘非君不信’的意味;而这,其实已经超出了他们原本关系距离。 江妩闻言咋舌。 可对于一个失忆,大概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无法说什么。只好别扭地转开了眸子,抿唇没有说话。 她的视线转而蔓延至湖上渔家轻舟,一时间失语。 东都秋日郊景与江淮不同,日光静谧安详中,万物添了几分孤寂、温柔之感。 与裴弗舟这般并身立于芦苇岸边,陷入沉默,无波无澜地同望一处之景,这几乎是有些可笑的... 毕竟,前世这个曾经讨厌她的对头,即便他出身名门,姿仪端正,可一向都是冷厉倨傲的。 至少,裴弗舟与她初遇那日,在他一眼瞧出她有攀高枝的心思的时候,就不曾给她说过什么入耳的好听话。 从此即便她对他以礼虚应,他也不怎么领情。 若非她大抵确定他和苏弈并无什么特殊癖好,怕是真以为,裴弗舟上辈子这么对她,是因为她抢了苏弈。 思及裴弗舟此刻,低下他一向自恃高贵的头颅,对她这般语调诚恳,默然静待。 何曾有过? 江妩怔忡中,被这想法一触,不禁轻轻扯了个唇角一哂。 看来,裴弗舟他,的确是忘了很多事情啊..... . “你......” 江妩轻轻吸了口气,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裴弗舟淡淡应道。 她肩头一松,他那嗓音虽冷淡,可依然是轻柔的,心知他的确是变了,于是抿抿唇,壮着胆子转身朝向他。 “你、你真不记得咱们之间的事情了?” “嗯。” “......其实,”她心虚了,眼睛散乱地只敢看向他斓袍前襟的暗纹,自唇缝里挤出一句,“其实初遇那天,你我聊得.....挺好的。” 江妩当着裴弗舟的面说出一个弥天大谎,还是十分胆战心惊的。 “真的?” “......是、是的。那日...还算相谈甚欢。”其实,按照前世的记忆,她应该压根就没怎么去搭理站在后头的裴弗舟。 “怎么算相谈甚欢?” “这...是赏玩龙舟会的归途,你聊兴未尽.....还单独寻了我,又说叨了几句。” 裴弗舟剑眉微蹙,眸色里满是狐疑,“你确定?可裴某,自认不是个话多之人。” 江妩端袖缩了缩,说完这一席话,她已经手指紧张得勾缠一起。 可刀锋一旦开刃,岂有收回的道理? 她知道裴弗舟已经开始听进去了,便不能再退。 抬眸瞅了一眼他,见一双眉目依然淡漠柔和,于是稍稍大胆了些。 “所以说是相谈甚欢.....” 她索性抬起眉眼,直直地看向他,“其实,我初来东都时就听闻你的事迹,以为你是个冷然不多言之人,所以当日亦是惊讶。” “......然后?” “然后、然后......”她略略思忖,终于鼓足勇气,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你说,你我一见如故,执意要结为.....” 裴弗舟不由皱眉,“结为什么?” “......友人。” “......” “原来你忘了啊,我们分明是....很好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江妩见裴弗舟并未说什么,心中一松,忽而牵起温然笑意,仰起明眸。 “我就说呢,见你怎么最近怪怪的。你当日还说,以后在洛阳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找你帮忙。” “所以,你我情谊深挚。”裴弗舟眸色微沉,语调里压抑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 江妩连忙摆摆手,“啊...不是,没有那么的...不过,你确实说,会为我两肋插刀。” “这样?” “是呢.....” 裴弗舟望着她映着潋滟秋光的杏目,很奇怪,分明撒谎的人为什么还可以这般眸光纯然。 不禁牵唇轻嘲,忽而觉出几分烦闷和无奈。 他千算万算,实在是没想到,江妩居然把他当傻子。 其实方才他多多少少已观察出江妩的反应,见她得知事情震惊过后,仍然是有些生疏的,似是并无他想的那般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亲近。 重生回来,脑中寰宇皆是她一人,其中牵连,必定不是一二句可以此时言明。起初他不禁有些懊恼,素日里他巡游六街,井井有条,可如今是他心急了,不该问得这么快 仔细想想,此时,他同江妩相识,不过寥寥数月。或许许多事情,都未曾发生。而他们二人,未免还并不十分的熟悉。 谁想,江妩竟然有胆子当着他的面信口雌黄。 “.....你不觉得有点过分吗?江姑娘。” “嗯...啊?” 裴弗舟往前微屈着上半身,俯视着逼近过去,一双利落眉眼锁定她。 “江姑娘,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26. 中】 话落,见江妩被他这般一乍问,那笑容果然不由自主僵在脸上。 “你、你怎么这么说。” 裴弗舟生平最厌旁人诓他。 与其说厌,不如说,不喜被直白地当成傻子的感觉。 