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上元花灯节,金吾不禁夜,火树银花,星落如雨,正是男男女女增进感情的时候。 江妩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桂姨娘这话倒是太远了。 ...... 天色还早,桂姨娘还需要去置办点自己的年货,带着苏乔拜别了裴弗舟和江妩二人,往南市去了。 江妩心里装了事,忐忐忑忑地想着桂姨娘的话,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问一问那人是谁了。 她一路不说话,显得有些过分沉静,心思全在自己的安排上,走神了似的。 裴弗舟将小金梳还给她,她没怎么在意,只接过来,因为没有镜子,所有抬手就朝发髻上胡乱簪过去,差点戴歪了。 裴弗舟看不下去,叹息地试着问道:“要不然我来?” “哦,可以啊。” 他手上顿了一下,感到惊讶,江妩竟然没有拒绝,相反,她顺势朝他转过来,乖顺地低了低头,叫他帮忙簪金梳。 “麻烦你了。” 裴弗舟噎了噎,她如此的不见外,倒叫他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不知怎么,总觉得怪怪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仿佛和她隔了一道银河似的。 他和她照旧并肩走,可感到心中闷闷的,乜了她一眼,不悦道:“方才桂娘子同你说什么了?” 江妩踌躇片刻,没有多言,只道:“哦,没什么......就是随口闲谈,问一问今日这是去哪里了。说起国公千金好像也要开始谈婚论嫁了。” 至于桂姨娘要给她安排人的事情,江妩忍了忍,没有说。 其实,她觉得这样隐瞒裴弗舟有些过意不去:如今她把这个失去记忆的他当成了朋友,很多话也不避讳起来。 只是,她生怕他又搞砸了她的相看。 裴弗舟人是好的,可估计和‘姻缘’二字反冲,他走到哪儿,她的桃花运也被他挡去了似的。 “就是这些,不过是娘子家的一些话而已。”她补充了一句。 “是么?” “嗯。就这些。” 裴弗舟默了默,似是淡淡地叹息一声,“好吧。” 他发觉自己变了似的,从前用着习惯的那些威逼询问的手段,如今到了她面前好像全都缴械投降了。 既然江妩不想说,他还能怎么办?也不忍心去强迫她讲,这不是他想要的。 ... 冬日里,天光好像变得特别短,这才一会儿,天边染了晚霞,吃透了大片大片的流云,飞在浮屠高塔的金顶之端。 他们肩头还是挨着肩头地走,时不时轻轻碰撞一下,再离开些。反反复复的,总在接近的那一刻教人没由来的心头一跳。 她的肌肤是真的柔软,浅浅的一刮,已经惹得他喉头一动。 他有点心虚,余光悄悄地觑她。 江妩的侧脸依旧是淡淡的,眉目温婉,细细的笔端勾勒出来的仕女似的,有着一副,画一般难以参透的神情。 她好像不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什么,只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凝思里。 裴弗舟也不知是该暗喜还是失落。 她不躲避,这说明她并不排斥他;可是她无波无澜,显然她对他好像真的没有意思。 裴弗舟第一次觉得自己没什么用,若是风流如苏弈,大概早就撩拨得姑娘心神荡漾了吧。 可是,他偏偏就做不来那一套,总觉得没得到人家允许,实在是孟浪。 更何况,他和江妩之间自始至终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朋友’二字,楚河汉界似的沉重地缠在他的身心上。 只要多踏出一步,他就是那个先犯错的人...... 裴弗舟被她搞得有点没了脾气,心口闷得发慌。 他也不知怎么,神思一抽,忽然开口故意吸气,“嘶——” 这引得江妩转过脸来,他瞥了一眼,总算她还是在意点的。 裴弗舟心里好受些,赶紧佯装抬手按住眉心,做出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 “你没事吧?”江妩惊诧了一句。 他要靠装病来博她关注,真是有点卑微,也有点可怜。 苍天,他上辈子到底欠她什么了。 然而,裴弗舟忍了忍,情感战胜了理智。 于是十分得心应手地晃了两下身子,柔弱着声,沉沉地点头道:“头疼欲裂......怕是上次落水,从此落下病根了。” 江妩见他枯着眉头,好像真的很痛苦,不由得也担忧。看他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真怕他脸着地摔倒。 于是赶紧攀扶上他手臂,关切道:“那边有个茶摊,要不然先去旁边坐坐喝杯茶?” 裴弗舟臂肘一暖,眯着一只眼悄悄看她,虚声道:“不必。就这么走吧。我还要回去处理事务,兴许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吧......” 江妩无奈,这人未免将自己逼迫得太紧了,她忍不住劝,“做不完的事务明天再做。哪有这样为朝廷忙到不要命的。” 所以她这是为自己着想么? 裴弗舟只能这么理解,心里好受很多,他假装又吃痛一下,微微蹙眉弯了身“嘶——” 江妩连忙扶住他,赶紧双手皆搀起他的臂肘,发了点力,她连连道:“你千万别晕啊,我可拖不动你.......”她摇了摇头,“这次是哪里,不会是后背的伤口裂开了?你是不是又没喝药?” 裴弗舟虚弱地说怎么会,“你嘱咐过的,我是肯定听的......只是伤口深,我又公务繁忙,恢复得慢些罢了。” 他说着,视线不由落在臂弯里露出的几截玉指,勾在他的锦袍上,给他一种被依赖的错觉。 