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萧琳醒来,梅音睡在他怀里,他觉得手臂和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可是这种麻木确实难得的幸福,提醒他时时刻刻感知到梅音的存在,他们是永不分开的。 梅音还在睡着,呼吸轻的几乎听不到,即便是眼角还泛着红,她在笑着,这便是最好的事了。 萧琳抱着她换了个姿势,梅音小声叫了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这世上的规矩很奇怪,人人都有一个名字,却因为种种忌讳不常提起,换做了别的代称,反而原本的名字被遗忘了一般,能这样称呼的人走了,便再没有被提起过。 “怎么了?” “殿下,你今日起迟了,是我耽误了你这一早上。”梅音低声说道,她昨夜喊叫了许久,嗓子还有些哑哑的。 萧琳便道:“若是我心甘情愿的,便不算耽误。” “那,殿下如今要起来了吗?” 梅音知道自己还半压在他身上,她若是不起,萧琳也拿她没办法,但是她不是爱使小性子的人,只有被宠爱着长大的人,才能有底气去做这样的事。 萧琳问道:“你以为呢?” 他是这样想的,只要梅音说不愿意,他既一放纵了一回,便不怕再多放纵上一些,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何必苦苦自己为难自己。 梅音说他应当起来了,不然会被人说闲话,便要起身,萧琳不免迟疑,心下一急,压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我却不想——这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现在只顾着自己心甘情愿,顾不得别人的了,他想要梅音把话说出口,就像昨天说希望他留下陪着她那样,有由谁能知道他那时心中大喜,或许他自己一贯平淡久了,连自己的头脑当下都被骗了,如今才回味过来。 他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梅音。 梅音怕压坏了萧琳,想要换个姿势,却被他不算温柔地强留在怀中。 “怪不得都说,人情凉薄……” 萧琳呢喃道,唇瓣似触未触,擦着梅音的后颈,让她好一阵难耐,身上一阵阵暖流。 她问萧琳为什么方才还好好的,又突然叹息起人情冷暖来,萧琳说都是怪她的,因未昨夜温存也不过就是几个时辰前的事,如今也就隔了这么短短的时候,昨夜的柔情就不在了,反被嫌弃。 梅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这是责怪自己了。 她是委屈的,又有些开心,她挽住萧琳的手,说她希望萧琳不要起来忙心别的事,她只要这一个上午就够了,她想要萧琳只陪着她。 萧琳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这样就好了,你想要做什么要和我说,我没有一件是不答应的。” 萧琳又想起了那天梅音和他耍小性子不愿和他一同去祭祖的模样,又说道:“还有,就是生气了恼了我也要和我说明,我最不想看着你对我恭恭敬敬的,我会以为你是气恼于我,故意冷着我,不过,我常这样被人对待,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倒也习惯了……” 总而言之,在他口中,都是梅音的错,是梅音不关心他,对他忽冷忽热,又什么都不言明,口是心非的人一个。 “好。” 梅音才答应他,对上视线,便又情不自禁迎上萧琳被亲吮的有些红肿的唇,两相缠绵。 午后,易原县郊白石溪畔浮金亭。萧琳和宋济民站立亭中,望着溪水波涌,如竹木立,分文不动。 宋济民被萧琳约见至亭中,见面后萧琳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溪旁两对水鸟被小舟上垂钓的梅音和宋蓉惊飞淡入云霄,他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大人,让你久等了。” 萧琳回过头,向宋济民笑了笑,那笑容显然没有放松的意味。 宋济民道:“殿下严重了,微臣知道殿下还在想怎样处置杀吏案。” 萧琳颔首道:“你说的对,这是我的心结之一,可是我请你到亭中一叙,却也并非仅为此事,宋大人,我能否问问你为官多少年岁?” 宋济民有些惭愧,直言道:“启禀殿下,若至今年夏时,已有四十年整。” 萧琳轻声道:“两朝老臣,两袖清风,满腔热忱,然为官四十载,才得一日以实现抱负,说来惭愧,我当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今的朝堂了……” 宋济民亦长叹一声:“臣多谢殿下,其中缘由也是臣时运不济,不懂斡旋之道,殿下不必太过失望。” 萧琳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大人,不介意陪我走走吧?” “微臣不敢,殿下请。” 两人步出亭外,沿着溪畔行走,萧琳问宋济民:“如今有一件事令我十分烦恼,不知大人能否为我解忧。” “殿下请讲,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好,昨日来我便一直在写呈上陛下的奏折,可是却不知道要怎样来写,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宋济思虑片刻道:“若是以微臣角度考虑,呈交给陛下的奏折理应据实陈奏,不得有欺瞒规避。至于殿下,殿下于幽州整顿吏治,乃受陛下之命,代天巡牧,自然也应以据实陈奏为准考量。” 宋济民从来都是忠臣做派,刚正不阿,容不得一点违逆君臣之道为官之道的事,今日却有些一反往日常态,说出的话圆润了不少。 