良久,他终于轻嗤一声,还是打算让她清楚一点,他只是失忆,不是变成了痴傻。 裴弗舟冷哼一声,“若真如你所说,为何先前你见了我就躲。” “你那日在苏弈车辇中,与我一见,并无相熟,相反,你分明是在怕。” “如果你我真是友人,你又怎会如此行径,处处破绽。” 风吹得疾了些。 裴弗舟垂眸深视,审问人的时候语调冷淡利落,自有一种难以招架的威严。 江妩站在芦花飞絮之中脸色苍白,紧紧抿了唇,不发一言。 裴弗舟视线在她脸上划过一圈,见她全身紧绷着,呼吸凝凝,方才那温然的笑意如今不留余温,只如一只被惊了的雀鸟,垂头丧气,瑟瑟团团。 他懊恼,剑眉微抬,迫她开口。 “怎么不说话。” 江妩抿抿唇,自然是想辩驳,然欲言又止,唇边一颤抖,只好默然垂眸。 “你心虚了。” “不是!” 江妩脱口而出,还记得至少先竭力否认。 其实她头皮正在发麻,若没憋着一口气,那步步紧逼的冷香快要让她窒息,只想尖叫一声调头逃跑。 然双足似是被地下一双手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只好努力压下想要颤抖的肩头和嗓音,聚拢神思,长睫一动。 “我、我不是心虚......我只是,在难过......” 裴弗舟眉心一蹙,这话教他意外,眸子微虚,轻呵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 江妩几乎是全力在克制着,装作平静地回望过去。 “我说,我不是心虚。我只是很难过...你成了这副样子。” 裴弗舟没有说话。 江妩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他跟前,寒凉的风一吹,眼睛竟不知怎么就红了。 “其实......听闻你落水出事之后,我十分担忧...本想去探望,可我自知之明,你那裴府高门大户,我不过寄住东都的外乡客,家道中落,只是寻常之户......怎么敢若贸然前去?” 她说着,悄悄向上扫了一眼,见他似是若有所思,心中微定,于是再添了一把火。 “从前见你时,你待我都是极为温和的,从不口出冷言。那日夜禁,偶遇你执夜,我本是心宽的,谁知见你时,你却已然与昔日不同,判若两人,我这才发觉不对......” “啊,还有这个...这个是你还的吧。” 江妩自裙折下拿出一物,递给他瞧,裴弗舟眸色一沉,正是那个不太好看香囊。 江妩指给他看,心惊胆战地开始扯谎,“这香囊是我自己绣的最好的一个。我女红不好,总被笑话。你从前见过的,还曾说无妨,说自作之物,才最为珍贵。我十分感激你,若非你这般说过,怎会知道我珍视之物?当日又为何特意送回来?” 裴弗舟脸色微变。 “我其实早就发现你与从前不同,一直想得机会问你是否有大碍,可知你自尊之心,最不喜被人瞧出病弱,遂放弃。今日听你坦言失忆,我总算明白怎么回事。虽然知道了缘由,多少有些解惑之感。可见昔日友人性情大变,心里是十分难受的。” 裴弗舟额角乱跳,心乱如麻,这么说,是他自始至终都错了? 一时烦扰,胸中一口懊恼,沉眸须臾,忽然抬手把她下颚捏起,迫她和自己对视。 他冷哼一声,视线直逼她眼底,分明已经动摇起来,却依然故作冷厉地唬起她,“哼。你见我如今失忆,就敢胡说八道?我乃堂堂金吾卫右统,掌管六街还忙不过来,怎么会留意你?” 裴弗舟乱了阵脚,江妩倒松了大半口气,于是冲他眨眨眼,并不回避他的眼神,“你看看你。我方才说什么了?你从前何曾这般语气对我?你这样子,我怎么敢和从前一样去同你说话,能不躲吗?” 裴弗舟喉头微动,一时哑口无言。 她轻轻叹气,隔着帕子将他手臂温和地按了下去,而后下巴的力道一松,摇了摇头。 “你这人一向如此......你年少头角峥嵘,已然身居高位,又是护卫东都和天子的位子,因此处处都是谨慎的。和世子不同,你很少与人结交,怕的就是引圣人猜忌。其实,除了世子,你好像也没什么其他挚友......” 裴弗舟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不禁心头一跳,嗤鼻不已。 “哼,不需要。” “所以说啊,你当日同我一见如故,你才觉得十分难得呢。更何况,我无太高的家世,自然是没什么顾虑的。东都世家贵胄云集,可我出身一般,家父也不过舒州小官。我本自惭形秽,你初见那日还特意跟我说,教我不要自贬身份,东都机会多,试一试碰碰运气,总会好的。” 裴弗舟听得有些迷惑,他从前,又这般多事的好心? 江妩见他犹豫,想了想,立即以帕掩口,故作神秘。 她见四周无人,才微微倾身,压低声音,缓声补充了一句,道,“其实...你怕水,是吧?” 他眸色一震,没说话。 然已然露出一副‘这你也知道’的神情。 江妩抬眸望过去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左右瞧了瞧他的脑袋,颇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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