裴弗舟顿了顿,胆战心惊地抬手,压在她的手背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拢了拢,道:“我痛一点无妨,天色要暗,还是别耽搁了。好在你我住的不远,先送你到坊门口。” “好吧。那你实在不行就先回去。” 他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见她终归没有抽出手绝情地弃他而去,这才宽慰几分。 一面为自己的阴暗感到愧疚,一面却又有一丝暗暗的甜意涌上心头。 这才发觉,她的手背如此的细腻,一块羊脂玉似的,可惜,还是有些微微的凉。 他瞥了一眼,她在一旁没有旁思,只一心一意地扶着他。 裴弗舟抿抿唇,于是悄悄用手掌包住了她的手,半含半握地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她的手可真小,好像没有骨头,下一刻,只要他稍稍用力,都可以任自己拿捏似的。 他食髓知味,简直有点上了瘾。 下一步还想干什么?若是可以,恐怕要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裴弗舟只敢想想作罢。自己在她眼里应该算是个端方的君子、威严的武侯,她如此信任他,他怎么能更进一步。 于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那么虚虚浮浮地握着她的手背,也不攥紧。 好在,他在这上头是个知足的人,玉软花柔的一团落在掌心,在他的心头滚过一圈似的。 裴弗舟甘之如饴,压下一点心酸,想: 罢了,能握一会儿,便是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14:59:28~2023-04-16 09:2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左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我是个专一的人,自然吃不腻。”◎ 独自怀着心思的人, 似乎总是辛苦一些;可一旦得到一点点甜头,这感觉便在心怀里铺陈开来,教人十分知足。 裴弗舟的手以最得体的方式拢在她细腻的手背上, 过了一会儿,觉得手心里没了凉意, 大概是她的手被他传递了些热度,也不再冰凉。 他不去看她, 只是平视着前方,尽力让彼此间的一切亲近显得顺其自然。 分明已经抵肩而行, 好似相持相扶,然而,他心头还是涌起过一种混着微甜的酸苦,江流似的淌到四肢去, 直冲向头顶。 这感觉是似曾相识的, 他也大概有了点猜测,是不是从前就对她心生暧昧, 不然怎么会有些念念不忘? 裴弗舟不知道他和她上辈子是进展到何处,自己是否也像现在一样,对她有点无可奈何又迁就的低微。 可大抵, 他猜着两人的结局也不应该很好。 如今她是急着要嫁出去的, 熬走了一个,可接下来总是还有人接上。本以为她总会瞧出他的好。 谁想,等来等去,只等来她一句“不想嫁给武臣当寡妇”。 当他战战兢兢地再进一步些, 踩在两人楚河汉界的那条线上, 她却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看来压根没有把他当做婚嫁的人选去考虑。 裴弗舟目光凝凝, 望着长街上结伴的人群,眉头轻轻一动,有些怅然。 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他几乎是灰了心的。 可他不愿对她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他珍惜。 好比直白地同她说了这情愫,惊吓住她,吓得她跑掉,一去不回或是同他疏远了,恐怕他要更难受些。 裴弗舟迎风走着,神情凝凝,头一次明白饮鸩止渴的意味。 她是鸩酒,他宁愿喝到最后,被入骨的伤痛缠绵至死,也不想一个人这么寂寂茫茫地活在没有她的日子里。 想到这里,裴弗舟戚戚然扯了唇,好像也自我开解了不少。 临了永丰坊,他还要送她一段,说是要送到沈府门口,然而江妩却说不用了。 “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这里都是寻常百姓家,不会有什么事。倒是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她嗓音柔和,说得字字真切,听得出来是真的在关心他,裴弗舟淡淡一笑,看着她的眼睛,“好......那你进去吧。我瞧着你走。” 他说完,本以为江妩要再同他客气几句,至少,说一些“下次见”之类的话。 谁知,臂弯一冷,下一刻她的手已经抽离出去,不带任何多余的留恋,就那么提着衫裙走入了坊中,只给他半张脸,说了一声‘那我走了’。 继而,她步履不停,很快地沿着长街往前走,直到拐入一个街口,都没有再回头瞧一瞧他。 然而,他的手臂还是维持着方才弯曲的姿态,迟迟没有收回。 臂弯里有空落落的感觉,直直地蔓延到心里去。 裴弗舟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南坊人来人往走得匆忙,忙着归家,忙着不被武侯抓夜禁。 他们与年轻的武侯擦肩而过,也和她一样无情似的,头也不抬,更无人留意他眉宇间失落的神情。 天际处,云卷云舒,晚风好像也有些不忍心了,轻轻吹了吹他的长睫,拂过那张惆怅又温柔的俊朗脸庞,一声叹息。 ...... 永丰与修善二坊其实就隔了一条街,算起来是挨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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