萧琳笑了,便问道:“大人,那么如何以据实陈奏为准呢?” 宋济民道:“以律法公允为准,也不枉顾人情道义,就如殿下前日处置那郗骏平,想必便是据实陈奏了。” 萧琳心头积郁的不快此时尽数淡去,朗声笑道:“处置他的事也算是据实陈奏?原来这不是所谓犯了欺君之罪?大人可不要欺瞒我,岂不成了我来到幽州,一事无成,反到教会一位清明正直的好官如何欺君?” 随即,两人皆是大笑,宋济民提起了宋蕙,这几日他曾多次问起宋济民郗骏平和春琴将会被如何处置,因大案未结,宋济民并未言明,宋蕙便悻悻叹息。 “犬子当日曾言,‘律法本公允无有偏私,可是却常常保护了杀人如麻者、鱼肉百姓者,此非律法之罪,乃人之罪,如果郗骏平和春琴被处置,郗恒郗恢那样的恶贼成了无辜的受害者,我宁可不再参与科考,亦修习武艺,做一名江湖浪人,快意恩仇,好过与这昏暗官场一同污浊’,微臣当日大为所动,本对殿下对郗骏平的处置有所疑虑,便也深知殿下一番安排用心良苦。” 萧琳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看来,今日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大人已经全然明白了。” 宋济民一怔,问道:“殿下,不知这第二件事是——” 萧琳不作答,忽然将视线移向远处来人,问了一句:“冬儿怎么不来,梅音很想和她一起垂钓。” 远处来的人是萧瑜,他撑了一把伞缓缓走来,行至二人面前,才道:“冬儿到裴大人府上练字,要晚一些才能过来。” 他面向宋济民微微颔首致意,两人已有多日未见,宋济民多次想要探望萧瑜,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辞,并非是萧瑜不想见到他,实在是他没有想好要以怎样的身份面对宋济民。 萧瑜称要先把冬儿叮嘱他带着的点心和清酒交给梅音,向两人身后走去,萧琳转而问道:“大人,你以为这位卫公子如何?” 宋济民一时迟疑,这位卫兰公子身上似乎有着太多的谜团,时至今日,宋济民依旧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为何会与颖王殿下有着这般深厚的交情,两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但是他知道,卫兰不是一个坏人,他心怀正义,聪颖有谋,当世之内恐怕再没人能超过他了。 他不吝惜言辞,夸奖了卫兰一番,萧琳很是满意。 “若是不论身份地位,只论才能,他与我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这,殿下——” 宋济民一时失色,萧琳让他不必惊慌,只遵从心意来说就好。 “殿下恕臣直言,若是不论身份地位,想来是卫公子略胜一筹。” 萧琳微笑说道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继续问道:“大人,你说这样一位麒麟之才,仅仅是因为没有身份为证,因无端牵连,便不得施展一身抱负,是不是十分的可惜?” 宋济民更为困惑,他如今实在是一点都不明白萧琳和卫兰的用意了。 “想来是的,卫公子的才学当世罕见,若是真如殿下所言,因为某些原因不得明志,倒也的确万分可惜。” 萧琳颔首道:“好,既然如此,我要讲的话没有了,其余的话,就让他来同你言明吧。” 宋济民回过身,萧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熟悉的淡漠目光中有歉疚,还有难以抑制的感激无从宣泄。 他拱手向萧琳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二哥,其实二哥不必为我这样……” 萧琳抬手,让他不必多言。 “是你的,终究也是你的,当日我没有尽好兄长之责,如今能为你多做一些,也是应当的。” 萧琳向小舟走去,留下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宋济民。 若是没有听错的话,方才卫兰称呼萧琳为“二哥”,颖王萧琳,不就是当今的二殿下吗?那么卫兰便是…… 白石溪畔,跃金厅内,这一次是萧瑜和宋济民久久而立,宋济民静静思索着,方才他从卫兰口中,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眼前之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称呼,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何去何从。 卫兰是卫兰不假,这是他在幽州的身份,如果在京城,在皇宫中,他会被称为九殿下。 眼前之人是陛下与先梅妃娘娘之子,是曾意图谋逆篡位,却被陛下废黜意外死于皇宫走水的九皇子萧瑜。 九皇子萧瑜还活着,这是一个连当今陛下都不知晓内情的惊人秘密。 宋济民努力想要让自己说出一些话来,可是他只是想到,如果没有萧瑜出手相助,如果没有萧瑜为他出谋划策,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想必如今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已不保,或许他们会如同郗氏一族往枉死的冤魂一般,尸骨无存。 他这时才真的明白了,萧琳方才同他讲的那一番话的用意。 萧瑜十分谦谨地告诉他:“今日所言之事,大人可以相信,亦可不信,可以将之藏于心底,亦可将之呈表交与皇帝,不论得到何种结果,我并不后悔同大人讲明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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