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妩撅起了嘴,忍不住啧了一声。 所以这是天赋么?她从来都是临碑学楷,以正字形、字骨;裴弗舟倒好,直接大劈叉似的,学得二王精髓。 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她心里发酸,实在是有点嫉妒了,悻悻道:“写字这东西是讲究心境的......几个人比得了你这种人,出身世家,又是权势富贵滋养出来的公子哥,自然胸有大丘壑,习得快又好。不像我,就算按照你的写,也是软趴趴的。” 江妩说着说着,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越比越心塞。 唯一还算拿的出手的东西,在裴弗舟面前一比,也要显得低一些,总觉得脸上挂不住。 裴弗舟见她竟然为了这点事情就低眉耷拉眼起来,他起先是有些微微的讶异,而后眼底不禁染上几分无奈的浅笑。 摇摇头,方才紧绷着的神思全然松了一松,脸色也温然了几分。 “你这也要同我比么。”他不禁哂笑,语气里多了些许不自知的哄劝之意,“你为女子,我为男子,腕力笔势自然都是不一样,写出来的感觉也会不同。没什么好争的。” 说着,只将笔递过去,又给她往旁边让了个位子,他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白麻纸,朝她颔首,“罢了,你也写几个给我瞧瞧。” 江妩瞥了他一眼,叹口气,只好接过来,挪到他旁边的蒲垫上。 她提笔蘸了墨,察觉出那是上等的松烟墨,暗暗努嘴。这裴弗舟,好奢侈的大官,府中公差都要用这么好的墨。 江妩抿唇思忖,迟疑了一会儿,侧头呆呆地问他,“写什么?” 裴弗舟无所谓,道,“随你。什么都行。” 江妩挤着眉头缄默一阵,咬咬唇,揽着袖子写下一句。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这是写青海天高星明,哥舒翰日夜安定边疆,抵御涂蕃进犯的。 江妩是个惯书隶字的,所以写出来的字,顿圆不露锋,似是和这句不怎么相配。 然而那横撇勾捺左右开张着,倒是瞧着有一种博大气象。 裴弗舟歪过身子念了一下,有点意外。 本以为她会写个闺情缠绵的句子,见了这句不由嗤嗤地淡笑一声。 他看了看,大方地沉声道:“还说......你这不是挺好的么。比我的隶字好。” 江妩脸红几分,受夸自然是心里头飘一飘,只依旧拧巴着客气道:“哪里。自然不如你的行书。我按碑帖学,学半天不得二王要领。” 她又比着裴弗舟方才抄兵书的字迹,按照他的笔法学了一遍,写下几个同样的句子,呈给他瞧。 江妩闷声道:“你瞧瞧...还是差很多的。” 裴弗舟顺着她递过来的架势看了一看,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胸升腾起来。 这是她学着他的字迹写出来的,虽然还是秀气,可已经是很好。 只是,这给了他一种被追随的错觉——仿佛他向前一步,她也要跟上一步,一路亦步亦趋的。他做什么,她也学什么。 其实他一向是愿意看她走自己的路的。可眼下不得不承认,她临自己的这张字,给了他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他自嘲,大概男人总是感情里更虚荣的那个吧。 裴弗舟不自觉声音里带了点温柔,伸手给她指点道:“.....你这转折连笔处略略拖延,写的时候利落些就行了。” 江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重新拿了一张纸铺开,她提笔,马上按照他的话又试着写了几个字。 写完举着瞧,踯躅半天,总觉得好些,可还是差点什么。 她叹道:“还是不够好。这是少了笔力,不够潇洒飘逸,没个年月练不成的。” 裴弗舟凑过去瞧了一眼,无奈道:“你的笔尖舔墨还是太多了,不够尖。”他接过她的笔,替她重新沾好墨后,在砚台边左右翻腕,刮了两下,笔尖立刻如剑如针。 他递到她手里,叫她再试试。 垂眸凝视着她雪白的细腕游走,忍不住皱眉道:“......腕子不要绷得那么紧,容易写死板。” “嗯。这样么?”她腕骨一松,笔尖落下去,又成了蚕头燕尾。 裴弗舟无奈地吸了口气,说不对,而后不自觉地从旁边半拥过去,握上她的手,垂眸道:“......要这般。” 江妩手背一暖,还没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覆了过来。 那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就赢一把包裹住她的手背;然而那手心也有些粗糙,尤其是关节之处,大抵是常年握刀,生了薄茧。 她自是闺中姑娘,细皮嫩肉的。 眼下他这粗粝的薄茧正慢慢地剐蹭着一把细腻的肌肤,引得她顿时心神乱了一下,手上也失了几分力气。 然而下一刻,一股更坚定的力道自他的手腕渡了过来,将她的手力牢牢地稳住了。 江妩不由背脊一直。 她不是没被男人握过手,从前,苏弈也曾牵过她。 可实在是不同。 苏弈总是虚虚地拉着她的手,可裴弗舟却不是。 那是一道属于裴弗舟的力气,好似有一种独天占地的霸道。 紧实有力,坚定沉稳。 他这般握着她,好似一股脑将她的手力全都夺走了。 她感到自己的手在他手掌中变得软软的,没了自己的方向。 若非他包裹得紧,那支笔怕是要从手中滑落。 “看好了。”他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脸颊,她不由浑身紧张起来。 她的半边身子已经在他怀里,一阵阵冷松的气息翻涌过来,吹得她心头如临松涛阵阵,恍惚间,脑中空了一下。 紧接着,他带着她腕力一沉,在纸上写了起来。 她没有了思绪,眼看着他用行草帮她续上了下半句——至今窥胡马,不敢过临洮。 那字是一气呵成的,果然是丰筋多力,很有风骨,尤其是最后落笔的两下撇点,利落干脆地连在一起,还真是犹如一把弯刀,直直地插入弯钩之上。 好似大雪满弓刀,弓刀入山峦。 她一时愣了愣,不得不被裴弗舟运笔所成的气势所震慑。 都说字如其人,没有人比裴弗舟更衬得金吾将军四个字了。她方才将那威严四方,震慑诸禽的金鹏送他,倒还真是送对了。 檀香袅袅,落雪寂冷,熏笼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冒出几个火星,而后很快便成了飞烬,笼中火炭明灭,如一只暗红色的温柔的眼睛,静静地瞧着案几前的二人。 江妩心生佩服之意,不禁扭头对裴弗舟由衷感叹道:“你写的可真好.....” “过奖。”裴弗舟转眸看她,温和的视线直达她的眸底,他目不转睛地瞧,见她长睫密密,勾人心弦。 他顿了顿,不自觉地另一只手慢慢从旁边也圈住了她,扶上案几另一边,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 裴弗舟低柔了声,问,“还要写什么?” 江妩一时没留意,她喜欢看他的字,这是真的好看。 她低头想了想,螺髻不小心蹭了蹭他的下颌,她道:“写你名字看看吧。” 裴弗舟没有说话,抽出一张新的纸,再次捏着她的手,十分快速地写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想了想,又沾了墨汁,在旁边添上了她的名字,江妩。 他淡淡一笑,凌空悬笔点了点二人的名字,不自觉地拥了拥,道:“我的。你的。” 江妩依着他笔尖看过去,她的名字分明暗藏着江淮妩丽的风情,然而被他以行草写出来,倒好似一柄美人刀,竟多了几分凌厉之美。 她笑着夸道:“好看!”,继而柔唇弯弯,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铁画银钩,很有风骨。” 裴弗舟听她奉承,垂眸间只是夷然一笑。 他有时候是真的佩服她,贪玩犯夜禁的也好,静心赏字迹的也罢,她这性子从来都要雅俗兼修,无拘无束的。 原来,江妩开心得这样容易。 裴弗舟不禁勾起唇边一缕弧度。谁说落魄的旧姓世家不过是空有其名?看这旧望江家的女儿,骨子里一样留存着魏晋的潇洒风骨,南朝的妩媚风雅。 他调转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脸庞一弯柔美的轮廓,这起伏的娇柔看得他有些沉醉,仿佛已经刻在了心底似的。 一时间,他呼吸一沉,满池的心神难以自持地漾了一下...... 他默了默,重新握紧她的手。 这一次不同了,他将手指轻轻嵌入她的指缝间些,握她的力道似是比方才要更紧了些,似是有一种十指交错的意味。 江妩微微仰起头,看他的时候有些迷惑。 刚想开口问,却被裴弗舟垂了一眼,他颔首启唇道:“集中一点。” 话音甫落,只觉手腕一压,两人便同时向那一方雪纸看了过去。 笔尖游走如游龙,先是笔锋犀利如刀尖,似是穿过天山大漠;而后,又一路往下,腕力轻了一轻,只添了几分柔情,好似春风吹入玉门之关。 江妩仔细地看着,唇边下意识地嗫嚅,跟着他写下的字,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本是...写新婚夫妇之间互相调侃的玩笑话么。 江妩倏地心头一跳,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脑子不钝,自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尴尬地张了张嘴,想随便扯点什么话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圈在了怀里。 后背贴靠着他的胸膛,左右皆是他的手臂环绕。 江妩呆呆地吞了下嗓子,反应过来,脸色腾红,手立刻像鲤鱼似的哧溜一下从他掌心滑了出来,当即就要起身逃离。 然而,裴弗舟却比她敏捷一步,她才刚撑起案几要起身,他下一刻伸臂将她重新捞在了怀里。 她颤得没站稳,只半跌了回去,又一屁股坐进他怀里。 下一刻,她柔软的肩头已经被他顺势扶住,隔着衣料灼热得吓人。 这力道不容她再挣脱,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僵直地呆滞在原地。 裴弗舟心头跳了一跳,原来这团温香软玉半抱在怀里,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她一脸惊恐,像是受惊的兔子,杏眸瞪得浑圆,全身也僵硬了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对上她的视线,慢慢放下了笔,而后将她往怀里拥了一拥,这突然的一下,倒叫两人拉进很多。 鼻子对着鼻子,气息交叠,不过咫尺之间。 满怀海棠香...... 谁知,这香气着实扰人,竟勾出人心底一点龌龊的欲//望。 裴弗舟心神大乱,忍不住往下圈住了她的纤腰。 盈盈在握,刹那间,手掌下尽是起伏柔软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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